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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打鐵鋪子

  聶猛睜開眼,發現天已大亮。昨天剛來時,一覺睡到天黑,起來喝了酒,又一覺睡到天亮。醉生夢死,果然是神仙生活。


  小院里只有他一個人,鄧鞏不在。


  頭還是疼的。


  他平生第一次這樣喝到大醉。以前雖然愛喝酒,但陽城裡除了他便再沒一個人物,只能自己一個人悶悶地喝,無人相與對飲,難以盡興,這次碰到一個性情相投的韓胄,聶猛昨晚也是敞開了喝,以致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鄧鞏平日不做飯,灶房空空如也,連口水都沒有。


  聶猛只能到不遠處的一條溪水邊洗了把臉,頓時清醒許多。回到小院,昨天送飯的福老已經到了,正把飯菜從食盒裡往外端,見了他,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


  「有勞老丈。」聶猛禮貌地說。


  「不礙事。恩師的客人,招待是應該的。」


  老者口中的恩師,自然是鄧鞏,聶猛聽在耳中,頗覺怪異,實在難以把那個獃氣十足的青年跟恩師這兩個字聯繫起來。


  「老丈可知,鄧兄哪裡去了?」


  「恩師一早就上了萬卷樓,說是文聖人請他去的。」


  「文聖人?」


  「正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對三位首座,都是以『聖人』呼之,文聖人主管文庫藏書,是萬卷樓之主。」


  「哦。」聶猛沒有再問。福老沖他點點頭,收拾了食盒出去。


  吃過飯,聶猛擼起袖子,提了桶,一趟趟到溪邊打水,將廚房裡的大缸灌滿,又在灶上生起火。鄧鞏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聶猛可與他不同,從小就獨自一人生活,樣樣都會,樣樣都做得,讓一個老頭天天送飯來給他吃,他做不到。


  教他功夫的雲遊道人曾告訴過他,習武之人不可餓其體膚,但一定要勞其筋骨。不吃飯,是沒有力氣打架的,但吃飽了,就不能讓自己閑著。要麼練功,要麼幹活。聶猛一直牢牢記著這條教誨。


  將碗筷都收拾了,洗好摞在石桌上,已是日上三竿。


  聶猛開始按照平日的習慣,在院子里練功。也許是因為靈氣充沛的原因,氣息格外順暢,一路拳打下來,感覺比以前威力大上一倍不止。


  正練功的時候,福老來收拾碗筷,見他已經把碗筷都洗乾淨摞好,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之色,也不打擾他,靜靜地把碗筷裝進食盒,退出院子。


  到了中午,福老再次送飯來的時候,聶猛叫住了他。


  「老丈,我是長住,一時半會也走不掉,想要自己開伙,可我身上並無銀錢,只有一把子力氣,不知這附近,可有做工的地方?」


  福老說:「往東南三里,便是蓬萊鎮,小兄弟若要做工,可上那裡。」


  吃過中飯,聶猛便上蓬萊鎮去。


  沿著曲折的小路,過了兩座橋、一片柳林,又過一座橋,赫然看見一處熙熙攘攘的繁華所在,料定必是蓬萊鎮無疑。在世外桃源般的人間仙境,乍看到這充滿凡俗氣息的熱鬧小鎮,聶猛大感親切。


  小鎮里各色招牌林立,店鋪鱗次櫛比,街道兩邊,各種攤販應有盡有,有賣蔬果的、賣針頭線腦的、賣小吃的,不一而足。除了普通人之外,還有許多書卷氣十足的年輕男女,一望可知是聖賢天的學子,或三五成群,或成雙結對,在鎮子里遊玩。


  閑逛了片刻,聶猛看見一個鐵器鋪。


  鋪子佔地不小,幾個裸著上身的年輕漢子正在鐵砧前各自忙活,一個個肌肉賁張,滿臉通紅,身上淌著亮晶晶的汗水。


  聶猛上前探問,問他們是否還要工人。


  「這得問我們掌柜的。」一個漢子扭過頭,朝著後院高喊了一聲。


  竹簾起處,從後院進來一個火紅色的高挑身影。聶猛看時,竟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靚麗女子,皮膚微黑,一身大紅色衣裙,頭上扎著馬尾辮,腰挎一柄鯊皮鞘的短刀,眉眼細長,顧盼有神,舉手投足間英氣十足。


  「干過這行沒?」女子問。


  「沒有。」


  「打鐵的活可不好乾。」


  「不怕。」


  「那就留下吧,」女子打量他一眼,乾脆地說。「什麼時候來上工?」


  「現在就行。不過我要預支工錢。」


  「可以。」女子點頭應允,吩咐剛才叫她的那個漢子道:「大柱,你帶帶他。下了工,讓他來找我領工錢。」


  聶猛雖然沒打過鐵,可他在陽城時見人打過,加上他有一身好武藝,很快就熟練起來。到了下工時,已經能給那個叫大柱的青年打下手,掄著一柄大鐵鎚在墩上鍛打起鐵器,倒也有模有樣。


  下了工,聶猛按照約定,去找女掌柜預支工錢。


  跟已經收工的前院不同,此時後院里還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燒的通紅的大火爐就矗在院子中間,幾名中年鐵匠正在全神貫注地打造著一批鐵器。院牆根下的架子上,陳列著一排排鍛造好的兵器,多數是劍。紅衣女子繞著場子走來走去,不時指點一句,或者親自上陣示範一番,重達數十斤的鐵鎚在她手中似乎輕若無物。


  聶猛喊了一聲掌柜。女子聽見,停下手上的活計,帶著他來到賬房,取出一隻小小的布袋丟給他。聶猛打開來看,見裡面裝著些銅錢。


  「明日卯時三刻過來。」女子說。


  聶猛應了一聲,便即離開,順路在街上買了一袋米,一捆蔬菜,一隻雞,又買了一些油鹽醬醋和廚房常用的物件,兩手滿滿提著,回到鄧鞏的小院。


  進得院門,天已經黑透。


  鄧鞏正在等他一起吃飯,聶猛趁機把自己的打算說了。鄧鞏自無不可,又說往後一段日子頗為忙碌,無暇照看聶猛,叫他有事可尋福老說話,告訴了他福老的村子所在。


  吃過晚飯,鄧鞏便回到正屋,鑽研韓胄送他的古書。


  聶猛回到廂房,掏出春秋玉簡看了又看,又到案邊拿起那尊青銅鼎翻來覆去的觀察,甚至把韓胄送給他的護臂解下來細細檢查,想要從中找出激活春秋玉簡的方法,可惜全無頭緒,最後只能到院子里練了會兒功,洗洗睡了。


  第二天聶猛起了個大早,沒想到鄧鞏更早,還不到卯時就走了。昨天下午打鐵的時候,大柱告訴他鋪子里管兩頓飯,所以他也不用燒火做早飯,直接去鋪子里就成。


  有活干,時間過得很快,一天刷地就到頭了。晚上,仍舊與鄧鞏匆匆見一面,說上幾句話,便各自回屋。


  開伙之後,聶猛不再跟鄧鞏一起吃飯,而是晚上回來自己做。雖然麻煩了些,但不用等一個顫巍巍的老頭子給自己送飯,甚是自在。


  如此這般,一晃就是半個多月過去。


  在這半個月里,經常能看到天上有各色流光飛來飛去,眼看著修士們高來高去,聶猛只有羨慕的份。


  現在他的打鐵功夫越來越熟練,已經可以獨立使用一個墩子,打些鐵杴、鋤頭之類的農具,質量還算不錯。


  大柱告訴他,照這樣下去,不出半年他就能調到後院,去給美貌女掌柜打下手,沒準手底下還能出一件兩件胎器,那可就厲害了。


  聶猛這才知道,後院里打造的那些兵器,並非普通刀劍,而是「胎器」。


  所謂胎器,便是法器之胎。真金玄鐵,輔以靈石等物,以高溫煅燒,經能工巧匠之手鍛造成型,再經煉器師之手施展秘法淬鍊元精,便成胎器。一旦成為胎器,便不再是凡兵,修道者可向其注入法力、寫入法陣,或以其它手段溫養修鍊,即成法器。


  女掌柜正是一名煉器師。別看他年紀輕,一月之中,至少都能煉成一件胎器,而且成色頗佳,比起島上其他的煉器師也絲毫不差,經常會有學門修士前來求購。


  聶猛現在已經知道,女掌柜名叫鐵英紅。她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後院,很少到前面來。偶爾見過幾次,也往往只是點頭而已,並無太多交談。


  這天早上,聶猛正甩開膀子,叮叮噹噹地打著一柄鐮刀,餘光瞥見一個男子從外面走入。他只當是買農具的島民,也不在意,仍舊低著頭打他的鐵。


  「這位仙長,您可是要買胎器?我這就去請我們掌柜的出來——」大柱殷勤道。


  「不必了。」男子一抬手,目光牢牢盯住聶猛,「我找他。」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聶猛抬頭一看,見這人竟是韓胄。


  自從上次一起喝酒過後,兩人便沒有再見過,此時見了他,聶猛很是高興,上前拱手道:「韓大哥!」


  韓胄把他拉到一邊,興奮地說:「快跟我走,有事請你幫忙。」


  聶猛大感奇怪。韓胄與鄧鞏不同,是正正經經修習仙法的修士,有什麼事情搞不定,要來找他幫忙?欲待要問,韓胄已經拉著他往外走。


  「等等,我告個假。」聶猛一邊伸手去衣架上拿短衫,一邊說。


  韓胄聞言,便放開他。


  聶猛一回頭,恰好對上鐵英紅一雙冷幽幽的眸子。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站在穿堂門前,默默地看著聶猛。


  「去吧。」她說。


  聶猛衝她拱手致謝,轉身跟韓胄往外走。


  看著兩人勾肩搭背出去的背影,鐵匠鋪里的匠人全都傻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聶猛不僅認識一位聖賢天的仙人,還跟這位仙人稱兄道弟,他到底是什麼來歷?鐵英紅也盯著聶猛的背影,若有所思。


  韓胄拉著聶猛走到門外,撿了個僻靜的角落,將身一縱,化為一道青虹,徑朝蓬萊島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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