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他意
葉太後面龐漲紅,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而劉釗就像一個不知悔改的逆子,一隻無比倔強的刺頭。
他挺著胸,冰冷的臉龐上毫無一絲表情。
而宋福寶,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
一個是維護她的好婆婆,一個是厭憎她的壞老公,幫誰肯定是不用說了。
不過宋福寶覺得,自己還是就這樣……當個布景板也挺好。
還是不要攙和到這一場婆婆和老公的戰役里去了。
就是手上缺了點瓜子零點,沒法看得盡情了。
就在宋福寶樂觀的開導自己的時候,劉釗忽然一扭頭,瞪著她:「你是宋福寶?」
宋福寶被劉釗當頭一喝,嚇得一激靈,直愣愣地回道:「是啊。」
劉釗從鼻子眼裡哼了一聲,隨即冷聲道:「宋福寶,你聽好,朕娶你,是因為母后指定了要朕娶你,而不是朕想娶你。不過既然是母后開口,朕會遵從。但是想要朕對你好,你別指望了!」
「……」她沒指望。
真的。
宋福寶當然不能把心裡話告訴面前這個攢怒氣中的劉釗,不然宋福寶總覺得,劉釗可能會撕了她。
宋福寶很知趣的認慫了。
劉釗見宋福寶一張紅潤的胖臉幾分委屈,彷彿在忍耐著什麼。
一雙手交纏在一起,五根粗手指做著微妙的小動作,劉釗的氣頓時有種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說到底,面前的人,何嘗不是無辜的?
他這一把氣沖她撒,並沒有道理。
劉釗沉下心來,深吸一口氣,不再去看宋福寶一副被人為難而略顯難堪尷尬的模樣,轉過頭去重新看向葉太后,正聲道:「母后,兒臣的話已經放在這裡,立后一事母后自行處理即可,兒臣自會配合。兒臣政務繁忙,實在沒有閑暇時間來……」劉釗說到這,話里含話,微微一頓又轉眼看了看邊上的宋福寶,見她仍沉默低頭不言的模樣,好似受了莫大委屈,不由地皺了下眉,才繼續說,「還請母后,往後還是不要再做這類多餘的事了!」
多餘的,無非就是像現在這樣,拉著政務繁忙的劉釗過來和她培養感情。
這種對於劉釗而言,和浪費生命無疑的事。
看起來,這個少年皇帝,還是個愛崗敬業的工作小達人呢。
宋福寶餘光瞅了一眼劉釗,眼裡帶著一抹讚賞之色。
正中她意。
要是個好色皇帝,她這每天管理後院多勞累呀。
若是後宮嬪妃還不聽話,盡愛添亂搞事,光想想就覺得頭疼。
宋福寶倒是很滿意劉釗的表現,可葉太后卻不像宋福寶那麼心大。
聽到劉釗這一番話,葉太后的臉氣得一陣煞白。
劉釗雖是老幺,打小萬千寵愛,卻並沒有成為紈絝。
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身體健朗沒毛病,讓葉太后安心不少。
最前頭的大兒子就是得了病,怎麼治都治不好沒熬住早早去了,而二兒子倒霉摔下馬背,許多年沒有苗頭的葉天后在這個時候將劉釗生下來,著實是眾星捧月。
劉釗小時候倒是孝順聽話,如今大了,卻不好管教。
特別是在他登基稱帝后,越發有些說不得的跡象。
不過,在立后這件事之前,劉釗還有所隱忍。
原本對於立后一事,劉釗頗有異詞,說什麼他心裡邊有歡喜的人,且他如今的年紀並不著急。
然葉太后十三歲進宮,來年就為先皇誕下一子,雖是早幺,但比之劉釗對子嗣的態度,這一點顯然令葉太后極為不滿。
帝王香火一事,至關重要。
劉釗在守孝三年期間,葉天后就曾提出要把守孝期減短,可劉釗卻一再推辭,連宋金元都幫著劉釗。
如今,這三年可算熬過去了。
葉太后風風火火的幫著劉釗冊立后位,這小子可倒好,半分不著急不說,還推三阻四,連人都不願見!
今日終於將福寶接入宮裡來,好歹也將人給請回來。
這臭小子,卻這般態度!
葉太后忍著氣,似是不想當著宋福寶的面,和劉釗繼續爭執下去。
葉太后冷笑兩聲,許是想起劉釗之前嘴上說的歡喜之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劉釗,葉太后冷聲道:「釗兒,母后這麼做自是為你好的,總不會害你。你再不喜歡福寶,福寶也是宋丞相的掌上明珠,你如今這般給人難看,你讓宋丞相心裡如何作想?釗兒,母后原以為這些年,你也該精進了。看來,是母后高估了你。立后一事,母后便隨你的意,不再強逼著你過來。只不過,福寶終究是你未來的正妻,你沒必要將福寶看作仇人似的。母后只希望,看在宋丞相這些年為國盡忠的份上,你往後也能待福寶好些。」
一通苦口婆心的言辭。
宋福寶心裡忖度著,劉釗今日這氣,想來也不會是一時半會了,應該是積累了一段時間。
在看到她后……唔,就成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不喜歡的人,整日必須要面對,確實很難過。
但劉釗有這個底氣說這種話,她卻沒這麼底氣像劉釗一樣,去反抗這樁婚事。
這樣一比較來,真是慘兮兮的滋味。
她何嘗想把苦往肚子里咽。
說起來,她不過就是這一對母子抗爭下的犧牲品而已。
宋福寶心裡默想。
這邊,劉釗一張臉鐵青難堪,眉間隱隱躍動著一股冷然的怒氣。
宋福寶左思右想,本打算做個布景板逃過這一場大戰,但看樣子,她作為這件事的主人公,還得露個面表示下她的意思。
她輕咳一聲,開講前清清喉。
這細微的動靜,引起了就站在她旁邊劉釗的注意。
劉釗轉頭來。
宋福寶感受著劉釗那宛若針尖似的眼,只抬頭看向葉太后,手攥著,彷彿鼓足了極大勇氣,才提起聲音來開口道:「太、太后……」
葉太后也和劉釗慪著呢,心底的氣還沒順,聽到宋福寶的聲音,不由看向她。
宋福寶圓鼓鼓的大眼,盯著她,像小動物似的。
葉太后語氣稍有好轉,可被劉釗還是氣得有些口吻不善。
「福寶,你有什麼想說?」
「其實……入宮前,父親……還有母親說,要福寶進來后,好好聽太后的話。太后剛才也說,讓福寶拿這裡當自己的家就好……既然是自己的家,太后就是福寶的家人。」
宋福寶切切地轉過頭,些微軟弱的眼神看了看劉釗,又低下頭,深吸氣繼續說,「皇上也一樣是福寶的家人,都是一家人的話,不該和和氣氣,高高興興的嗎?」
一家人……葉太后心底一震。
她袖籠底下的手指尖輕顫了一下,看著福寶的眼睛。
分明一個很嬌氣,又有些不敢怎麼大聲說話的小姑娘,這種時候竟會站出來……
葉太后眉眼微動,她緩緩揚起唇角,看著宋福寶道:「你這樣想自是極好的……倒是哀家急性子,福寶,可是嚇著你了?」
宋福寶搖搖頭,葉太后是沒嚇著她,劉釗剛才喊她名字的時候那冷冷一嗓子,倒的確有些嚇了她一跳。
不過十六歲的年紀,正值叛逆的青春期,又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逼著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會說這種氣話也是難免。
換位思考的話,宋福寶能理解。
她身處這種左右為難的境地,若不開口去疏導這種局面,之後她會更加為難。
宋福寶微笑著道:「沒有,福寶只是覺得,一家人的話,不該這樣吹鬍子瞪眼的,多不好看啊。」
也許是因為葉太后溫聲軟語的態度讓宋福寶有了開口的勇氣,在葉太后的眼裡,她看到的宋福寶,此刻終於像一個天真的孩童,饒是口無遮攔的表達了自己的心思,卻並不令人生氣。
和剛才膽怯羞澀的宋福寶比起來,這樣子開朗活潑的宋福寶,顯然更得葉太后的心意。
葉太后儼然已經忘記被劉釗給挑起的怒氣,此刻笑望著宋福寶,很是滿意的勾著唇,依附認同的點頭稱讚:「想不到福寶小小年紀,卻比哀家要想得通透,對啊,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高高興興的!」
這一幕落在劉釗眼中,卻很不是滋味。
這隻球,剛才還悶聲不吭,連一句話都感覺說不利索,這一下子就口齒伶俐,哄得母后心花怒放。
真是……不容小覷的球。
劉釗若有所思的盯著宋福寶。
宋福寶雖然和葉太后在說話,劉釗的眼神她可也感受著呢。
此刻見葉太后心情好了許多,面上掛著笑容,宋福寶鬆了一口氣。
她轉頭看向劉釗。
劉釗也在打量她,一副「拍的一手好馬屁」的眼神。
宋福寶又是輕輕咳了一聲,才作勢靦腆羞澀的一笑。
宛若乖巧懂事的孩子般,令人尋不出一點差錯來。
劉釗眼眸一眯。
恐怕唯一的差錯,在母后眼底,也被視作是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