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棘手
劉釗定睛凝注,而宋福寶摸不准他今日來意,應該說,這少年心思……她一直就沒摸准過。
兩人對視,心思各異。
劉釗沒說假話,他過來,就是想瞧她一眼。
幾日未曾見,又聽閻嬤嬤說道關於她的事,曉得她似乎在矯正體型,又聽說瘦了些,也好看了些,只心裡痒痒幾分好奇,這便過來了。
不過瞧了人後,心底反倒不甚快活,想象里之前那針尖刺蝟般的人,似乎又變得謹言慎行,裝模作樣了。
劉釗輕微歪頭,手抵在額跡,視線裡帶著莫名叫人心悸的爍爍波光,盯得宋福寶心裡發麻。
這少年此刻看著她……究竟在想什麼?
宋福寶心中想罷,忽道:「福寶在皇上面前,很多時候都是不敢的。」
這是大實話。
敢不敢,有時得看場面。
像之前汝嘉在場之際,她牽出太后鎮壓,自然有效果,但她明白劉釗對此一直心懷芥蒂,若總拿太後來壓他,想來以這少年的自尊心……定會生惱。
她可不想惹眼前人真的動怒,但萬事有界限,劉釗肯好好說,她也會好,不肯的話……
「你很會挑時機。」
此刻四下無人,寬闊殿內只她與他。
劉釗聲音清晰入耳,好似盡在耳畔。
宋福寶心裡一抽,連聲音都似乎緊繃起來:「皇上說笑。」
「朕,是真心在誇讚你。」劉釗慢騰騰地說著,撐在桌子上的手肘一點點靠前。
宋福寶本是背脊挺直,見劉釗靠前,屁股蹭啊蹭,不由慢慢仰后,手端放在腿上,笑容靦腆溫和:「多謝皇上讚揚……」
「不說這些無趣的話,朕想看你之前那樣。」劉釗沖她眉目一彎,嘴角噙笑,竟十分直接。
「之前?福寶聽不懂皇上說的……」
「宋福寶,你是聽不懂,還是懂裝不懂。」
「……」
她又無言了。
半晌沉默后,她彷彿無形里默認了什麼,微微低垂的眼眸抬起時正視劉釗,直面他斜視過來的目光,她似乎也覺得……繼續裝傻對劉釗來說,沒用。
心裡斟酌了一下台詞,她咳了幾聲清清嗓子,才挺起腰板,盯著劉釗道:「福寶確實不懂,不懂皇上想怎樣。」
「朕想看你本來的面目。」
「本來面目?」她皺著眉頭,似乎十分困惑不解。
劉釗真的想看到她真實的樣子?
也許,看到了,就會一道聖旨下來,就令她掉腦袋了。
宋福寶輕輕搖晃腦袋,繼續說:「皇上是覺得有趣,覺得好玩,可福寶和皇上不同的。福寶是為了……」
見她停頓下來,劉釗心裡彷彿被吊起一絲好奇,頗為玩味地打量著她沉靜的臉容,輕聲問道:「為了什麼?」
為什麼,他真的想了解嗎?
他不過是好奇。
身處高位,掌握著天下,對這世間百態係數納入眼中,誰超出他的預料,誰就會引起他的注目。
她懂這道理,才更不想做出失格的舉動令他生出興緻來,生齣戲弄她,調笑她的興緻。
心裡有些涼,可眼裡的光卻熱如一團火。
騰騰燒在對峙的視線之間,火星子炸裂蔓延,啪呲,啪呲。
一晌沉默過後,她才看著劉釗,聲音鎮定:「為了宋家。」
劉釗眼光微變。
猜過她會怎麼說,不曾想,卻是這麼一個答案。
理所當然,又顯得十分無趣乏味。
宋福寶見劉釗眸光沉淡,連氣氛都顯得些許窒悶,卻依舊自顧自說道:「皇上身邊一定不乏這般模樣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福寶也不過是這樣的人,和皇上所希望看到的那種人……不一樣。」
鮮活靚麗的一面,她也想得到,但卻不是現在。
很多事情,得慢慢來。
她也不覺得,劉釗真會對此時此刻的她擦出愛的火花來。而她,也不想被人當小白鼠觀察探究。
平靜,安逸,好吃好喝,沒人找茬,這樣的生活。
不過如此簡單的願望罷了。
「朕身邊……」劉釗目光一晃,他似瞧見一張嚴肅的臉孔里,印出幾分厲色來,耳邊嗡嗡幾聲惱人聲響,響了一陣,迷濛的眼眸才恢復了清醒,瞧著宋福寶那張寵辱不驚的臉孔,忽地笑了起來,「朕會再來找你。」
再來找她?
這少年,能不能不折騰她?
看他眼中星辰閃爍,宋福寶頭大如牛,她好說歹說,怎麼也沒把他說明白,還反倒令他興趣增加了呢?
有毒,一定是有毒。
她心裡小人使勁的嘆,而劉釗已放下手,撩起衣擺,緩緩起身。
少年年紀,身量已纖修欣長,立足原地,極為挺拔筆直,真正一副上好衣架子。
宋福寶看在眼裡,略微羨慕,低頭再一瞧自己……革命還需努力。
劉釗要走,宋福寶跟著起身去送他。
劉釗只往前走出一步,宋福寶才剛從座椅上站起來,他忽然扭身。
眼睛直勾勾盯住她:「你剛才說,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朕想了想,其實……朕身邊,還是缺的。」
缺?
宋福寶沒吱聲,這話不好答,別說她現在還是未婚妻身份,就是真的成了皇后,也有後宮不得干政的說法,劉釗和她說起這些話……仿若心底深處的*被揭露。
她不想聽。
宋福寶默默低頭,彷彿能躲過他別有深意的目光。
一味沉默,心裡暗道想做個隱形人,怎麼也這麼難呢。
「你可以想清楚。下次再見……想來不會在這了。」
宋福寶聽劉釗如此說,頓時明白劉釗話里意思,下次,下次就該是……
一想到那場景,她渾身雞皮疙瘩又再度噗噗冒出頭。
她訕笑兩聲,依舊不作答。
劉釗見此,似也在料想之中。
這時還允許她裝傻,到時……
劉釗一抿唇,回眸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宋福寶,見她低頭,視線不知盯著哪處,唇角揚起,竟顯現一絲莫名愉悅感。
劉釗來得突然,說得那一通話,更令她心緒凌亂。
不曉得是抽筋了還是被下藥了,一改性居然如此徹底,明擺著是要賴上她了。
不過萬幸離下次再見還早著,這些時日用來調整心態,也綽綽有餘了。
洞房花燭是遲早的事,生兒育女……
不行,頭有點痛。
宋福寶扶著額頭,在躺椅上翻了一個身。
站在旁邊的芸秋見自家小主子翻來覆去,情緒不佳,顯得格外低沉。
從剛才皇上走後,小主子就沒說過幾句話,平素里……還會閑著與她打趣幾句。
芸秋斟酌片刻,終還是問出聲:「小主子……可有煩心事?」
煩心事可一大堆呢。
可最煩人的……無非不是那位。
一想頭就痛,抬手錘了一下腦門,芸秋驚呼一聲:「小主子!」
宋福寶仰頭忙解釋:「哎呀沒事,這樣能清醒一點。」
芸秋拍拍胸脯,似乎被剛才她那拍腦門的舉動給驚了一條,如今緩過來,便擰眉嗔怪道:」小主子若覺著頭疼不適,就和奴婢說,奴婢去給您煮醒神的湯水,也好過您剛才那般。」
她訕訕點頭答應:「芸秋姐姐說的是……下次不會了。」說著勾起唇角一笑,分外俏皮。
芸秋最受不住她這般撒嬌,鼻息里哼笑了一聲,搖搖頭為她下去做湯。
外邊日頭越來越烈,人有些昏沉起來,闔上眼稍微眯了一小會,等醒來時,就見芸秋已經托著銀盤將做好的醒神湯端上來了。
「小主子,放了些冰塊,清涼解暑的。」
她點頭接過,喝了一口,冰涼涼,神智瞬間清爽不少。
舒服的哈了一聲氣,在椅子上直起身來,走到桌子前坐下。
看看外面,正午時分,著實熱得很。
她扇著臉,一絲微涼將面上熱氣撲散。
芸秋瞧見,只道:「還是奴婢來吧。」說著執起一把美人扇來走到宋福寶身旁,在她臉頰邊上輕輕扇動,微微涼風,頓覺熱氣消散不少,間或喝一口涼爽的醒神湯,感覺極好。
這般一直到午膳做好,吃過午膳沒多久,閻嬤嬤便攜帶卷子過來了。
閻嬤嬤過來后,宋福寶接過卷子,古代考試的出題方式都比較簡單粗暴,就是問答題,選擇填空都沒,只要背的住,加上一定的自我理解能力,在最後大題上多寫些自身見解,興許還能得勞動分。
不過在這裡,應該就是印象分了。
之前努力準備了一周,拿到考題時,宋福寶鬆了一口氣。
前邊的問答都基本是標註過的重點題,都能解答,偶爾幾道回答不出,就乾脆靠理解寫上,而最後一道題……
咦?
如何與帝王相處?
而不是如何與夫君相處了嗎?
宋福寶轉動筆端,抵在下頷,沉思了一會,似乎想到什麼來……頓時下筆如神,一會就寫滿題目下方的一整塊。
隨後,她檢查了一下卷子,滿意的點點頭,便抬起頭笑了笑,把卷子上交:「都寫在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