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趙秀才的悔恨
江慶這小子剛消停幾天,怎麼今日又開始挑事起來了?
程劍心中狐疑著。
江慶和程劍一樣出身賭坊潑皮,趙秀才同樣收了江老大的高額束脩學金,但江慶更懂得討好拍馬之道,整日對趙秀才吹捧不斷,再加上入學以後循規蹈矩,讀書習字從來不敢在趙秀才面前耍花樣,惹得趙秀才對江慶經常另眼相待。
據說江老大為了江慶這小子,還給趙秀才家裡送了一套雕花紅木桌椅,如此一來,即便是江慶讀書習字糟糕得一塌糊塗,卻架不住江慶表面功夫做得足,相比尋常用功讀書的童子,趙秀才還更喜歡江慶一些。
相較之下,在學堂里睡覺、偷雞摸狗無惡不作的程劍,就相形見絀的不受趙秀才喜歡了。
江慶嚎了那麼一嗓子,讓趙秀才更加覺得自己應該敲打敲打程劍,上個月剛剛誇獎過程劍一番,沒成想程劍這小子前幾日再次逃課不知所蹤。
趙秀才可不知道程劍當時是為了確認單鐵文的行蹤,只道這小子再次故態復萌,遊手好閒的劣根性發作罷了。
只見趙秀才背著手,走到程劍跟前,滿臉嚴肅道:「程劍!在我趙某的學堂中,你是最頑劣的童生了,你知道嗎?」
程劍點點頭,這一點無可否認,自從八歲那年他進入趙秀才學堂以來,一直都是帶頭鬧事的那個,以往他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但如今經歷了這麼多變故和風雨,程劍也稍微懂事了些,每每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為,自覺頗為羞愧。
趙秀才見程劍點頭承認,似有悔意,心中的惱怒稍緩,但越是這樣越是應該好好教導程劍,這是為人師表的本分!
「很好,程劍!你此時能夠點頭承認自己是最頑劣的頑童,說明你還是比較懂事的,既然如此,為師少不得要多說你幾句了!」趙秀才神色稍緩,將手背到身後道。
「我趙某教書一向嚴厲,趙某的學生也多有出色,在這姑蘇城裡,趙某的學生當中已經教出了四十七名秀才,五名舉人。」趙秀才說到這裡,臉上滿是榮耀和自信,他一介秀才,卻教出舉人學生以及如此之多的秀才,這是他人生最得意之處。
隨後趙秀才便繼續道:
「程劍,我不要求你考上舉人,以你如此頑劣的脾性,你三十歲的時候能不能考上秀才都很難說,但是程劍啊,人生不應放棄,你既然是我趙某的學生,趙某希望你在有生之年能夠考取功名,為你家光宗耀祖,人貴在堅持,三十歲考不上,那就四十歲考,四十歲考不上,那就五十歲考!你明白這做人需要持之以恆,不要自暴自棄的道理,以及趙某的良苦用心嗎?」
「先生,我沒那麼差吧……」程劍雖然羞愧,但趙秀才說得好像他會七老八十還要考科舉一樣,真是有些不服。
尤其是在程劍修鍊造化聖典之後,對那些科舉文章那是一點就透,過目不忘。
「哎,程劍啊,你頑劣過甚,趙某的方才的話你若是能聽進去,便是最好,若是不能聽進去,你就看看你的弟弟,他小小年紀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甚至考上進士也說不定!還有江慶,他們與你一樣出身市井賭坊這等淤泥之中,雖然讀書習字並非他所長,但他態度端正,從不在學堂中搗亂,將來的成就也必定在你之上。」
趙秀才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道:「程劍,若是你想將來有所成就,一定要向他二人學習才是。」
趙秀才拿這兩人與程劍作比,便是希望程劍好好讀書。
坐在不遠處的江慶聽到趙秀才誇自己,並且讓程劍好好的向自己學習,頓時臉上樂開了花,不禁點頭道:「先生說得有道理,程劍這小子能打有什麼了不起?他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最終的贏家還是將來有所成就的那個人,等將來我比他先考取了秀才功名,到時候就是他向我行禮的時候!」
江慶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有些飄飄欲仙起來。
江慶彷彿看到將來他功成名就,而程劍頭髮已經花白卻還在苦苦讀書。
那是怎樣一種光景?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光景!
那是一種昔日宿敵已經不配與自己為敵的光景!
但這時候學堂里卻響起了程劍刺耳的聲音。
「先生,我要是想考,也能考上進士!」程劍昂著頭道。
「咦?」趙秀才聞言不由得眉頭一皺。
「就憑你這般頑劣也能考上進士?」
趙秀才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程劍能夠聽進耳中,奮發讀書,為程劍自己,為光宗耀祖,為他趙秀才的諄諄教導,將來能夠考取功名。
方才程劍的態度很好,承認了自己頑劣,但趙秀才沒想到程劍竟然這樣的夸夸其談!
這比頑劣更加惡劣!
進士乃是文士巔峰,朝廷每三年才科考一次,每次科舉考試數十萬寒窗苦讀的學子才出那麼幾十名進士,每一個進士那都是寒窗苦讀的天之驕子,這個頑劣的少年竟然說自己也能考上,這已經不是夸夸其談,而是痴心妄想了。
「程劍!你不但不思進取,還夸夸其談,胡說八道,實在太讓我失望了!」趙秀才念頭及此,不由得臉色黑了下來,惱怒道。
學堂里的劉胖子聞言不由得一楞心道:「程胡牌說得豪氣是豪氣,可是這話說得也太滿了吧?進士哪裡是那麼容易考得上的?那可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只有寥寥數人才能達到對岸的位置!」
江慶見到此幕心中一陣嗤笑:「嘿嘿,這個程劍是不是力氣大了腦子不好使?怎麼敢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這下惹怒了趙先生,看你怎麼收場!」
程靖元見到趙秀才臉色難看,心知不妙,可是他早就知道趙秀才素以嚴厲著稱,只能做坐在那裡干著急,不敢亂動。
秦猴子也是心急如焚,要知道趙秀才最是嚴厲,尤其厭惡自己的學生驕傲自大。
但就在此時,程劍竟然開始背起書來。
「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君子之道四……」
這正是趙秀才方才教程劍的二弟程靖元背誦的文章,從中庸中截取的一段。
這段文章趙秀才還沒有教給程劍,甚至程劍他們連書都沒有。
在程劍開始背書的時候,趙秀才先是一愣,腦子裡一道疑惑閃過:咦?這小子在幹嘛?
但當程劍背書背到一半的時候,趙秀才的臉色就從疑惑,變為吃驚,因為程劍背誦的正是他剛才教給程靖元的文章,而趙秀才非常清楚,滿堂的童子無一人學過這篇文章!
當程劍把這篇文章背完的時候,趙秀才的臉色就從吃驚變為羞愧!
「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難道說程劍和他的弟弟程靖元一樣!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趙秀纔此刻心中無比的悔恨,這樣的一個天才,考上進士那是早晚的事情,可就在剛才,他還在說程劍考上秀才要考到四五十歲!
這一道念頭在趙秀才的腦海中閃過,讓他臉上彷彿被人扇了十幾巴掌一樣,一陣一陣的發燙!
趙秀才的腦中一片混亂!
一個一個的讓趙秀才悔恨不已的念頭,在趙秀才腦中不斷閃過。
「我竟然沒看出來自己親手教授的學生竟然是個天才!」
「枉我一世自詡為人師表!僅僅因為他以前頑劣就否定其終身!卻忘了為人師表,最應當耐心尋找學生的長出!」
「耐心啊!耐心啊!為人師表最重要的便是耐心啊!」
「我悔恨啊!」
「我誤人子弟!我趙某人誤人子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