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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見此良人

  沈茹恍然回神,驚愕異常,額頭卻被他一隻手按住,抵在他的心口,隔著衣襟聽到那裡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耳畔傳來陸歆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沈茹,世人都說我配不上你,恐怕你也這樣認為。」


  沈茹微微張唇,聽到他又說:「只是終有一日我要讓世人知道,他們是錯的。」


  沈茹默然,世人的確是錯的,只是它日他風光無限的時候,身邊站著的那個人又豈會是她一個小小商戶女?她前生身世如浮萍不知所歸,今生本只打算守護家人,他又何苦這樣亂了她的心。


  陸歆緩慢的放開了手,低聲道:「我知道是我唐突,只是想讓你了解我的心意。」


  看她垂眸不語,陸歆隱隱的有些失落,心裡想她一定是跟世人一樣想法。


  「此時天黑不好上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上去。」


  沈茹也疲累極了,她躺下時,陸歆靠坐在她的苔蘚床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裡到處都是石頭,硌的慌,給你做枕頭。」


  沈茹羞惱的睨了他一眼,看他露出憊賴的笑,正要拒絕,不想被他拉住,硬是霸道的將她的頭按在他腿上。


  沈茹正要掙扎,聽到他發出疲累的聲音:「好好睡覺,乖……」


  她想起他前前後後為她忙碌了許多,就是鐵打的人也累了。


  她安靜下來,合上了眼睛。


  身前的女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陸歆靠在石壁上,一隻腿伸開給她做枕頭,另一隻腿曲著,這樣的姿勢並不太舒服,不過此時他甘之如飴。


  他的手指悄悄的落在女子柔滑清涼的頭髮上,細細的滑滑的,他伸出手指纏繞她的發縷,嘴角漾起一絲調皮的笑容。


  他仰頭靠在石壁上,輕聲吟唱:「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那聲音在石洞中輕輕迴響,彷彿也飄進了女子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正如陸歆所說,他先上了崖上尋了兩根結實的藤條,三根絞成了一根,這才背著沈茹攀附崖壁而上。


  沈茹看著腳下心驚膽戰,緊緊的抱住了陸歆的脖子。


  陸歆忍不住道:「太緊了,快喘不過氣了。」


  沈茹臉上一紅,稍微放鬆了一點,只聽到耳畔男人低低的笑聲,定然是在嘲笑她。


  一個人上下是容易,背著一個人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沈茹看他半路停下喘氣,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重了。


  再細看,她吃了一驚,原來新絞的藤條上有許多刺,他換手之時,藤條上印下了鮮紅的掌印。


  「陸歆……」她擔心的出聲。


  陸歆皺了皺眉,吸了一口氣,道:「沒事。」


  他加快了速度向上攀爬,每換一次手,藤條上便留下一道紅色的掌印,因為負重,那些刺扎的更深。


  沈茹看著心兒顫抖,他的手掌幾乎被鮮血染紅了。


  她鼻端酸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低頭望去,只見下面的藤條紅紅一片,她合上眼,淚水如同晶瑩的水晶滴,落入山澗之中。


  「大姑娘!」三個人在山邊簡直望穿秋水,總算盼著沈茹平安歸來。


  「沒事吧?」小茜圍著她看,沈茹點頭。


  沈茹要看陸歆手上的傷口,陸歆將手負在身後搖頭說沒事。


  忠伯和張嬤嬤對看一眼,心裡都是一喜一憂,喜的是大姑娘平安脫難,憂的是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夜,誰都想不到發生了什麼。


  張嬤嬤拉著忠伯在一邊低語道:「看姑娘神色,應該沒有什麼事。只是這件事斷然不能再傳出一絲半點。」


  忠伯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去求陸大郎,他既然肯救我家姑娘,應該不是那種卑鄙無情的人。」


  陸歆去牽馬,這馬還是昨兒他跟一個熟人借過來的,今天得去還他。


  忠伯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跟前,他急忙去扶他。


  「大郎,我代沈家多謝你救姑娘之恩,回去我定然一五一十向老爺稟報,老爺肯定給予重賞。只是這樁事關乎姑娘的聲譽,現在流言蜚語已經滿城都是,若是再傳出點什麼,叫姑娘將來如何自處?我在這裡求大郎,昨日之事務必要守口如瓶啊!」說著,叩頭下去。


  陸歆墨眉擰起,看了一眼沈茹,對忠伯說:「你放心,我自然不說,如果說出一個字,天打雷劈!」


  他翻身上馬:「我這就去你沈庄報信,待會定有馬車來接。你們好自為之吧。」


  「駕!」陸歆策馬而去,臉上隱隱帶著怒氣。


  沈茹想起他的話,「世人都認為他配不上她……」


  這跪著的忠伯就是那麼一個「世人」,生怕他同她又多了一絲糾葛。


  她無奈一笑,扶起了忠伯,道:「陸大郎是怎樣的人,我還是清楚的。他既然答應不說,便一個字都不會說。您就放心吧。」


  半個時辰之後,沈庄的馬車過來了,徑直送了幾個人回春陵縣沈家。


  回到沈家,張嬤嬤,忠伯還有小茜幾個人都傷風著涼,病了幾天才好,唯獨沈茹一個人無恙。


  沈萬銀得知這件事倒是沒有勃然大怒,一來陸大郎的確多次救了女兒的性命,沒有陸大郎恐怕女兒早已命喪黃泉,他不能不感激。二來這次陸大郎既然答應不說出去便無大礙,他反倒要大大的感謝陸大郎一番。


  沈萬銀著人準備了一木匣金銀悄悄送到陸大郎的家裡,卻被他退了回來。


  沈萬銀看著那被退回的金銀,暗自惱火,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拿這廝怎麼辦。他心裡揣度著這廝莫非還想娶茹茹?簡直是痴人說夢!

  許姨娘正在家中養傷,隱約聽聞她們的馬車在路上出事,心裡高興的很,可是又見幾個人都無恙,不由得暗自氣憤,恨不得幾個人都葬身崖底才好。被打了之後,又失了掌家之權,她同沈妙妙兩個人翻不起波浪,倒是安分了許多。


  休養了兩日,沈茹回想起這件事總覺得蹊蹺,暴雨之時,大石滾落山崖,也不是什麼奇特的事情,巧就巧在大路被大石堵塞,正當他們經過小路時,又有大石落下,時間正好是在他們剛剛查完沈庄回家的路上。直覺讓她感覺到,這背後有人。


  是誰?


  剛趕了鄭公,事情就來了。鄭公年紀大了,做不了這樣的事,必定是他的心腹乾的。如果趕走了鄭公,卻留下他的心腹,豈不是養虎為患?


  沈茹心中一驚,立即讓人悄悄的去莊子上打聽鄭公的心腹是誰,隔日便得到了消息,說鄭公的心腹張孝不知道被誰打了,躺在床上兩三天了還不能下床。


  沈茹恍然明白了什麼,借口讓張孝好好養傷,撤了他在沈庄的職務。


  傍晚,夕陽如錦,柳絮飄飛。


  一個青衣少年出現在城西破廟旁的土屋前,一張清俊的臉在夕陽下彷彿染了霞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叩動木門。


  「誰呀?」青年男子打開門一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頓了一頓,吃了一驚,立即伸手將她拉進了屋子,迅速的關上了門。


  「你來這裡做什麼?」陸歆眸色複雜的看著她,眼前這個青衣少年正是易裝的沈茹。若是她親自來訪被他人看到,不知道又要傳出多少難聽的話。


  沈茹瞥見他雙手都纏著紗布,想起那日滿手鮮血,心裡彷彿被刺了一下。


  「你的傷好些了沒?」


  「無大礙。」陸歆轉身,卻去拿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我這裡的東西都是自己用的,若是你不介意,喝點水。」


  沈茹接過那粗陶杯子,還算乾淨,這個大約就是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喝了一口。


  一顆水珠掛在她櫻紅的唇邊,彷彿露珠滾在玫瑰上,叫陸歆也看得渴了,隨手就著那杯子倒了一滿杯,仰頭喝了下去。


  她一愣,杯子洗都不洗,這……這人也太不講究了……


  沈茹從荷包里掏出了一小盒碧綠的藥膏放在桌上:「這是家裡最好的金瘡葯,對你的傷口有幫助。」陸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張孝是不是你打的?」


  「是!」


  沈茹驚愕的看向他,想不到他毫不猶豫的就應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做的?」


  陸歆冷笑一聲:「沈庄有我的兄弟,在沈庄發生了什麼,你們上面的人或許看不到,下面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我在路上看到你一早急急的趕去沈庄,便料到有事,當時看天估計會下暴雨,山路崎嶇,有些擔心便趕了過去,沒想到正巧碰到張孝從山上下來。後來再一打聽,便猜了個七八。不是他,還能有誰?留他一條命算便宜他了!」


  沈茹心底湧起暖意,從未想過有個人願意為她做這麼多事。


  「你恃武行兇,不怕段縣令將你捉到牢里去?」


  陸歆哼了一聲:「我蒙了臉。」


  她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大約他沒少做,很是經驗老道。


  該問的話都問完了,沈茹心裡踏實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


  陸歆坐在木凳上,沈茹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紗布,紗布粘著血漬牽的傷口陣陣刺痛,他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


  這傷口顯然是他自己包裹的,只是隨意一纏毫無章法,沈茹禁不住搖頭。


  深紅色的傷口斑斑點點,看的沈茹心驚。


  她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去了多餘的血漬,又用手指蘸了綠色的膏藥無比輕柔的塗在他手掌上。


  他的手掌被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扶著,她站的這樣近,少女的體香一陣陣鑽入他的鼻子,他抬起眼眸,目不轉睛的看她,看她清雅的眉,秀麗的眼,白玉般的臉,看的都忘記挪眼睛。


  伴著微微的輕風,她的髮絲輕輕撩過他的臉,痒痒的,麻麻的,他猶如喝了一瓮酒,暈暈乎乎,已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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