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尤物
尤物。
這是一個值得被放在舌尖,細細品味的詞語。人們想起它時,腦子裡該是眼波溫婉的少女,或是一笑傾城的亡國絕色,最不濟,也該是深深長夜裡,悄然入夢的嬌媚狐狸。
這個世界上,當得起這個詞的人不多,能讓所有見到的人都心甘情願稱上一句尤物的,更不多。
成年以後,第一次出現在大眾視線里的林池就算一個。
尤物。
不知道當她一襲長裙出現在奢華而不失莊重的皇家新聞廳時,在場的記者們有沒有那麼一個瞬間——拿不穩手上的攝像機。總之,當看到電視畫面里那個眉目溫婉,舉手投足間俱是與生俱來的高貴的年輕女人時,圍坐在電視機前或是孤單一人坐在微型電腦前盯著投射的屏幕的那些帝國群眾都被驚艷到了。
那一刻,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富有侵略性的alpha還是天生就比較溫順的omega,或是平庸無為的beta,眼中必定都只會有這個神秘的皇女殿下的身影。
她實在是太過耀眼,從她身上散發的自信與矜貴,甚至將大廳中明亮的光芒給蓋了下去,人們看著她,不用人過多介紹,都會篤定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身體嬌弱的皇女殿下。
這是林池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以這樣毫無遮掩的姿勢。今天之前,帝國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模樣,今天之後,她的照片和影響會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傳遍大江南北,這不僅僅是因為她極為高貴的身份,也是因為她這個人本身的美好。
見到了這位殿下的真實面目,民眾的熱情更加高漲,察覺到帝國人民的熱情,無數正播放著的節目被緊急叫停,迅速換上了林池受訪的畫面。
在宣布了林池回來的事情之後,又召開記者發布會,這是周瑾的意思。
她的女人,她的妻子,既然要立於人前,那便要光明正大地、以無比高調的姿勢出現在帝國人民的面前,接受萬民的仰望。
人們看著幾乎佔據了他們茶餘飯後的一半談資的皇女殿下,一方面滿足了自己的一些好奇心的同時,一方面也不由生出一種,果真只有殿下才配得上元帥的感覺。是的,在見到元帥一直站在殿下後面默默守護著她時,在見到殿下上台階時自然地挽過元帥的手時,他們似乎明白了,這些年來元帥甘心守著殿下一個人的原因。
她們實在太配了,彷彿再容不下第三個人了。
而一面接收著殿下復出的消息,不少人在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無他,只因這位殿下身上的迷霧太重了,重到,令太多人津津樂道、挂念了無數年的地步。
纏繞在這位帝國皇女身上的話題,有三重。
第一重,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誰?是林池的女兒。數年之前,這位曜日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皇帝即位時,不過是包裹在襁褓中的一個孩子。很多人猜測,如果不是這位皇女突發惡疾,不得不出宮調養,那一年坐上帝位的,會是這個從沒在世人面前出現過的林池殿下。
第二重,傳說這位殿下有著獨一無二的體香,有著絕世無雙的容顏。否則,曜日數億人所崇拜的、戰無不勝的元帥大人為何會如此痴戀著她,她們成婚至今已經有九年了,元帥依舊只有殿下一人,這難道不能說明殿下的魅力?
第三重,這位殿下到底得了什麼病,舉國上下無一人知道。聽說,即使是宮中的太醫,也鮮少有能說出個所以然的。這些年來,這位殿下幾乎已經隱沒在了傳說中,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在很多人心中,這位殿下是死是活還未可知。殿下避世調養的時間太巧了,恰好是先皇駕崩不久,不少人猜測,這位殿下生病是假,被元帥軟禁起來了才是真。
這樣一個身上繚繞著重重迷霧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里,以如此高調的姿態。長達三分鐘的新聞畫面里,殿下穿著朱紅的長裙,矜持地對著鏡頭微笑,舉手投足間,俱是皇家的高貴。目睹了這一幕的群眾們倒有很多立刻打消了之前的疑惑——殿下氣色看起來極好,不是常年被囚禁的人會有的紅潤與陽光,看來還真是避世休養去了。
而這段錄像因為其本身所具有的巨大價值而被聯邦間諜們冒著生命危險在半年後傳回了聯邦,在聯邦掀起了無比劇烈的波瀾。
……
「今天過後,怕是全帝國的人都認得你這張臉了。阿池,想到這一點我又有點後悔。」周瑾一面磨墨,一面朝正走進書房的林池道。
林池有些新鮮:「我們不是早就不用毛筆了么,怎麼,今天這麼有興緻,是作畫還是寫字?」星際時代,人們在工作與生活中連一般的硬筆都不怎麼使用了,每個人都習慣了打字和直接聯繫,很少有人再使用這些古老的用具了。
只是在上流社會中,依舊還保留著使用毛筆的習慣,但基本上,也只是用來修身養性。
「不是我要用,是你女兒要用。你忘了,她的基本課里,有一門就是練字。」周瑾白皙的手指捏著純黑的松墨,不急不緩的研磨中,那黑稠稠的墨汁便逐漸溢了出來,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松香。
卻沒有那薄荷香誘人。
「她這時候該在讀書。」林池走了過去,從周瑾手中拿下四四方方的墨,帶著幾分懷念地研磨起來。她小時候自然也練過字,從毛筆到硬筆,這些都是她們這些人的必修課。
不過磨墨,倒是在認識周瑾以後才慢慢學著的。
「我給她寫字帖。你家女兒很難纏,別人的字她不練。」周瑾今天沒有扎小辮,長發被紅繩紮成一束,一副素凈的模樣。
「是了,我差點忘記了,你的字寫得很好的。」林池瞭然,周瑾的字確實漂亮極了,可能是性格使然,周瑾的字十分有力,且很有稜角,看她寫的字帖,就像是看到了刀光劍影一般,偏生那劍、那刀又舞得十分漂亮,漂亮到讓人甘願陷進去。
林池看著隨著周瑾落筆而漸漸在紙上暈開的墨跡,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是關於周瑾的字的。
那時候她和周瑾已經很熟了,偶爾,周瑾還會教一教她功課,遇上脾氣好的老師所教的學科,周瑾偶爾還會在她的作業上做些更改。後來有一次,她看見母后拿著周瑾落在她這裡的一篇策論在看,當時母后便很驚喜的樣子,連連說這個孩子看起來是個果斷的人,字里那股凌厲勁,是多少混跡軍部多年的老兵都練不出來的。
可不是么,果斷得很,也的確凌厲得很。
林池的眼神黯了黯。
仔細回想,母后其實真的很看重周瑾,不止一次,她叮囑林池要好好和周瑾過日子,要乖乖地留在周瑾身邊,那時候林池年少,每次聽見母后這樣說,她都又是羞澀又是甜蜜,可她沒想到,嫁給周瑾沒滿一年,那些事情便好像都不作數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心中那塊石頭又重了一些,林池定了定神,忍住了再次詢問的*。
她問過周瑾這麼多次了,從沒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這時再問,除了讓周瑾又防備起來,還有什麼好處呢?
身旁周瑾已經寫完了一頁,林池湊過去看,比起八年前,周瑾的字含蓄了很多,但是仔細看,依舊能看出那隱於圓滑筆鋒背後的殺意。
「要寫幾筆么?」可能是她看得太入神,周瑾握住了她的手,把筆塞到了林池手裡。
林池苦笑著搖頭:「很多年沒寫過了,現在要寫的話大概就是一條條蚯蚓,軟趴趴的很難看的。」
書法這種東西,一旦放下那便是一日千里的退步,輕易撿不回來的,林池清楚這一點,也沒有獻醜的打算。
「阿娘,蚯蚓是什麼?」這時,腰上傳來一陣壓迫感,林池低頭看去,果然就看到女兒張著小肉手扒在她的腰上。小恨每天被精細地養著,力氣著實不小,知道阿娘肚子里又住了小孩子了,她抱的很小心,沒有用太大的力氣。
不像是之前,每次抱住林池,她都得箍得緊緊的。
林池摸了摸女兒的頭,含笑解釋道:「蚯蚓是一種像繩子一樣的動物,比繩子要細很多,是紅色的。」林恨自然沒有機會接觸這種動物的,宮中的動物園裡有白鶴、有熊貓,有眾多珍稀的物種,但如蚯蚓這種普通又相貌醜陋的動物,她哪裡有機會見到?
「那是什麼樣子的啊?」林恨抬著頭望著阿娘,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和蛇長得差不多,就是比蛇小了很多。」周瑾把阿恨撈起來,不讓她再抱著林池,就剛才這短短的功夫里,林池已經不自覺地揉了好幾次腰了,這是腰酸的表現,也是懷孕初期會有的癥狀。
這樣一被舉高,林恨就能看見書桌上的字帖了,她的小臉一下就垮了下來,嘟囔道:「娘親不是很忙嗎?怎麼還要給小恨寫字帖,不如休息吧。」
周瑾點點她的小鼻子,早把她的心思看得透明:「不是有人一定要我的帖子才肯練字么?怎麼,現在知道心疼我了?」
林恨滴溜溜轉著眼珠子,湊上去在周瑾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阿恨一直都很疼娘親的!」
這小機靈鬼!
林池發自內心地笑了,林恨的存在,彷彿一支緩衝劑,暫且消磨了不時冒出來的痛苦。
不過這件事情,她絕不會放棄。她和周瑾之間可以有小摩擦,但不能有這樣嚴重的裂痕,否則,她總有一天不能放過她自己。
在心中反覆推演著從放棄逃跑的時候便開始醞釀的那個計劃,林池想,她現在只欠一道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