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敞開
宋福寶走到劉釗身邊來,那天她的確是不想站在旁邊一直研墨,畢竟她那會身體累得很,這會剛睡醒,見劉釗還在辦公,宋福寶看在眼裡,忽覺得少年這般認真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一般。
這種感覺很奇怪。
其實分明劉釗也就十六罷了,放在現代,還會任性,還會叛逆,而他……彷彿完全沒有青春期那種應該有的煩惱。
他是皇帝。
要做皇帝該做的事。
想到這,宋福寶便也安安靜靜站在劉釗身旁,研墨就研墨唄,反正他都批了一下午了,估計也就這一會時辰。
宋福寶以為是一會時辰,沒想到她一直陪著劉釗陪了一個時辰。
二個小時。
累得她手拆沒差點斷掉。
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都過了用晚膳的點了,直到劉釗處理好后,才伸了伸腰,抬頭看向旁邊兩眼無神的宋福寶。
劉釗看她這種怠懶的樣子,手扶著腰,腳往前伸,半道上來回換了好幾個姿勢來。
見他抬頭看來了,宋福寶才神采慢慢湧入:「完事了?」
劉釗:「嗯,可累著你了?」
宋福寶沒回答,而是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哎喲媽喲……簡直不是人幹事。
她怎麼就犯傻要來陪著劉釗一起辦公呢?
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伸完懶腰,停止了背脊看向劉釗:「有些累了。不過……皇上,您餓不餓啊?」
比起累,她其實……更餓。
肚子剛才發出了輕微的咕嚕聲,那種腸胃蠕動的聲響,宋福寶不確定劉釗是不是聽見了……但她自己的身體,她肯定最清楚不過。
劉釗聽了她說的,打量過去一眼,見她低著頭,眼睛還在往別處瞄,似乎不太好意思,不由地牽起唇角笑了一下,看著宋福寶道:「朕讓人下去準備了,大概不一會就會上菜了。」
宋福寶心底一松。
幸好,她這會可是真餓了,要是才剛開始做膳食,估計等上來,她就餓得打滾了。
劉釗這邊處理完了摺子,就讓李德海將摺子都整理安置好,隨即起身來走到座位上坐下后,便讓宋福寶坐到他身畔:「到這來。」
劉釗說了一聲,宋福寶看過去,見他在朝著自己招手,那手招得宛若她是一隻寵物狗。
感覺有點微妙,想了會,宋福寶還是抬起腳,邁開來朝著劉釗走過去。
來到旁邊的座位坐下后,宋福寶便低著頭,盯著腳尖,一時間,又有點沒話講的沉默樣。
劉釗看她剛才過來的時候還輕鬆,連研墨的過程里也偶爾會和他搭幾句話,雖然話不多,但好歹是放鬆狀態,可這一刻坐在他身邊后,這丫頭又開始變得拘謹戒備起來。
劉釗略略有點想不通,他是哪裡讓她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相處的錯覺了?
然而還不等他想通,和宋福寶說點什麼以此來打開話茬,那邊晚膳便準備好了。
每次和劉釗一同共膳時,晚餐都格外的豐富多姿,種類繁多,感覺是普通人家最起碼一周的分量。
宋福寶總是捨不得這麼好的美食冷了涼了,不新鮮了就被浪費掉。
而劉釗顯然是沒有這種意識的,因為自小大到都習慣了這種奢侈的生活,約莫是不懂尋常老百姓那種艱苦的日子。
宋福寶盯著這些美味佳肴,卻忽然沒什麼胃口。
因為減肥,很多膳食碰不了,而她吃了一點,加上近日來劉釗總過來,胃口欠佳,覺得吃得三分飽就停止了。而劉釗吃了一會也停了,轉過頭來看向宋福寶。
「怎麼,不合胃口?有什麼想吃的,朕讓人去御膳房重新做。」
」不用的,皇上。這些真的足夠了。」
宋福寶搖搖頭,而劉釗見她這般,似藏著許多心事一般不肯講,一時間臉色也微沉下來,沒說什麼,而是讓人把吃過的殘羹冷炙都給拿下去。
隨後,便讓閑人都在外頭等候。
這會已經到了夜晚,天有點微微涼意。
劉釗還留在她的鳳陽宮內,寬敞的殿內燈火通明,是劉釗特意命人在殿內多亮起幾盞燭燈。
宋福寶弄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含義,只是坐著,看向離他不遠處的劉釗。
劉釗忽地起身來,走到了床畔邊緣坐下來,隨後朝還坐在椅子上的宋福寶看去:「到朕這來。」
宋福寶抬眼看去,她聽到劉釗寒喚她過去,頓時心裡一抽。
這少年……要做什麼?
她有點搞不懂劉釗的意圖,她不覺得劉釗會想要和她在床上純聊天……就算談心,也沒必要在床上談心吧?
宋福寶沒吱聲,也沒起身,仍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目光看著劉釗,半晌才道:「皇上想說什麼……便直接說好了。」
劉釗見宋福寶沒起身的打算,忽地眼神深了深,他緩緩起身來,朝著宋福寶走過來。
宋福寶一見劉釗這等舉動,很想從座位上起身,屁股卻像是黏住了,直到劉釗走到她跟前後,她也沒能起來。
宋福寶胸脯慢慢起伏,但表情還是竭力在控制,也不知道為什麼,之前和劉釗相處還好,但每次和他兩個人相處時,又是處在劉釗沒什麼事做的情況下,彷彿就找不到話題。而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令宋福寶覺得尷尬。
其實她也很想和劉釗好好相處的……可有些時候吧,她也找不到什麼話和這個少年說。
宋福寶心裡發愁又覺得壓抑,在劉釗坐在她身邊后,她也仍是沉默。
劉釗側眸看向她,在這略微顯得長久的沉寂里,他率先開口:「宋福寶……現在沒有人,你可以說你想說的任何話。」
想說的任何話?
宋福寶忽地發覺,繞了一圈劉釗和她的關係還是在打轉。
這不是三言二語就能緩解過來的,因為對於劉釗,宋福寶沒有那種男女之情,而劉釗對她……應該也不是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年情吧?充其量……也就是興趣使然,隨即展開了一系列的探索。
在宋福寶心裡,還是不太相信劉釗的心……
她還在沉默。
這種沉默,就像是入了骨子裡。
她也不是不能活潑起來,也不是沒在劉釗面前有過那種歡悅的面容,可是此時此刻,劉釗以這種正兒八經的口吻讓她想說什麼說什麼……她反而一句想說都說不出口。
想了半天,沉默半天,她最終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皇上……福寶是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劉釗聽她這語氣裡布滿了無奈之色,彷彿他讓她做的事是多麼令她為難。
少年的眼底不禁升起一絲疑惑來,她之前所展現的,明明是不屈不撓,想要掙脫世俗理念的人,可這時候,她卻顯現出一種對現實的妥協。
劉釗本想要她放鬆,自在些,可現在看來……他似乎想錯了。
過了一會,劉釗轉過頭去,抬頭看著空蕩蕩的一處,張嘴出聲:「宋福寶……你讓朕覺得很奇怪,朕……朕該如何對你呢?你才會同朕說你的心裡話……」
宋福寶見少年那張困惑的臉孔,他似乎……是真心的?
真心想和她……交朋友?
這種試探的模式,不是帶著攻略性,也沒有任何強迫的意思。
也許之前劉釗有下意識的攜帶過這種思維,比方他讓她過來,用的都是那種無意識的命令口吻,可宋福寶也能感覺到……他在控制。
他是皇帝,生殺大權盡掌手中,他想要誰做什麼,誰能不從呢?
就像她。
若宋福寶利落的順遂了劉釗的心意,這少年……大概也就不會執意想要從她身上積蓄挖掘出更深的一面了吧?
想到這,宋福寶提起一股氣來,橫生出滿滿勁頭。
她從座位上起身來,應該說,直接從座位上跳到了地上,然後走了幾步繞到劉釗的面前。
宋福寶正聲道:「皇上,你當真希望瞧見福寶另外一面嗎?」
劉釗見她不再沉默,眼裡流露出一絲微微詫色,但很快,就翹起嘴角來,勾起一絲輕微弧度,將那一絲欣喜竭力控制在平靜的眼波之下。
「是。」
一個字,乾脆利索。
劉釗想要看到這些鮮活而光明……而不是皇室里那些沉悶的氣氛,彷彿永無止境的壓抑。
他也不想這個骨子裡分明有一股叛逆勁頭的少女,被那繁瑣沉重的宮規給束縛住。
劉釗自己不願,而當然不希望她隨波逐流。
宋福寶見少年眼底閃爍著一絲光亮,就像是黑夜裡驟然亮起的星辰,不由地笑了起來。
「皇上覺得福寶,是個很特別的人嗎?」
她一開始並不打算這麼問,從自己口中這麼說,頗有點自戀的意味。
只是劉釗既然想知道,索性就讓他知道好了。
她在現代的時候,私底下是什麼模樣,也就是別人不在時,她展現在芸秋面前的模樣。
芸秋總說她實質上是一隻猴精,永遠用不完的活力,實則唯有她自己心裡最清楚,她只是覺得,時間不該被浪費。
比方說,老是發獃什麼的。
這古代是真的很無聊,沒什麼事做,幸好她還能減肥,每天寫寫日記,而閨女里女子喜歡做的那些針線活宋福寶一樣都應付不了。而當了皇后之後,就是聽芸秋彙報各種財務用度,總之都是零零碎碎的事情。
這種生活,就是瑣碎沒勁。
基本上一天下來,她就沒心思和劉釗談情說愛了。
加上,每天運動量正在逐漸增大,累得不行的時候還得午覺補眠,而今日若非真太累,她也不會在劉釗還在辦公的時候就去休憩。
不過這些事,劉釗怕是無法理解的。
畢竟,她也無法理解古代人天天刺繡學道德經女人只為嫁人,男人一心考取功名這種模式化的生活軌跡。然而仔細想想,她在現代……何嘗不是如此呢?
不過在現代,她最起碼可以選擇一個自己想要嫁的人,在古代……連選擇都沒法選擇,更慘。
慶幸的是,這少年……似乎比她想象里,要好得多。
「朕猜不透你……你又不肯和朕講。朕有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你。」
就像她不知道該如何和劉釗引起一個話題,然後綻開並且友好交流?
哎,這就是溝通問題啊。
說起來,她和男性對話的次數……從小到大都比較少。
咳咳……可能是她自己家庭親情確實的緣故,對未來伴侶,宋福寶一直都是那種……能一起過日子就行的態度。
而劉釗卻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正是因為他也同樣生活在這種缺少親情的家庭裡面,反而會渴求一些特殊的感情。
可是……
該怎麼和劉釗講呢,她其實也是個感情比較缺失的人,也不懂該怎麼撫慰同樣在感情交流上不怎麼擅長的少年。
這就棘手難辦了。
宋福寶看著劉釗,劉釗看著宋福寶,兩人面面相覷,看了好一會,宋福寶可算是出聲了。
「福寶曉得皇上想要做什麼了。」
劉釗挑眉:「你曉得?」
宋福寶點頭:「是啊……福寶也和皇上說過,在皇上面前,很多事是沒辦法暢快做,更沒法盡情說。」
劉釗沉默下來,她說的他無法反駁。
他是皇帝,饒是年輕輕輕做了皇帝,這三年下來,根基逐漸穩固,朝中大臣但凡見了他,無不謙卑恭敬,而劉釗作為一個少年來講,其實並不希望這天底下,連個能同他真心傾吐的人都沒有。
這些年來,除了李德海,在劉釗的印象里,也就宋金元才會偶爾打趣幾句。
宋丞相對劉釗來將,亦師亦友,然而那些橫亘在母后和宋丞相之間的往事,一直令他難以忘懷。
對宋丞相的感情是複雜的,而對於宋福寶……他的女兒,劉釗對她的感覺……就更複雜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各懷心思,大多都在沉默,可氣氛……又似乎正在慢慢轉好。
這時,劉釗轉過頭去,輕輕溢出一聲氣,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
「朕若是不來,你可是會輕鬆些許?」
約莫沒料想到,劉釗會這樣直接就說出口。
比起劉釗的誠實和坦然,宋福寶忽覺得,她彷彿總是將心思藏起來,起碼在面對外人上面,唯獨待這少年頗多隱瞞。
一聲說不出的滋味油然而生,宋福寶心想,她是不是……也要嘗試著踏出一步,而不是原地踏步?
輕輕吸氣,宋福寶轉頭看他:「其實……在皇上面前,福寶確實是不自在。因為……沒人教過福寶,該怎麼和皇上相處。特別,特別是……」說著說著,似乎有些東西難以啟齒。
劉釗轉過去,眼睛落在宋福寶猶豫不決的臉上:「特別什麼?」
宋福寶的視線對上他的,眼光一動,才收回眸子,瞧著空蕩蕩一處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講道:「特別是……作為夫君時候。」
單單隻是作為皇帝來對待的話,說不准她還會更自在些。而作為夫君時,宋福寶歌舞作畫這些都不擅長,在劉釗面前,又無法做出那種勾引他的舉止,簡直就什麼都幹不了。
總不能,在劉釗面前跳減肥操?
想到這點,宋福寶覺得好笑,忽地笑了聲。
劉釗斜眼看去:「笑什麼?」
宋福寶搖搖頭:「沒……」
劉釗眼眸一眯:「你又開始瞞著朕了。」
宋福寶被他那別有深意的眼神盯著,心裡咯噔一響,旋即慎重道:「福寶沒什麼好瞞著皇上的……皇上的意思,是讓福寶對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福寶不是皇上您的臣子,有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又怎好大刺刺說給皇上聽呢?」
小女兒家心思?
劉釗打量著宋福寶,眼瞧她越顯消瘦的臉孔,下巴都精巧許多,慢慢的,彷彿顯現出女子婀娜神態的雛形。
加上她笑起來時,一對眼瞳宛若寶珠般爍爍生輝,劉釗瞧著,便也隨之笑了起來:「朕還當皇后沒那種心思。」
那種心思?
劉釗是否誤會什麼了?
宋福寶試探說:「皇上……你說的那種心思是……」
劉釗看著宋福寶:「你在朕跟前,從不像一個尋常女子般。」
宋福寶咳嗽了一聲。
尋常女子?
劉釗不會是指……那種親□□人之間該有的心思吧?
宋福寶渾身一顫,她的確沒有,她對劉釗,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只不過,現在看劉釗……沒之前總想著他趕緊走的念頭,倒是覺得……這少年,是真心想和展開友好交流的。
別人的善意,宋福寶是不會拒絕的,饒是她曉得,皇帝的善意……很看心情。
不管今後劉釗的心意會不會更改,但這一刻,至少劉釗是真誠的。
宋福寶覺著,她是該試著去接受了。
想罷,宋福寶沖劉釗溫軟一笑,帶了一點女兒家風味:「那皇上一直都覺得,福寶……是怎麼樣的?」
劉釗想了下,沒想多久。
也許這個問題,他早在心裡想過許多遍,早有了答案。
劉釗注視著宋福寶,語聲輕柔而舒緩:「是讓人覺得很奇怪,又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也很像你父親。」
像宋老爹?
她這副身子也的確流著宋金元的血脈,而靈魂卻不是了。
靈魂決定性格,而劉釗說她性子像宋金元,想起宋老爹,宋福寶心底些微思念,不由地略顯感傷起來。
說起來,自打入宮以後,家裡人就沒再見過一面,宋老爹,宋夫人,還有她兩位哥哥……
劉釗興許是察覺出宋福寶突然低落的情緒,便開口問:「你可是想他們了?」
宋福寶抬頭,他倒是眼尖心細,一下就看出她思念情緒來,便順著劉釗的話點點頭:「也有一個多月沒見了,福寶確實很想念家人。」
劉釗:「朕可以宣一道聖旨,讓你母親入宮來看你。」
宋福寶微微詫異:「皇上?」
劉釗笑了笑,少年笑容清澈,話語直接:「其實,你若想,以你現在的許可權,派個人去接你母親入宮來住上幾日也無妨。母后那般疼你,也定會允諾你的。」
宋福寶一聽劉釗的話,眼底里升起些許不明光芒,怔怔瞧了劉釗一會,宋福寶才低頭笑了一聲,旋即抬頭,眸光柔柔地凝望劉釗:「那回頭,福寶可真讓人接母親入宮來住上一陣子,皇上可別嫌煩。」
劉釗也跟著笑說:「怎麼會?你若能因此對朕真正敞開心懷……朕便早些這樣做了。」
劉釗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類似表白的話,令宋福寶笑容一頓。
她當場愣住,大抵是沒想到劉釗說話這樣直,連個過渡都沒有,就戳入她心坎上。
不可否認……
劉釗說的極對。
一開始劉釗對她有偏見,而宋福寶何嘗又不是呢?
之後劉釗改善過來,宋福寶卻仍舊不信,滿心懷疑和戒備。
先前同劉釗答應下來時,她並不是出自真心,而是一時氣氛所致,略顯得衝動,後頭立時就後悔了,這才在和劉釗相處時更加尷尬,渾身不自在。
至於現在……
宋福寶確定,她不是衝動。
心裡是真的願意和他相處。
宋福寶愣了片晌,回過神后,便笑,笑意綿綿:「皇上之前那樣子說福寶,福寶又怎麼敢輕易相信呢?福寶也是迫不得已的……如今皇上若是真心,福寶自然也會回以真心。只是……」
劉釗見她語鋒一轉,便接著她的話問:「只是?」
宋福寶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皇上是真不嫌棄?」
她這些時日來儘管很努力的健身加控制飲食,但減肥的速度比之前要逐漸慢下來,但照鏡子的時候,宋福寶能從臉型上察覺出明顯的變化。
只是她基礎體重太大,要一瞬間減下來除非是節食。
然而節食她做不到,對健康也影響很大,她日子長得很,倒是一點不著急,慢慢勻速來就成。
但在劉釗眼裡……她目前的模樣,估計連美人的邊都夠不上。
誰不注重外貌呢?
一開始,劉釗看到她時,眼神里那種不屑的神情……宋福寶至今還記著呢。
女人,總是會記得一些不善的眼神,並且很難忘記。
聽到宋福寶這樣問,劉釗還在想,這丫頭問的是哪方面,但瞧著她那指向自己的手指,想了一會,頓時想通。
劉釗先是噗嗤一笑,隨後搖了一下頭,彷彿宋福寶說了一個多大的笑話。
這回,換宋福寶問:「皇上……您笑什麼么呢。」
她問的話,難道很好笑嗎?
她可是很認真的!
見劉釗那副隨意的態度,宋福寶眼裡生出些微惱意。
而劉釗瞅見眼前人那氣嘟嘟的臉孔時,又是笑了下,好似見了她之後,隨著她的情緒變化,連空氣都鮮活起來。
劉釗便問:「你覺得,朕是那種很在意外貌的人?」
宋福寶想了一會,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福寶覺著……皇上你心裡還是在意的。」
劉釗便說:「那你覺得……朕是何時對你有意的?」
宋福寶沉默了。
劉釗繼續說:「一直到現在,你便是瘦了些許,在朕看來,也遠遠還及不上那些真正貌美如花,身形婀娜的女子。」
「……」
喂,能不能給她一點尊嚴啊?
宋福寶皺眉,有點生氣。
劉釗又笑:「所以,朕在乎的,不是你的外貌……」
宋福寶悶聲回道:「福寶曉得了,不提這個了。」
說了和沒說似的,他肯定有點在意,又不承認,嘖,男人就是不愛說實誠話。
劉釗見她那副小表情,顧自想著些什麼,便忽然側過身來,朝她傾身伸過手來,在她發上輕輕覆上:「福寶……朕是被你的性子所吸引。朕自無法否認,對美的事物,人人都想去追求。可朕自小看得太多,早已麻木。當初對你那般態度……大多是因那些往事。而今朕也明白了,那些往事本與你無關,與朕也無關,朕不該想那些。可是一直以來都叫你誤會了?」
少年聲音清晰而溫柔,宛若流水一般輕輕流入心頭上。
宋福寶頭次像這樣,正兒八經的同人去說這些話。
說關於情感的那些隱秘之事。
竟意外覺著……有種奇特的滋味。
她不排斥。
甚至,隱隱帶一絲喜悅。
她以為,她對劉釗,是沒有任何男女之情的……然而說開之後,再看劉釗,似乎連之前那抗拒的感覺都忽然全部消失了。
也許在潛意識裡,劉釗對她的好奇,和她對劉釗那種下意識的抵觸,都出自於一種最初的偏見。
偏見被剔除之後,那種抵觸的心態蕩然無存,連說話都自然輕鬆了許多。
比起和芸秋時那種散漫的態度,和劉釗,她更容易感到害羞。
宋福寶想不到,她也會因為異性的一些話,感到渾身發燙。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可是她名義上的夫君,還是皇帝呢。
真神奇。
宋福寶別過頭,偷笑了一下。
宋福寶沒笑出聲,但劉釗卻像是發覺了一般,身子斜倚過來,一直盯著宋福寶的側容。
但宋福寶笑過後轉頭來,便對上了那近在咫尺的一對明眸。
呃——
她略微被驚嚇到了,朝後退了退,劉釗卻飛快湊上前,唇好似碰到了,又彷彿只躥過一絲呼吸。
因為宋福寶飛快從座位上起身,她從沒反應這麼迅捷過。
從椅子上跳下來,連連後退兩步。
劉釗眼神稍顯吃驚,過了一陣,才低頭止不住地笑出聲。
少年的笑聲健氣爽朗,聽著很舒服。
可宋福寶的臉,還是不可自抑的慢慢紅了起來。
這個人……
這個人怎麼突然花樣這麼多了?
天啊,宋福寶想要捂住臉,劉釗對她來說,終歸還是個身心都是十六歲的少年。
而她加上上輩子的年紀,都快大劉釗一輪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老牛吃嫩草。
重、點、是!
是她這頭老牛被一株嫩草給調戲了!
她好想鑽地洞。
這情況……有點意料之外的失控。
劉釗見宋福寶躲得老遠,卻一點不見生氣,笑了一陣子後方才停下,隨即也跟著從座位上起來,朝宋福寶走來。
宋福寶見劉釗朝走過來,頓時心裡有點慌,剛才還想著要試著,這會子突飛猛進,她一下就有點吃不消了。
宋福寶連忙沖劉釗伸出手,做出一個阻擋的手勢:「皇上!先等等!」
劉釗腳步一頓,臉色頗為無辜:「朕不做什麼,你不要緊張。」說著話時,眼底仍含笑,乾淨笑容盈盈似水,倒很好看。
宋福寶看著,不由地晃了一下神。
可立馬就醒過來,恨不得拍拍自己腦門。
不成不成……這局面可不對,她還想過一陣子安生日子呢,還不想談情說愛。
就算要談,再等她瘦十斤!
宋福寶深深吸氣,將那種緊繃的情緒再緩緩吐出去,半晌才道:「皇上……咱們慢慢來……慢慢來。」
劉釗沖宋福寶笑吟吟道:「好,慢慢來。」
他這般說著,那表情盯著她,卻是一瞬不瞬,不曾鬆動半分。
被劉釗這樣像快雕塑似的凝固了視線,宋福寶恍惚感到胃部都有點不適應起來,她想,晚上估摸是吃多了,等劉釗走了,她得多跑幾圈消化掉才行。
宋福寶朝外頭看了一眼,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道:「皇上,天色也不早了。皇上又處理一下午的政務,想必此時定是極為疲憊,要不然……還是歇下吧?」
若是之前她對他這般講,劉釗興許會無奈嘆了一口氣,但此時此刻……他一副很懂的樣子,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宋福寶,過了半天才說:「好吧,朕明日再來看你。福寶,你也得好好休息,莫想太多……畢竟來日方長,朕不勉強你。」
說罷,劉釗朝外走去,而宋福寶僵硬著身子,按禮是要出去送的,可她卻邁不動步子。
直到劉釗走了,宋福寶都沒跟著一起去。
劉釗走出殿內,到了外頭。
李德海立刻迎上前:「皇上,不留夜嗎?」
劉釗低聲說:「不了……明日如常。」
李德海聽了,便喏了一聲。
如常,那就是還到新皇后這來。
劉釗離去后。
芸秋和一幫宮女在外頭送了一段路,劉釗才讓退下。
芸秋返身回到殿內,便見小主子整個人趴在床上,好像動都不會動。
不由地心下微微一驚,以為發生了什麼,連忙快步上前來,才發覺小主子只是閉著眼,好像睡著了。
芸秋頓時鬆了一口長氣,她差點以為皇上……
想到這,心裡又是一驚,連忙甩甩頭,把這年頭給拋開,皇上也沒留夜,又怎會……
就在芸秋滿腦子胡亂念頭晃個不停時,床上的人睜開了眼。
「芸秋。」看到站在床前的人,宋福寶喊了一聲。
剛才閉眼時就察覺到有人進來,起初還放輕了步子,後頭忽然急促起來,聽著呼吸聲,不用睜眼瞧就曉得是誰了。
芸秋應了一聲:「奴婢在,皇後娘娘,可是要就寢了?」
宋福寶搖搖頭:「本宮先做一會運動,等差不多時本宮會讓你進來的。」
芸秋便點點頭應下了,旋即走了出去,在外邊等著。
宋福寶立刻就開始跳操,哼哧哼哧,大聲喘氣,彷彿只有大汗淋漓才能將剛才劉釗在她額頭若有似無的一吻給忘記。
不不不……究竟是不是吻,還不確定呢。
也許是意外,是意外……
宋福寶催眠著自己,高抬手揮舞起來,等跳得滿身都是汗后,才停下來稍作休息,隨即躺在席子上開始做平板支撐。
一直做到肚子都有點抽筋才噗通一聲趴在上頭,好像一個廢人,腳趾頭連動都不想動。
緩了一會,她才翻身過來繼續做仰卧起坐,做了一百個才停下。
手撐在席子上,以為精疲力竭就不會胡思亂想,誰知道一停下來,腦子裡有飄蕩過來一幕她不願細想的情景。
她連忙捂住臉,頭埋入了膝蓋里。
哪裡想到有一天……
她居然會被那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給撩撥的心動不已?
明明之前劉釗一直試著勾搭她,她仍是穩如泰山,是從那個點開始……生出了這種心悸的感覺?
心在狂跳,不知道是劇烈運動所導致,還是想起一些令人羞紅臉的事情。
等將這份心思給梳理過後,宋福寶終於漸漸的冷靜下來。
不管劉釗此時這份心意,是何等深淺,對宋福寶來講,這般示好就已經是莫大榮耀。
她得把握住機會才是。
從前想的是過自己的小日子即可,而今劉釗這般表現,她就算想過單身生活,貌似也不大可能了,還不如就順著劉釗的步伐。
沒談過正兒八經的戀愛,大不了就從頭開始唄。
這般想著,牽起嘴角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這回徹底想通了,不再亂猜,倒是舒暢不少。
宋福寶招呼芸秋入內,吩咐下去準備溫水沐浴,洗漱一番后換了身新衣裳,便拿出記錄本來,懷著一分喜悅在上頭一字一字的寫。
這是轉折點,也是希望點。
她和劉釗是綁在一起的,若能共生諧美,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記錄過後,把小冊子放回抽屜里,宋福寶安安心心睡下了。
美夢香甜,醒來時渾身舒暢。
用過早膳之後照常前往靜恆殿向太后請安,之前一直都是問些瑣碎事,問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又或是想不想家,今兒說了兩句,忽地就問起關於後宮擴充一事。
先前就想過,後宮只她一人是不成,皇家香火能延續,而她后位定是穩當,絲毫不用操心被人奪取。
只是,昨晚上剛和劉釗打開心結,踏出第一步,緊接著就是擴充後宮,宋福寶陡然覺著有點胸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