第六十二章 英雄本色（1）
黃昏。
城市裡的燈光漸漸的都亮了起來，作為城市主幹道而且還是城市門面的世紀大道尤其明亮，路燈一盞一盞的一直延伸到建設街，入夜的建設街車水馬龍，比世紀大道還要熱鬧，一個巨大噴泉造型後面，就是本市最豪華的酒店-亞東大酒店。
平常的這個時間，正是亞東大酒店生意最好的時候，食客眾多，酒店前的停車場停滿了一輛又一輛的小汽車，有時連人行道都停滿，但今天卻很奇怪，停車場上只停著三五輛的汽車，其中一輛黑色的奧迪是酒店老闆張偉強的，其餘的幾輛也基本不是客人的。
一眼看去，亞東大酒店的一樓里燈火輝煌，不過卻看不到一個客人。連服務員也沒有。
偶爾有一兩輛的小轎車到了停車場前，想進去吃飯，隨即就會被站在停車場的黑衣保安阻止，他們微笑的向客人解釋：「今天酒店被人包了，不對外營業，請明天再來吧。」客人只好掃興的離開。
一對少年學生從遠處走過來了。
是郭慕華和烏海娜。
本來郭慕華想自己來亞東大酒店探查消息，如果五哥真的出現並遇到危險，他一定要出手幫忙，不為別的，只為兩個字，義氣！也許會遇到生命的危險，但他不在乎，因為五哥救過他，也救過牛學恆，甚至可以說五哥之所以和張偉強鬧到現在，很大的原因都是為了他們，現在五哥遇上了危險，他怎麼能不管呢！
必須管！
做人做事都要有底線，這個底線是不能被突破的。
郭慕華深深知道今晚很危險，所以他不計劃告訴任何人的。
可他的心思被烏海娜猜出來了。
烏海娜也要來，不管郭慕華怎麼說，她都要來，甚至她的理由比郭慕華還充分，因為她的表姐李小妹就在張偉強的手裡，她要營救表姐，如果郭慕華不帶她去，她就一個人自己去。
沒有辦法，郭慕華只好帶著她來了。
兩個人默默的騎車到了酒店的附近，把自行車鎖好了，走路來到酒店前。
看見酒店前的停車場一反常態的沒有幾輛汽車，酒店裡好像也沒有客人，只有五六個黑衣人在停車場上走來走去，氣氛詭異而緊張。
郭慕華和烏海娜相互一看。
郭慕華小聲的說：「烏海娜，今天很危險的，倒是情況不對，你可一定撒腿要跑啊。」
「你呢？」
「嗯……我也跑。」郭慕華說。
「騙人，反正你不跑我也不跑。」
「……你爸爸下午沒和你說小妹姐的情況嗎？」郭慕華轉移一個話題。
「說了，我爸爸說，張偉強已經答應他了，絕對不會傷害表姐，但他並不承認是他的手下綁架了表姐，只說是幾個外地來的生客，他們並不了解表姐的身份，不過已經答應放人，讓我爸爸不要著急……」
「他這是推脫……」郭慕華沉思著說：「他的目的是用小妹姐把五哥逼出來，今晚五哥如果真的出現了，嗯，他當然就會放了小妹姐，只是……」
「只是什麼？」
郭慕華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睛看向燈光明亮的亞東大酒店，「你覺得，如果五哥來到這裡，張偉強還會讓他活著離開嗎？」
路燈下，烏海娜美麗的眼睛一閃一閃，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不會。」
郭慕華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的悲憤。
兩個人在酒店對面的馬路上等待著。
過了一會，烏海娜說：「那五哥既然知道是一個陷阱，他會不會不來？」
「絕對不會。」郭慕華清楚的說：「我和五哥認識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漢子，他不為讓女人為自己犧牲、受害，張偉強抓住小妹姐就是抓住了他的軟肋，他一定會來的。」
烏海娜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五哥是英雄……」過了一會，又說：「其實表姐挺幸福。」看看郭慕華英俊如刀削的面容，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方磚，用白色的運動鞋不停的踩著其中的一塊微微活動了的。
她不是有多動症，她只是覺得靜靜的等待有時候是一種折磨。
郭慕華聚精會神的看著酒店，他知道五哥隨時都會出現的。
今天從學校出來的時候，他在腰后別了一把匕首，這是他人生第一次，以前他從不攜帶這樣的兇器，但今天不同，今天不但要流血，甚至可能會沒命。所以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他根本沒有思考退怯的選項。
一條道殺到底，就算今晚挽救不了五哥，他也要做大問心無愧。
烏海娜踩腳下方磚的動作和聲音，他都聽見了。
他忽然覺得，城市是這麼的孤單和陌生，身邊有一個人陪著的感覺真好。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一名摩托騎士從遠處駛了過來，到了亞東大酒店前的街道，向上一轉把，車輪碾過路沿進了停車場。
「是五哥！」
站在馬路對面的郭慕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激動的大叫著揮手，向對面衝去。
烏海娜緊緊地跟著他。
騎士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見奔跑過來的郭慕華和烏海娜，微微的一怔。隨即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夜風吹過，他半長的黑髮有些凌亂，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汽車趕來的，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來後背上的槍傷對他影響很大，他的眼神漆黑平靜，看來今天晚上的危險並不放在他的眼裡。
他停住了摩托。
郭慕華跑到了他身邊，激動的看著他：「五哥……」
張五嶽笑了一笑：「你怎麼在這？」平靜的就像是平常在街頭相遇一樣。
「我等你。」
「回去吧，這裡沒有你的事。」張五嶽淡淡微笑著。
「不！五哥，我不能回去，我要跟著你進去。」郭慕華平靜而清晰的說道：「今天所有的事情其實是因為我而起的，你去赴險，我怎麼能夠逃避？」
張五嶽看著他，臉上的微笑漸漸的化成了凝肅，「少年，你錯了，我和張偉強的事情遲早要發生的，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你還是學生，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參與，你回去吧。」
郭慕華沒有回答，只是堅定的搖頭。
張五嶽讀出他的堅持，知道今天如果不帶著郭慕華，他很有可能會自己衝進去，於是輕輕的嘆口氣，偏頭看向烏海娜，「海娜，你怎麼也在這？」
「我來救表姐！」烏海娜回答的比郭慕華還乾脆：「你別想讓我走，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張五嶽的臉上露出苦笑，一會又變成了大笑，仰天笑了兩聲，「好，那我們就一起進去。」臉色平靜，抬腿下了摩托，拔出鑰匙，隨手放在褲兜里，眼睛向燈光明亮的亞東大酒店一掃，大步走了過去。
他今天仍然穿著一件半大的黑色的薄薄風衣，衣領微微的豎起，衣扣緊緊的扣上，露著一點白色的襯衣領，顯出他瘦長的脖子，每當走路的時候，風衣的下擺被夜風吹的微微盪起。
他的身上好像根本沒有攜帶武器。
就在張五嶽站在酒店前的停車場和郭慕華、烏海娜說話的時候，亞東大酒店裡一片的緊張的忙碌，先是停車場上的黑衣保安瘋了一樣的向酒店裡跑，接著在二樓待命的一百多個黑衣混混潮水一樣的沖了下來，在酒店一樓大廳里站成三排，右手放在背後，手裡個個拎著砍刀。隨即又下來五六個人，他們的手裡都端著沙噴子，外面裹著編織袋。
所有的人都透過落地窗戶看著緩步走過來的張五嶽。
跟在張五嶽身後的郭慕華剛開始有些緊張，右手一直試圖在摸腰后的刀把，但走了兩步之後，他忽然的平靜了，平靜的就像是去酒店進餐，而不是拚命。
烏海娜的眼睛除了看酒店裡的情況，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郭慕華的身上打轉。郭慕華緊張和憂慮隨時影響著她。
在酒店的大理石台階前，張五嶽站住腳步，抬頭看了眼酒店閃爍不停的霓虹燈，微微一笑，上了台階，推開了酒店的玻璃大門。
大廳里一片寂靜，一百多號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眼睛都盯著走進來的張五嶽，他們身穿黑衣，手拿砍刀武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透著緊張和興奮。或許他們中間的很多人還並不知道張五嶽的厲害，只是聽說過他的名氣，今天要是有誰能砍倒張五嶽，那就一戰成名了。
黑道總是這樣，有人倒有人起，張五嶽之所以名聲大噪，就是因為當年捅殘了二愣子，今天要是要了砍了他，一樣會成名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
張五嶽走進大廳，眼睛在一百多個年輕的混混的臉上一掃，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郭慕華和烏海娜跟在他身後。
腳步聲響，二樓的樓梯走下一群人。
為首的是沈進國，他臉色鐵青的瞪了張五嶽一眼。接著是和尚帶著十幾個弟兄組成一面肉盾，簇擁著張偉強走了下來。張偉強穿著一件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襯衣藍色的領帶，鬍子剛剛刮過，頭髮油亮，像是剛打扮了一下，陰沉著臉，嘴角掛著冷笑，左臂上掛著弔帶，右手托著左臂，一步一步的走下來。
張五嶽看向他，兩人目光瞬間相對。
張五嶽臉色和目光都平靜，張偉強卻十分不淡定，嘴角抽搐著，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害怕。
十幾個兄弟簇擁著他在大廳的一張桌子後面坐下，然後又有幾十個弟兄聚集過來，在他的左右兩邊扇形的排開，看起來真像是電影里的黑幫老大。
張五嶽淡淡的看著，臉上一直微笑。
相比於張偉強他們的緊張，人單勢孤的他卻一點也無懼色。
張偉強坐好了，眼睛瞪著張五嶽，一句話也不說。
這樣的情況下，誰先說話誰的氣場就弱，張偉強手裡握著李小妹這一張的王牌，底氣十足，所以他不想先開口。
張五嶽居然也不說話，他隨意的拉過一把椅子坐了，大腿放在二腿上，悠閑的看著對方一百多號的人。郭慕華和烏海娜一個少男一個少女站在他的身後，像童子保鏢。
張偉強的眼睛里微微有驚訝，他想不明白，張五嶽為什麼要帶兩個高中生來，難道以為女生的爸爸是刑警隊我就會有顧忌？就會害怕放他一碼？嘿嘿，真是想的美！
張五嶽，你也太小看我了！
郭慕華站在五哥的身邊，靜靜的觀察著局面，心裡越來越沉重，自從他們三人進門之後，酒店的大門就被人用一把大鎖給鎖上了，看起來，今天不鬧出一個結果，大門是不會打開的。而現在，對方一百多個人，一百多把刀，沙噴子五六支，五哥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郭慕華的心裡沒有害怕，害怕也沒有用，既來之則安之，五哥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隻身闖虎穴，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現在還猜不出來。郭慕華深深相信這一點。
大廳里死一樣的靜。
靜的可以聽見年輕混混們沉重的呼吸聲。
張偉強能沉住氣，張五嶽也能沉住氣，但有一個人漸漸的沉不住氣了，他就是和尚。
最近這兩天，是和尚最風光的時間。
10年前，他砍了張五嶽一刀，最後雖然沒有救下二愣子，但卻砍出了名頭，他吹噓說若不是他機警的砍了張五嶽，張五嶽那天一定會殺了二愣子的，所以說是他救了二愣子，這話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他砍了張五嶽卻是事實。
現在，他又救了張偉強。
這一次千真萬確，要不是他搶先開了一槍。
張偉強一定會被砍死，即使穿著防彈衣，但脖子上紮上兩刀，照樣沒命。
一時，和尚得意了。
他儼然覺得張五嶽根本不算什麼，是自己的手下敗將。所以他已經吹出牛去，這一次一定要讓張五嶽死在自己手裡。
現在張五嶽如此淡定的坐在大廳里，看也不看他，他忍不住了，今天的他的手裡沒有端沙噴子，沙噴子在小弟手裡，而那小弟就在他的身邊，一旦有事立刻就可以把沙噴子遞到他的手裡。
他指著張五嶽，忽然開口：「張五嶽，你咋還這麼牛逼呢？知道你今天是幹什麼來的嗎？還帶了兩個少年，你是臨死也要拉人墊背啊？」
張五嶽第一次抬眼看向他，笑了，「和尚，你這個人不但辦事不地道，而且嘴臭人品差……」
「去你媽逼的！」不等張五嶽說完，和尚已經暴怒了，「再牛逼，信不信爺爺我崩了你！爺爺前天那槍沒崩死你，算你的運氣！」
「要崩你就崩吧，和尚，你那一槍沙噴子我會連本帶利還你的。」張五嶽淡淡的說。
「日你媽逼的，以為我不敢啊？」和尚齜牙咧嘴，一把從小弟手裡抓過沙噴子，幾乎控制不住了，但眼睛瞥見張偉強沒有要他動手的意思，只能暫時的忍住了。
張偉強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看著張五嶽淡定的表情，漸漸起了疑心：這哪裡是急匆匆來要人質的樣子？他不是很在乎李小妹嗎？為什麼進門之後居然問也不問？
難道有什麼陰謀？
張偉強的心裡有些沒底了。
他向沈進國點點頭。
沈進國辦事說話都比和尚穩重，在張偉強這個幫派中，沒有所謂的師爺角色，如果要和人談判，一般都是由沈進國出面協調的。
「姓張的，你今天來是鬥嘴的嗎？」沈進國冷冷的說。
「當然不是。」張五嶽淡淡的說。
「那麼咱們就說正事。」
「說就說，你們不是要見我嗎？現在我已經站在你們的面前，按照你們的傳話，是不是應該立刻放了李小妹？」張五嶽開門見山。
「放她當然可以，但是你砍了我大哥一刀這賬怎麼算？」
「你想怎麼算？」
「很簡單，按道上的規矩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哦，我明白，你是想留下我的右手了？」
沈進國冷冷的看著，不說話。
張五嶽：「沈進國，我看你還像是個人樣。我問你，現在我被你們圍在這裡，大門都鎖上了，根本跑不出去，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為什麼不能先放人，怕什麼？難道你們這麼多人這麼多刀，還怕我跑了嗎？」
「你不用激將。」沈進國一點不動怒。「姓張的，反正今天你的手臂是非留下不可，不管是自己來，還是我們動手，你考慮清楚，如果我們動手，留下的可不只你一條手臂！」
張五嶽笑了，笑容忽然嚴肅，「小妹在哪？就算要我留下手臂，你總得讓我見到她平安吧？」
沈進國回頭請示張偉強。張偉強點頭。
一個小弟遞過手機，沈進國撥通了一個號碼，說：「讓李小妹接電話……」摁下免提。
手機里傳出嘈雜的聲音，聽見一陣的腳步和吱的一聲推門聲，像是接手機的人從一個房間推門進入了另一個房間，並大聲的喊：「沈哥來電話了，讓小妞說話！」
郭慕華知道，這人是看守。小妹姐不知道被他們關到哪裡。
大廳里死靜一片，所有人都聽著手機里的聲音。
張五嶽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涌滿了掩飾不住的關切。
「小妹，接個電話吧？」看守對李小妹挺客氣。
「我不接！我不和壞蛋說話！」
「接一個吧，說不定是要放你走的呢。」看守勸說。
李小妹像是被說動了，「張偉強，你這個壞蛋！」手機里忽然傳出她清脆氣憤的聲音，「你等著，五哥一定不會饒了你！」
聽到這裡，郭慕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能聽出，小妹姐沒有受到傷害。他轉頭和烏海娜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是欣慰。當郭慕華轉回頭，繼續怒視張偉強的時候，烏海娜瞥著他英俊的側臉，臉頰上閃過一絲紅暈。
「姓張的，現在你放心了吧？」沈進國冷笑。
張五嶽點點頭。
得確，聽到李小妹的聲音，他已經可以確定小妹的安全。
沈進國掛斷手機，把手機扔還給小弟，冷冷的說：「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我們不會傷害她，至於放不放她，什麼時候放她，就看姓張的你了……」
張五嶽沒有回答。
一分鐘過去了。
「說話啊！」和尚哼了一聲。他端著沙噴子急於要轟倒張五嶽。
張五嶽不看他，眼睛瞟向牆壁上的大鐘，時間是晚上的八點四十五。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偉強沒有耐心了，他輕輕的哼了一聲，算是給沈進國一個暗示。快刀斬亂麻，事情越快處理越好。
沈進國說：「姓張的，我們沒有時間陪你耗，既然你自己不動手，我們只好幫你。弟兄們，給我上！他要是敢反抗，立刻廢了那小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