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腹中骨肉
初八這天,段家府邸門口掛滿了紅綢,此時賓客盈門,段管家站在門口收禮都收不過來。
「恭喜恭喜,段縣爺的壽辰辦的可真熱鬧呢!」來客賀道。
段管家急忙作揖:「趙員外,裡面請裡面請!位子都安排好了,我這就著小廝帶您過去!」
「好嘞,您忙,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段管家正埋頭記禮單,卻見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袍的少年人站在自己的跟前,瞧著眼生。
「您是?」
少年白皙清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拿著手裡的禮單交給他:「我是楊夫人的侄子,替夫人來送禮的。」
楊夫人?段管家驀然想起,「哦,你是石縣尉家楊夫人的侄子是吧?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快進去,呵呵!」
少年微微一笑,拱手一揖,便進了院子。
段管家拿起那禮單仔細一看,喲,還挺重的禮。他怎麼記得石縣尉從前吧,送禮都挺小家子氣的,這次倒是大氣了一回?他搖搖頭,自嘲的笑了笑,有禮收就好,管他咧。
段家庭院中熱鬧非凡,各方賓客都到齊了,庭中設了十幾桌酒席,過了一會兒,丫鬟們便開始招呼客人入席,上了茶點瓜子糖果之類的。
清俊少年正是沈茹,她既設下了局,哪有不看熱鬧的道理?
轉眼,便看到一個英俊男子從側廊過去,沈茹立即坐入了席中,低頭喝茶。
段東樓站在廊下,方才驀然一瞥,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再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鬧鬧,難道說他看花了眼?
他嘴唇微抿,臉色清冷。他今日心情並不好,一會兒傅家人就要到了,他此刻換了一身深紫色團花長袍打算去接他們。
段縣令出現在他的身後,他今日正好四十,眉目端正面容謹肅,面白微須,著一襲鍺色綉銀線松鶴錦袍,他瞥了兒子一眼,道:「東樓,在這裡呆看什麼?你姨母姨父就要來了,還不快去接過來?」
段東樓不情願的應了一聲,便往前門去了。
段縣令去了人群里,面帶笑容的接受各方恭賀。
過了一會兒,段東樓便接到了傅家夫婦,兩人喜氣洋洋的,傅青芳本就待在段家,這時看到父母都來了,顧不得矜持,跑了出來同父母親熱的說話。
雲氏的父親是鄰縣東平縣君,妹妹嫁給縣主簿傅嵐為妻,只有傅青芳一個女兒,如珍似寶。同傅家結親,在雲氏看來,一則親上加親,二則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對於傅家這門親事,她也是頗為滿意的。
開席之後,段縣令同雲氏帶著傅家夫婦出來,在人群前宣布兩家借著今日吉慶日子,順便過大禮的消息,來客一個個歡欣的鼓起掌來。
「縣君大人,真是錦上添花啊!」
「是啊,雙喜臨門,喜上加喜!」
「縣君家的喜事就是春陵縣的喜事,公子大喜之日必定再來恭賀!」
……
傅家夫婦看此陣仗,只覺得臉上光彩,高興極了,雲氏亦是喜笑顏開滿面生輝。段縣令高興的端起了酒杯,道:「各位鄉親,今日的確高興,同飲此杯!」
「冤枉啊——」
喜慶的人群中,驀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那聲音好似從府門口傳來。
段縣令眉頭一蹙,手中的酒杯也是一頓,喝道:「哪個在外頭喊冤?」
段管家急忙跑過來,急得滿頭是汗:「報告老爺……是……是一個懷孕的婦女……」他正打算攔著那婦人,奈何那婦人肚圓如球,他也不敢真攔,被那婦人的聲音竟然傳到了喜宴上,真是晦氣的很。
「冤枉——,讓我見大人——我要見段大人——」女子依舊凄厲的叫著,原先熙熙攘攘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來賓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雲氏笑容一斂,眸底浮起一絲戾氣,哪個不長眼的,難道不知道今日府中喜宴,竟找這個時候來喊冤?
段縣令惱火歸惱火,可是這麼多人看著,他怎能置之不理?
「叫她進來!既然是來喊冤的,你們攔著她作甚?」
段管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喏喏道:「好的,這就放進來。」
管家帶那女子進來的時候,坐在上席的英俊男子臉色驀然一變,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女子,喉頭不斷的滑動。
女子穿著石榴裙,肚子圓圓,待要跪在縣令跟前,縣令看她跪不下去,道:「你就不用跪了,你有什麼可冤屈的,既然到了這裡,直接說出來吧,本縣會替你做主。」
女子抬頭,兩眼淚汪汪的,看著縣令便叫道:「公公,您要為媳婦做主啊!」
一語說出,眾人皆驚,一時間,整個庭院安靜下來,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到聲音。
段縣令臉色煞白,瞪圓了不可置信,呵斥:「不要亂叫!誰是你公公!我兒子還未成親,哪裡來的媳婦?!」
女子哭啼著說:「小女名叫崔櫻,原本是迎春院的歌妓,自從遇到了段公子,便一心改過決心從良,公子替奴家贖了身養在外頭,說只等跟沈家成親之後便將我娶進門做妾室。奴家是日也盼夜也盼,誰想沈家沒結成親,現在又娶了傅家的姑娘,我肚子一日大一日,我等的,這肚子里的孩子卻等不得。我一心急,便想著今日大人壽宴,也只有大人能為我腹中孩子做主了,這可是段家的骨血啊!」
女子說完,來客一片嘩然。一個未成親的公子,便在外頭養了外室連孩子都有了,做出這種事,不論對原先訂親的沈家,還是如今結親的傅家都是大大的不敬。段家公子好歹是一個舉人,做派如此齷蹉,怎能不叫人唏噓。
段縣令氣的兩額青筋跳動,怒喝一聲:「東樓!給我站出來!」
段東樓臉色蒼白,他站在了父親的跟前,目光怨恨的瞪了一眼崔櫻。
段縣令指著他的鼻子喝道:「孽子!你怎麼說!」
段東樓無法抵賴,因為崔櫻肚子里的確懷的是他的孩子,即便他不在乎這個女人,到底還是在乎這個孩子,這應該是他第一個孩子。
段東樓垂著頭,沒有說話。
段縣令怒不可遏,吼道:「你抬頭看我!像個男人一樣說話啊!」
段東樓戰戰兢兢的抬起了頭,望見了父親一雙滿是怒火的眼。
「啪!」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段東樓的臉上,打得他半邊臉紅腫。段縣令指著他手指不住的顫抖,「為父教養你這麼多年,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來人,將少爺帶進去關起來,好好的反省,不反省不要給他飯吃!」
那一巴掌看的沈茹心裡莫名的爽快,打得好!當初她接受那庶子時是怎樣的心情,如今加倍的還給他!
雲氏一聽不給吃飯,頓時心疼,才要開口說些什麼,看到丈夫的臉色,那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看向崔櫻的眼更多了幾分厭恨。
段縣令看著崔櫻,道:「既然犬子許諾了你,怎會做個負義之人?還未娶妻便納妾,到底不妥,但是本縣在此許你一個妾室之位,你安心待在府中養胎吧!」
崔櫻大喜過望,她沒有料到縣君居然如此爽快,妾室,那可是正妻之下的第一人,她原先以為得個通房侍妾也是可以的。幸虧聽了楊婆子的主意才得了這個好處。楊婆子跟她說,先要喊冤,喊得越大聲越凄厲越好,見了縣君大人第一聲就要叫公公,叫的越響亮越好。她都照做了,果然求仁得仁,回頭她還要好生的多謝楊婆子哩!
她立即彎身行禮謝過了縣君,雲氏乖覺,立即叫兩個丫鬟將這個喪門星給扶了下去。
人弄走了,場面看起來回復了平靜,可是賓客的眼底卻多了幾分微妙的尷尬。
段縣令沒了臉,招呼了幾句便進了內堂,傅家夫婦臊的幾乎下不來台,傅嵐一怒之下幾乎要取消了這門親事,雲氏好說歹說這才息怒,匆匆交代了幾句,便回了東平縣。
傅青芳在房裡咬著牙,手裡拿著一把摺扇,一片一片的撕,撕了摺扇又拿出話本子來撕,一面撕一面罵,「小賤人!臭娼婦!爛女人!憑什麼跟我搶?憑什麼!」
她大叫一聲,驀的伸臂一掃,將桌面上的青瓷茶盞掃的碎了一地。
她滿目猙獰,眼底彷彿充血一般,嘶聲叫道:「賤貨——賤貨——,你以為你肚子里有塊肉了不起——,咱們走著瞧,看看到底是你死,還是我死——」
段家門口,一清俊少年出了門輕聲拊掌,殷紅的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嗯,果然是段家,好茶,好酒,好戲!好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