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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喂你

  深夜的冬山中不似夏天那般充滿單調的蟬聲,也沒有野獸捕獵時發出的驚吼聲,因為天氣晴朗的緣故,連滂沱的雨聲都沒有,有的只有彷彿會一直延續下去的靜謐。


  人在這種環境中待久了,常常會產生一種疑問:世間除了我,還有其他生物嗎?由此,便又能生出一種孤單害怕的情緒。有時候,□□靜的環境也會讓人胡思亂想,或者說,安靜讓人更容易胡思亂想。


  但這種情緒並沒有困擾林池,因為她知道,其實她並不是一個人。


  耳邊,周瑾清淺的呼吸極有規律地一起一伏,這個女人一向是自持而安靜的,即使是睡著了,那呼吸聲都一分一毫都不差地起伏,聽在林池耳中,便讓她有了有人陪伴的感覺。她沒有轉頭看過周瑾,也沒有試圖伸手觸摸她,只是靜靜聽著那呼吸聲,她便有種並不孤單的感覺。


  腹部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不斷拉扯著林池纖細的神經,因為傷口正在癒合的關係,那劇痛中還帶著輕微的癢意,像附在骨頭中的螞蟻一般折磨著她,使得她不能入眠。可是即使那痛意不斷傳入神經,她卻也沒感到十分不能忍受。很奇怪,在這陌生的山洞裡,在跳躍的焰火中,明明知道身邊就躺著她的仇人、她一直想殺死的那個人,她卻感到一種難言的安穩。


  她發現自己不再願意去想關於她和周瑾的那些陰暗過往,也不願意繼續提醒自己她應該殺死周瑾。身體的重傷給了她欺騙自己的理由,她想,她現在連動都動不了,所以暫時放過周瑾,也是正確的吧?


  而她不知道,這是放過周瑾,還是放過她自己。


  她拒絕去想,拒絕去明白其實她只是貪戀只有這個人能夠給她的安穩。


  這種感覺很奇怪,過去的幾年間,林池遠離帝國,一人在聯邦生活,也沒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多麼不好,是的,和曾經在帝國的日子比,沒有優渥的生活條件、沒有眾星捧月般的地位,也沒有熟悉的親人朋友的關照,只有又苦又累的訓練,以及極少的朋友的扶持。可是林池也沒覺得那樣有什麼不好,終於擺脫周瑾的控制,即使是在星際中完全沒人交流的那兩年裡,她也覺得快樂,她一直想,那應當就是自由的感覺。


  自由,過去十幾年來她一直擁有的東西,在周瑾發動政變后短暫失去的東西,又因為她的成功逃離而重新擁有的東西。


  那是太過珍貴的東西。


  可是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自由呢?


  依舊幽黑如深山清潭的眸子看著被火堆映照成一片橙黃的洞頂,那濕潤眸子中閃爍著的光彩就跟在不穩定的火光中忽明忽暗的洞壁一般充滿了不確定,直到這一刻林池才想明白,她的身體是自由的,但她的心卻早已被禁錮在了一個狹小的世界里,那個世界里有她自己,也有周瑾,卻再沒有第三個人。


  她總是在告訴自己,你要變得更強,你要牢記過去的仇恨,你要獲得殺死周瑾的能力和機會,於是那些年裡,她其實一直都下意識地把自己牢牢綁在了周瑾身邊。


  她的身體的確已經離開了帝國,但是她並沒有把自己的心也帶走。


  她恨著周瑾,也曾經以為自己不再愛著周瑾,可是三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發情期卻讓她看到周瑾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於是從那天起她便明白了,周瑾還是在她心裡,或者說,她的心還在周瑾那裡。


  這個可惡的女人,卑鄙地從她九歲起就開始一點點加重在她心裡的分量,直至她的心中都是她,直至她再也無法將周瑾從她心中剝離。


  而她貪戀的,到底是少時那個會柔聲哄她的大姐姐,還是那個新婚時的溫柔深情的妻子?


  其實無論是什麼,都是周瑾這個人。


  無論她有多麼想殺死她,都掩蓋不了她還愛著她的事實。


  她以為自己過得總比在帝國好,可是一直如荷塘浮萍般無根飄搖的心卻總也不得安穩,那種飄搖其實不太能被感受到,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沒有覺得特別不安穩。可是直到這一刻,不能動彈地躺在周瑾身邊,微一轉頭便能看到周瑾安穩的睡顏,她卻反而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穩。


  彷彿只要在這個人身邊,就什麼事都不會有,就如終於長出了根莖的草木一般安穩踏實起來。


  十七歲之前,她也一直是這樣想著的,可是在那之後,周瑾卻殘忍地打破了她的這個天真的想法,用林氏皇族的鮮血給她上了最現實的一課。


  可是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還是重新感到了安穩?


  心中湧上一絲燥意,林池有些艱難地轉過頭,仔細端詳著如一個孩子般在她床前沉睡的周瑾。不同於記憶中的神采飛揚,周瑾此時看起來沒有太多逼人的氣勢,看得久了,還能從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出周瑾精緻眉眼間的疲倦。


  她應當是很累了,也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有打理過自己了,平素總是扎得齊整的頭髮此時卻沒被常常點綴在發間的紅繩束好,柔順黑髮像亘古久遠的松墨般傾瀉在略顯單薄的脊背上,即使睡著了,還是有股清冷在其中流淌。那髮絲有些凌亂,發梢微卷地騷在纖細腰間,透著股輕佻的感覺,這放在平常是絕不會被這個對自己要求嚴苛的女人所接受的。


  可此時她都沒有理會這些就睡在了林池的床前,那大概是真的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管這些了。或者說,比起對自己的打理,此時周瑾的心中只有林池而已。


  林池好,她就好,林池不好,她便跟著不好了。


  而大概是白日的疲憊席捲了身體,周瑾這一覺睡得很沉,林池看了她好幾眼,她也沒有絲毫感覺。也或許是林池始終只是動了動脖頸,而沒有動過身子的緣故,周瑾才一直沒有被驚醒。


  她的睡顏很美,睡得熟了,硃砂似的唇便會不自覺地嘟起來,這也是林池總覺得她的睡顏孩子氣的原因。有幾縷髮絲披散下來遮住了周瑾半張臉龐,從林池的角度,其實只能看到她的少許面龐,但她對這個人太過熟悉,那些被遮住的容顏,不用想象都能直接躍上林池腦海。


  而那呼吸,也是極為熟悉的,是女生特有的溫柔,不同於男人粗重的呼吸,是清澈的,而不是污濁的。這是周瑾睡著時的樣子,如果是清醒著,那呼吸會依舊輕柔,還會在某些時候泄出些勾魂的抽氣聲,那是她們床底間不可為外人道的快樂。


  也是她一直所貪戀的、努力想要忘記的。


  林池靜靜地躺在那裡,因為想到了太多過去的事而一陣恍惚,還沾著幾點鮮血的纖細手指曲了曲,又很快被她壓下去,她驚訝的發現,剛才那一瞬間她竟然很想去觸摸周瑾的臉頰。


  她原來,是如此地渴望和這個人的相觸,她想觸摸周瑾光滑的肌膚,想摸一摸那熟悉的漂亮眉眼,也想知道這人是怎麼把自己變得這樣消瘦的。可是她的心又不能讓她這樣做,她不能忘記這個看起來如此無害的人是如何沾滿了林氏皇族的鮮血,也不能忘記過去那些被周瑾禁錮在深宮的,彷彿永遠見不到光明的日子。


  所以,她究竟是有多賤才能還對周瑾有感覺呢?

  恨意再次壓過了愛意,林池又想和周瑾搏命,可是她此時卻只能渾身無力地躺著,連動彈都不能。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無論心情有多麼複雜,身體的疲累擺在那裡,她不能保持長久的清醒,到了後半夜,林池又在那呼吸聲中安然入眠了。


  林池再次醒來時,並未看到周瑾。心中湧上一股難言的慌亂,她有些焦急地轉頭尋找清冷女人的身影,卻不小心扯動了小腹的傷口,剎那間,劇烈的疼痛襲來,使得她低低地□□了一聲。


  而這聲痛吟剛傳出不久,周瑾便出現在了洞口,眼中有一絲見到林池清醒的喜悅,而更多的是對她傷勢的擔憂。


  應當是出去弄柴火了,此時周瑾手上抱著一堆乾枯的樹枝,林池這才發現,洞里那堆篝火不知何時已經快要燃盡。


  匆忙將枯枝投入火中,將那火勢重新撩得旺盛起來,周瑾快步走到林池床前,探手試了試她額前的溫度,確定沒有出現發熱的癥狀后,又為她將被子掖得緊實了些,這才柔聲問道:「醒了?感覺怎麼樣?頭暈么?」


  她的聲音一貫清冷,這是無法改變的特質,但面對林池,她總能把語調放得柔軟,明明咬字很清晰,卻總有一種溫糯的感覺。


  讓人感覺是被疼愛著的。


  林池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如竹簾般暫時阻止了和周瑾的對視,也將自己的心封閉在了周瑾看不到的地方。她不明白,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以後,明明她們早已決裂,可周瑾又為什麼能這樣毫無壓力地用這種寵溺的語氣對她說話,彷彿曾經的那些過往都只是她臆想出來的東西一般,她們沒有爭吵過、她也沒有被逼得離開聯邦過、更沒有將匕首□□過周瑾的心口差點要了她的命過。


  可是那些事情,明明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啊。


  所以這疼愛又算什麼呢?


  沒有等來林池的回應,周瑾有些失落,但又很快打起精神來。她知道,林池心中依舊恨著她,她也的確做過那些事情,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而她也並不後悔。


  總歸林池已經回到了她的懷裡,她能帶著林池回到帝國的。


  「餓了嗎?你現在不適合吃能量棒之類的食物,只能喝一些營養液補充體能。不要和我鬧脾氣,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喝,我有辦法讓你喝下去。」把林池的沉默當成了拒絕,擔心她一天一夜沒進食的身體撐不住,周瑾一面把裝著營養液的密封袋扯開一道口子,一面含上了一口,星辰般的眸子中泛著些不明的情緒。


  林池看著她唇邊的濕意,幾乎是瞬間便懂了這個人想要對她做什麼,心中立刻湧上一陣羞惱,她急急偏頭阻止那片越靠越近的嫣紅唇瓣,妥協道:「我喝。你,你離開點。」


  周瑾聞言,為林池願意進食而感到快樂的同時又感到一點淡淡的失落。


  把袋子小心湊到林池嘴邊,看著林池迫不及待地張口喝下那些營養液,周瑾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動搖,她不想阿池永遠這麼警惕而疏離地同她相處,那些真相,她到底要不要說出口?可她又很快重新變得堅定,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她不會對林池說出當年的真相。


  她知道這個女孩兒心中有多麼驕傲,而那些足以將她的驕傲摧毀的事情,她永遠不會允許傳到林池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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