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新皇
客廳內燈光明亮，軍用的白熾燈將一切照得太清晰，反而有些不真實感。林池端著碗筷坐在桌前喝著粥，在她對面，周瑾正坐在桌子的另一頭翻看著文件。
她已經吃過了，此時出現在這裡，只是為了陪林池吃飯。
吃飯沒有花費太多時間，林池放下碗后，周瑾才翻過幾份文件而已，當她吃完，周瑾給她倒了杯水：「第十九師已經從a3星球撤離，聯邦人的最後兩個大區也已經被我收入囊中。這些天我會儘快布置防禦體系，等系統的防禦機制被建立起來，就能帶你回帝國了。」
這是早已確定的事情，這裡畢竟是戰場，而且將會源源不斷地有帝國士兵空降過來，他們將在周瑾的指揮下，以a3星球作為跳板，準備著吞併聯邦的下一步事宜。這場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並且已經隨著a3星球的陷落而朝著帝國傾斜，周瑾不可能不把握住這次機會。
而林池，她不需要待在這裡，周瑾是一國元帥，也是會活躍在前線的、帶領士兵拼殺的將軍，很多時候她都無法顧及在後方的林池，而且會因為惦念林池而分心，因此她早已做好了決定，等稍微空下來一些，就將林池先送回帝國。
等人回了帝國，見到了她們的孩子，應當便不會再想著逃跑了。並且，等她回到了帝國，即便再跑，在嚴格的航空管制下，也不會再有機會跑到前線來，也不可能再出現在聯邦，這樣，無論林池怎樣鬧騰，即便真的又從皇宮逃離，她都有足夠的自信在回國后將人找回來。
是的，直到現在，周瑾都很擔心林池會再一次逃跑，這也是她無法安心上戰場的原因。
她沒有忘記，其實林池是被她從敵營硬生生搶來的。
她也沒有忘記，當她見到林池的時候林池正處在發情期，而今早傳來的最新消息則詳細說明了一周前林池和陸子饒的訂婚消息，知道這點后，周瑾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那天如果她不出現，林池就會被陸子饒標記了？
她能容忍林池的逃跑，也能對林池的刺殺舉動無動於衷，但她無法真的對這件事情釋懷——如果林池真的背叛她們的感情的話。
她其實是不相信這一點的，特別是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更是不相信林池會那樣做，可林池沒有再使用抑製劑是事實，前段時間她和陸子饒訂婚的消息也屬實，這些事情傳遞到周瑾耳中，很容易便讓她得出一個結論：林池可能曾經想過放棄她們之間的連接，想過轉投他人的懷抱里。
早晨，得出這個結論時，不知道什麼情緒在她心中翻湧，她很想去問問林池是不是真的想過被另一個人標記，可她和林池之間好不容易才變好一點的氛圍又不允許她這樣去質問林池。她甚至不敢讓林池知道，她已經知道了林池和陸子饒的訂婚消息，就怕捅破那層紙后，林池會無情地回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一個她絕不想看到的答案。
「回帝國？前線不是離不開你么？現在戰事還沒到能放鬆的時候吧？」林池有些詫異，停下了擦拭嘴唇的手看向周瑾，卻發現今天的周瑾周身都瀰漫著一股陰冷的氣息，雖然她的這種低壓狀態十分常見，但在林池面前表現出來，還是第一次。
她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壓抑地、含蓄地。
可林池看不懂。她只是覺得周瑾可能誤會了她的意思，她其實很想回帝國了，但周瑾主動提出來她當然會感到詫異。
「防禦系統建成后，聯邦人便沒法子在短時間內登陸a3了，對於這場戰爭，兩國都準備了很多年，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因此，戰事可能會持續很久，在戰爭的間隙，我還能抽出時間回去一趟。」周瑾極快地掃了她一眼，眼中的凌厲如鋒利的小刀一般在她心上劃了一刀，可轉眼間，周瑾眼中又露出了掙扎與迷茫，彷彿剛才那一眼只是林池的錯覺。
發生什麼事了？
林池盯著周瑾的眼睛與她對視，企圖找出其中掩藏的真正情緒，這樣的周瑾讓她感到陌生，也讓她有種莫名的心疼。
周瑾不應當是永遠驕傲自信的么？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會露出那樣脆弱的眼神呢？
林池的心被揪緊了。
「池，你不想回去么？」周瑾徹底將文件放到了桌上，不再去翻閱了。
「沒有，我.……」
「你還記得我們的孩子么？再過一個月，就是她的生日了，我會趕在那一天前回去的。」周瑾說完這句話，便緊盯著林池的漆黑雙眸，企圖在裡面看到一些愛意，可是沒有，有的只是陌生與逃避。
林池確實在逃避。
她們的孩子？那個她都不敢多看幾眼便交給侍女的小女孩？那個一出生就被她拋棄的她的女兒？她有什麼臉面回去見她呢？
她甚至沒有抱過她，也沒有喂她喝過一口奶，更沒有牽過她的手，她有什麼資格回去見她？
這些年來，這個一直不敢想的人突然被周瑾提起來，一時間，林池有些無措。
「不想看到她？」周瑾閉了閉眼睛，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後悔。
說起來，如果不是她當年太過尖銳、不知後退，將池兒逼得太緊，池兒又怎麼會那麼決然地從皇宮逃離，甚至一度逃到了聯邦呢？
將這兩母女逼開的罪魁禍首不是她周瑾，還能是誰呢？她沒資格指責林池對女兒的不聞不問，因為她才是促成這一切的惡人。
「不！沒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
「她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她一直以為你是生病了，在行宮療養。你回去后，什麼都不必跟她解釋，她會為你的回去而高興的。」周瑾鬆了口氣，不是不想見恨就好，如果林池真的不願見女兒，那才是最難辦的事情。
「她現在……真的是皇帝么？她還那麼小，帝國沒有你坐鎮，不會出亂子么？」
「不會。」簡短的兩個字，卻透露出一種絕對的自信，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去相信、想要去臣服。
有時候，林池覺得周瑾其實比她父皇更具有王者之氣，可這個如此適合坐在高位統治他人的人，卻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位，甘心輔佐著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一直到了今天也沒有絲毫改變。
別說是因為那是周瑾的女兒的緣故，自古以來皇室之間便鮮少有真的感情，為了那個位置，父子相殘、兄弟闔牆的事情比比皆是，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面前，對於某些心狠手辣的人來說，別說是兄弟姐妹，甚至是父母也是可以捨棄的，這種事不是沒有過。
況且，周瑾要登上皇位並不需要傷害她們的女兒，也不需要扶植一個這樣的傀儡皇帝來鞏固她的統治，林池記得，當時她在國內的聲望已經到了極高的程度，勢力也已經遍布朝野，在成功發動政變后，想要改朝換代不過是點點頭的事情。那麼，為什麼周瑾放棄了呢？又為什麼，既然她的目標不是皇位，卻為什麼又要發動政變呢？
林池真的不懂。
這件事情困擾她很久了，之前被禁錮在皇宮裡的時候，她還未生下林恨，政變的消息也還被周瑾壓著沒有發出去，她以為周瑾那段時間突然變得那麼忙，便是在著手準備之後的登基事宜。
因此，那段日子裡，她們的爭吵常常是圍繞著周瑾對皇室的背叛而進行的，林池一次次質問周瑾為何發動政變、屠殺林氏族人，而周瑾卻總是閉口不言，任由林池胡亂猜測，最終真的以為她是為了那個皇位。
可幾年之後，在聯邦再見，周瑾卻告訴她帝國的新皇不是周瑾，而是她們的孩子，這讓林池如何不感到詫異？而在那之後不久，帝國換了新皇的消息才傳到聯邦，果然如周瑾所說的那樣，如今在皇位上坐著的，竟然是一個稚嫩的孩子。
是她們的孩子。
「你發動政變的時候，我還沒有懷孕，聽宮人說，你把我父皇殺了以後便開始著手準備登基事宜，你當時想要扶立的新皇是誰？」回想起那些久遠的事情，林池越想越不對，她隔著長長的飯桌向周瑾發問，眼中是十分的疑惑。
如果周瑾當時真的已經準備登基，那麼她生下恨之後，周瑾頂多將人賜個封號，不至於將唾手可得的皇位送給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只有一種可能，周瑾原本就沒想著要做皇帝，可她不做皇帝又有誰做呢？當時林氏皇族的嫡系子弟幾乎都死絕了，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林池自己。
這個可能太過驚悚，林池完全不敢相信。
難道當年周瑾想立的新皇是她？
「池兒，你已經想到了是么？」周瑾卻不回答她的話，只睜著一雙桃花眼將她望著，眼中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林池煩亂地搖搖頭：「沒有，你不說我怎麼知道？當年究竟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就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她再一次問了出來，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樣，沒有期待周瑾會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