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還你以刀
周瑾她們走出雨林,用了三天。
林池她們在運兵車上也呆了三天。
一夜又一夜過去,車廂里的汽油味越來越濃,一直打開以用來換氣的小塊車窗就在林池身旁,不時有冷風從窗口邊吹進來,在稀釋掉車廂中的難聞氣息的同時也將林池思考了太久的腦袋凍得清醒一些。
是的,隨著距離沙漠越來越遠,原本被沙漠的溫熱氣候所掩蓋的這個冬天,終於露出了屬於寒冷時節的利爪。早前,吹進車廂的是熱風,而隨著第三天的太陽落山,鐵皮車廂中的氣溫已經降低到了一個足以將體質較差的人凍傷的程度。
車廂中的士兵坐得緊密了些,以戰友的體溫來鎖住自己的體溫,同時也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鄰近的戰友。
只是林池,依舊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低溫並不能給她帶來困擾,因為有更棘手的事情困擾著她。
失去了白天的陽光,夜晚的車廂漆黑一片,只偶爾有幾點不曾消散的火星亮起在黑暗中,那是被卡車的顛簸弄醒的士兵在吸煙提神。
而隨著卡車中顛簸的加劇,大家都明白,這些卡車將要在前方不遠處停下,因為她們的電子地圖上清楚的標註出了一片連綿的山區,那是越野車也無法越過的、沒有公路的地方。
於是到了第三天的這個夜晚幾乎沒有人再能睡著,不斷亮起的火星幾乎將車廂內照得一片明亮,雖然那明亮只是錯覺,人們仍舊只能在偶爾亮起的打火機的黃色焰光中匆匆看清戰友疲憊的容顏,但人是熱愛光亮的動物,在有光的情況下總會覺得安全,所以那些火星不僅給了吸煙的士兵提神的機會,也給了其他人片刻的心安。
誰想死?死亡就在眼前,除了那些自願來七連的瘋子,又有誰真的不怕?
可是無論有多麼害怕,這群平均年齡連二十五都不到的年輕士兵卻沒有一個發動嘩變,也沒有一個人哭泣,戰爭來臨這一刻,當敵國的軍人真正踏上自己的國土時,這些曾經被過度的安逸消磨掉了作為軍人的基本精神的死囚與刺頭們彷彿也重拾了昔日剛入伍時的熱血,甘願用自己並不比鋼鐵堅硬的身軀去面對從遙遠星際的那一頭突然來襲的敵人。
敵人予我以槍,我便還之以槍;敵人予我以刀,我便還之以刀。
總歸,不會讓他們在我們聯邦人的地盤上囂張前行。
這是七連很多人的想法,單純而凜冽。
單純是士兵該有的單純,凜冽是士兵該有的凜冽。
而此時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如果是槍,那便是帝國最厲害的那把槍,如果是刀,那便是帝國最鋒利的那把刀。
因為那是元帥周瑾的部隊,因為那是元帥周瑾。
一個威名傳到了聯邦的女人。
第四天的中午,運載著七連士兵的軍用大卡一輛接一輛地停下,無數名士兵背著行軍包裹、拎著槍支跳下了車,在各自的小隊中集合。行軍的這些天里,對於自己的目標,他們已經足夠清楚,此時一旦人數點清,一支支的隊伍就陸續進了山,軍用衛星還剩下一顆,雖然不能完全覆蓋a3星球,但能大致確定敵人的方位,雖然不能精確指揮導彈進行對地打擊,但卻能給這些士兵以大致的方位指導。因此雖然這跨越幾十個緯度的行軍看似荒誕而無條理,但實際上,他們距離帝國人已經足夠近了。
雙方都在前進,一個往北方走,一個往南方走,只要路線不出錯,他們總有相遇的一天。
帝*隊的目標是像一把尖刀般深深插入這顆星球上的軍事指揮基地,將敵方長官擊斃,而七連的目標是像一堵堅硬圍牆般將敵人狙擊在這片山林中,不讓這把刀子再前進一步。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在周瑾的指揮下,帝國的這把刀子懷著多麼瘋狂的斬首想法,但他們接到的命令卻微妙地和敵方的目標銜接上了。
他們真的即將成為最有用的一堵牆。
像個啞巴一樣沉默思考了三天,林池還是無法在兩種責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如果不是季簡優的提醒,她大概連車停了都不知道。把這幾天反覆擦拭的武器一一插入對應皮鞘里,林池看著已經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隊員們,幾乎想要臨陣脫逃,但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沉默地走在了這支小隊的最前面,履行著作為一名隊長的職責。
因為出發的較晚,前邊已經有其他小隊開出了一條路,沒有太多時間去浪費,七連選擇的是直上直下的走法,不去尋找那些縱橫在山谷中的小路,而是直接用手中的軍刀開出一條直線般的道路,這方法看似費力,卻是最省時。用軍刀砍去那些惱人的糾結不清的植物的同時,如果遇上山壁,這些素質良好的士兵可以輕鬆翻越,如果遇上峽谷,包裹里的高級登山繩能祝他們一臂之力。
由此,用著最粗暴、最笨拙的方式,七連的幾百人在山林中不斷穿行著。
林池她們應當是在隊伍的中間,山路消耗的體力較多,以a級alpha的身體素質而言,幾乎每過四五個小時就必須停下來補充一些能量,後期部沒有吝嗇能量棒、營養液的配給,士兵們的行軍包裹里,除了槍支彈藥外,就鼓鼓囊囊地裝滿了這類東西。甜得發膩的能量棒在嘴裡融化,甜味素能夠給因為緊張而發苦的口舌一些放鬆,也能使大腦感到愉悅,這暗含著豐富的醫學知識。無論平常有多麼討厭甜食,此時這些人都不會嫌棄能量棒,而且,大多數女孩子都是喜歡吃甜的。
不過林池是個例外。
她也喜歡吃甜食,但是來到聯邦以後,除了水果的攝取就幾乎沒有碰過甜膩的東西了。在星際航行兩年多,一直依靠能量棒和維生素片生活的林池早已吃膩了這種口感粗糙、除了甜味就只有甜味的東西,連帶著對甜味也產生了惡感,可是成為一名士兵后,這種早已被林池列為食譜禁品的食物又出現在了背包里,而且是主要食物。
這還真是令人感到厭惡。
如此又過了一天,以每日一百公里的恐怖速度前行著的這支隊伍早已證明了它的恐怖實力,卻沒人會對此作出欣賞,也沒人會真正關心。他們所關心的只是這支隊伍是不是真能如同預期的那樣與帝*人交上火,是不是真能消耗掉敵人的一部分力量。
就在林池她們在山林中披荊斬棘的同時,第十九師的指揮中心裡卻還在爆發著一場爭吵。
「將軍,戰爭已經開始了,我們作為機甲兵為什麼還不能上前線?是,我知道您有您的軍事布置,可是帝國這次來勢洶洶,必定會有大量機甲兵登陸,僅僅依靠那些敢死隊的□□大炮怎麼可能真正阻擋他們?他們這是去白白送死!」
已經在營地待命四天,卻遲遲沒有接到部隊開拔的消息,想到七連此時所處的位置,陸子饒幾乎要崩潰。
「我說過了,已經有不止一支隊伍開拔,一切布置都是計劃之內,你不能貿然打斷我的計劃。子饒,你難道不清楚在戰場上有的犧牲是必要的嗎?是,七連不可能完全阻止帝國的進攻,但這先頭部隊也只有七連適合去做,那些核心資料我從來沒阻止你翻閱,你應當知道,單輪單兵作戰能力,七連的那些士兵是最強悍的,也只有他們能夠在長途奔襲后打一場漂亮的仗。而且,預定戰場是山林,機甲幾乎發揮不了太大用處,那種地形下,反而是七連那群兵痞佔據優勢。」
陸燒有些失望的看著她唯一的女兒,痛心於她已經因為愛情而變成了一個絲毫沒有戰術頭腦的傻子的同時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對她解釋,戰爭迫在眉睫,她沒有時間給陸子饒浪費,但陸子饒不能保持這種精神狀態上戰場,這第一場戰鬥太過關鍵,她想子饒有個光明正大晉陞的理由,子饒自己就得爭氣。
「母親,我們師不止七連一支強悍的部隊,那些特種營呢?還龜縮在後方?您心裡清楚,七連,並不是唯一適合這次任務的部隊!」
「但七連是唯一一支可以不考慮傷亡值的部隊,帝國人的兇殘你沒有領教過,但你不該這麼天真。這場戰鬥對於聯邦重要、對於帝國而言同樣重要,你覺得他們不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阻撓他們的部隊幹掉嗎?知道炮灰是用來做什麼的嗎?既然七連自己都承認他們是炮灰,那麼他們就應當出現在自己該出現的地方。」
陸子饒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陸燒阻止了:「還有,這場戰鬥之前七連很多人是罪犯,但這場戰爭之後,他們很多人都將成為戰鬥英雄,用一條命洗去身上的罪惡,以後,他們在聯邦的家人不必背負恥辱而活著,反而能夠享受到聯邦對犧牲軍人的撫恤,你覺得這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