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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為情所困

  晚上回到小院,鄧鞏正在屋中讀書,聶猛把避塵珠交給他。


  「這是……避塵珠!?」鄧鞏接過來一看,吃了一驚,忙問:「你從哪裡得來?」


  「韓大哥讓我交給你的。」聶猛說。


  「他人呢?」


  「被幾個穿黑衣服的人抓走了,說是要關半個月禁閉。」


  「執法庭!」鄧鞏失聲道,「他們為什麼抓承基?」


  「說他擅自使用道術。」


  「他用了嗎?」


  「用了。」


  鄧鞏在屋子裡背著手踱了幾步,向聶猛道:「聶兄弟,請你把發生了什麼事,原原本本告訴我。」


  聶猛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他也很想聽聽鄧鞏會怎麼說,畢竟韓胄今天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個韓承基啊,讓我說什麼好!」鄧鞏聽完聶猛的講述,捶胸頓足,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鄧大哥,那個執法庭到底是什麼來頭?」聶猛問。


  「執法庭專司糾察督導之職,學門弟子有行為不端、失德為惡者,即由他們負責懲治。學門中,門主的浩然堂是為中樞,我師的太學宮和文主的萬卷樓則地位超然,除了這三大擘首之外,學門中就數執法庭權力最大、威望最盛。」


  「那韓大哥送你避塵珠做什麼?」


  「這個……」鄧鞏臉色一紅,擺了擺手,「聶兄弟就別問了,反正他關禁閉也不是一次兩次,對他來說家常便飯而已,你不用太擔心。」


  聶猛看鄧鞏似有難言之隱,不便再問,便告辭回屋。


  夜裡,躺在床上,聶猛久未成眠。


  執法庭的出現,讓他對聖賢天有了新的認識。


  經過他這些天的觀察,聖賢天堪稱人間樂土,所有人都溫文爾雅,與世無爭,生活也寧靜祥和,平靜無波。這樣一個所在,不就是說書人常講的世外桃源么?


  可是,執法庭的出現,讓這個美妙幻境出現了一道冰冷的裂痕。


  現在看來,聖賢天並非一處完美無暇的王道樂土。在平靜守序,看似無為而治的表象之下,暗暗潛藏著某種堅硬的規則。聶猛不懂那些大道理,但直覺告訴他,這裡不是仙境,只是另一個人間。


  夜漸漸深了。


  一輪碩大的圓月高掛在枝頭,窗外傳來一聲聲蟲鳴,聶猛躺在床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突然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響動。


  他是習武之人,一聽就知道,是鄧鞏出來了。


  鄧鞏是個書獃子,每天都要秉燭讀書到深夜,這時候定然沒睡,起來上個茅房也很正常。


  但接著聶猛就聽出,鄧鞏並不是上茅房,而是悄悄推開大門,離開了院子。


  他的腳步放的很輕,明顯是不想讓聶猛聽見。


  聶猛頓時起了好奇心。


  悄悄起身,一路綴行。


  鄧鞏要去的地方不算近。聶猛跟在他身後,沿著石板路走了大半個時辰,見他在一個花草掩映的小院外停了下來,怔怔望著燭火搖曳的小窗出神。


  聶猛站在不遠處的一顆樹下,毫不掩飾行跡,一點也不怕被鄧鞏發現。


  鄧鞏抬了抬手,似乎想去叩響柴扉,又有些猶豫。


  「吱呀——」房門打開了。


  聶猛急忙一個閃身,躲在樹后。他不確定那小院里住的是什麼人,小心為上。


  一個纖長的身影從房中飄然而出。


  是一個女子,隔著太遠,月光朦朧,聶猛看不清她的長相,但看身段、看行動舉止,便知是一位美女無疑。


  聶猛這下算是知道鄧鞏夜行的目的了,覺得有點好笑,想要離開。可那女子正面對著他藏身的這棵樹,一旦他有所動作,勢必會被發現,只好先等等再說。


  「鄧兄?」那女子見到鄧鞏,似乎有些吃驚。


  鄧鞏沒想到女子會推門而出,大感窘迫,只能強笑道:「正是在下。慚愧的很,忘記程仙子乃修仙之體,我卻在門外徘徊不去,惹仙子見笑了。」


  女子婉轉道:「鄧兄說哪裡話。這幾日在萬卷樓中,多蒙指點,立雪受益匪淺,本打算登門拜謝,沒想到鄧兄今日親自光臨,倒讓我羞愧了。」話鋒一轉,又道:「只不知鄧兄來此,是否有以教我?」


  鄧鞏的臉刷地紅到了耳根,幸虧被樹蔭遮擋了些,不然簡直要落荒而逃。


  「外面風涼,鄧兄可移步室內說話。」程立雪抿嘴笑道。


  「不不不!」鄧鞏連聲拒絕,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囊,遞給程立雪。「這、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請你收下。」


  程立雪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嫣然一笑道:「鄧兄的心意,立雪收下了。可臨來之前,家師萬般囑咐,不許我亂收別人的禮物。鄧兄所贈,想必十分貴重,請恕立雪不能接受。」


  鄧鞏一下子愣住了,窘迫的笑容僵在臉上。


  一直躲在樹后的聶猛,本想找個機會一走了之得,可沒想到鄧鞏竟會遭到拒絕。這些天來,他已與鄧鞏生出情誼,見朋友此刻陷入窘境,不由皺起眉頭,靜觀事態發展。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鄧鞏的這一句話,說的十分艱難。


  「立雪曉得。鄧兄乃太學宮主高足,學識淵博、才華橫溢,三位首座皆對鄧兄青眼有加,堪稱聖賢天的棟樑之才。我絕非看不起鄧兄,只是師門既有所命,立雪斷斷不敢違抗。夜深了,請鄧兄早些回去安歇吧。」


  程立雪說完,沖鄧鞏頷首致意,又抬頭朝聶猛藏身之處看了一眼,轉身回屋。


  鄧鞏在柴門外站了一會兒,失魂落魄般踏上回程。


  情知已被人發現,聶猛不敢停留,早趕在鄧鞏前面回到住處。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鄧鞏回來了,卻不進屋睡覺,而是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不時唉聲嘆氣。


  聶猛本打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睡覺,可聽到鄧鞏這個樣子,哪裡睡得下。索性披衣起身,推門而出。


  「鄧大哥有什麼煩心事?」聶猛明知故問。


  鄧鞏看看他,嘆了一口氣,「你還小,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不就是看上哪家的妹子了么!」聶猛大喇喇道。


  鄧鞏驚得險些跌了一跤,失聲道:「你怎麼知道?莫非……」


  「沒錯。」聶猛大方承認,「我聽見你半夜出門,一時好奇,就跟著去看了一眼。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


  鄧鞏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重重地嘆了口氣,頹然坐倒在石凳上。「既然聶兄弟都看見了,我也無話可說。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我今天總算是懂了……」


  「嗐,這有什麼!」聶猛在他身邊坐下,「大半夜跑去人家門上送禮,不接受也是正常。女人嘛,都臉嫩。」


  鄧鞏聽了這話,猶如醍醐灌頂,眼前一亮。


  「對呀,我自信飽讀詩書,怎麼連這點都忘了?此事非禮也,是我唐突了佳人。」


  聶猛看著他在那裡拽文,覺得鄧鞏這人很有意思。與自己無關的事,往往能看得十分通透,完全不像一個死讀書的書獃子,可一旦事情涉及到自己,本性就暴露出來了,總是獃頭獃腦,書生氣十足。


  「來日方長,以後還有機會。」聶猛安慰道。


  「你不知道,程姑娘並非我學門弟子,而是周武國寒山書院談子語的高徒,專程來參加曝書大典的。最多再有半個月,曝書大典一結束,他就要離開蓬萊島,回寒山書院去。這一別,天下之大,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時間還多,現在泄什麼氣!」聶猛為他打氣道,「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說一聲,韓大哥關了禁閉,還有我。」


  聽到聶猛的鼓舞,鄧鞏精神一振。


  「多謝聶兄弟!你說的不錯,我不該輕言放棄。一定要找機會向程姑娘表明心跡!」


  「這就對了。」


  鄧鞏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聶兄弟可不可以教我一些,呃,討女孩子歡心的……呃,招數。說實話,我以前跟女孩子連招呼都沒有打過,今晚也是一時衝動……」


  「這個……」聶猛大感為難。


  別看他為鄧鞏打氣時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可實際上他也對男女情事同樣一無所知,有限的經驗,都是從世情中得來,並不深解其中意味,純屬紙上談兵罷了。


  鄧鞏等了半晌,不見他開口,又想他一副兇悍的模樣,風花雪月的事哪裡會懂,便嘆氣道:「要是承基在就好了。他出身皇室貴胄,從小在脂粉堆里打滾,肯定能想到好辦法。給程姑娘送避塵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可惜,他的一番苦心,恐怕要被我盡數辜負,付之東流了。」


  「有了!」聶猛突然一拍桌子。


  「什麼主意?」鄧鞏忙問。


  「我在鐵匠鋪時,時常看見男女成雙結對,在街面上遊玩,想來女人應該都喜歡熱鬧。你乾脆約程立雪出來,到蓬萊鎮逛逛,定能討得她的歡喜。」


  鄧鞏聞言大喜,起身向聶猛長揖到底,說:「此法甚好,我就按聶兄弟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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