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分配
位於緯度較低的地區，首都的四季並不很鮮明。冬日的小雪才掙扎著落下一點，春日的暖陽已經將寒意驅散，四處暖意融融的，有耐不住寂寞的青草已經破土而出，初醒的小動物們也開始出現在人們視野里，一片生機勃勃。
林池提著一袋剛洗乾淨的蘋果走在迎春花盛開的校園裡，手上被塞了一堆傳單，一邊搖頭感慨著這些突然出現在校園裡的士兵的拙劣眼力勁，一邊饒有興緻的翻看著手上花花綠綠的紙張。
大概是軍人普遍缺乏想象力的原因，從古武時代到星際時代，鼓勵人們參軍的傳單大致就沒怎麼變過，比如這一張，一個手持激光槍的士兵筆直的站在那裡，堅毅的眼神中就透出一股參軍光榮的意味，大概會符合肌肉男的品味；再比如這一張，穿著火辣的女生站在車站對著運兵車揮手作別，眼中滿是驕傲與期盼，恩，走的柔情路線.……諸如此類的傳單實在太多，圖片基本大同小異，只是下方的部隊署名與口號各不相同，一張張看下來，不多久就膩味了。林池咬了一口蘋果，心想其實比起帝國，聯邦人還是著實下了一番心思的。
帝國的徵兵簡單而粗暴，把印有周瑾相片的徵兵單往大街小巷、各大網站上一貼，不知道有多少人哭著喊著要參軍，為他們偉大的元帥效力。
這幾年，偶然想起周瑾也不會有太過激烈的情緒了，林池深深覺得這是一種進步。
這大概意味著，那人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越來越少了吧。
把一個果核丟給一旁正在工作的自動清掃機器人，林池再次接過一張傳單，步履平穩地朝著會議室走去。
她們機甲系的學生不會參加這種徵兵，而是早已被聯邦的機甲部隊預定了，這次去參加的這個會議，就是關於每個人的去向。
「小池！」正走著呢，一個人從後邊拍了拍她的右肩，等林池扭頭往右邊看時，她已經閃到了林池左邊，一頭金色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不輸給太陽的耀眼光澤。
轉頭看了陸子饒一眼，林池秀致的眉眼中頗有些無奈：「你也不小了，還喜歡做這種幼稚的事情。」一邊說著，一邊卻很自然地遞給她一個蘋果。
陸子饒唇邊掛著溫暖的笑容，同樣的白色制服穿在她身上，卻顯出一股和林池的嬌柔不同的清雋，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柔無害的，如果不說出去，大概不會有人會把在戰鬥中凌厲兇狠的那個陸子饒和她聯繫起來。
也正是憑藉著這股天然帶著的無辜氣質，她成功讓林池狠不下心來真正和她斷絕關係，幾年下來，經過陸子饒的各種努力，兩人的感情反而更加的好了，只是她依舊很小心的隱藏著自己從未消散的愛意，不敢再讓林池看出半點端倪。
一邊和路過的幾個熟人打著招呼，陸子饒一邊分心看著林池手中大把大把的傳單，唇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帶了些許戲謔：「小池，誰給你東西你都接呀？他們看不出你是機甲系的、不在招生範圍，你怎麼也跟著犯二呢？」說著，她從林池手上拿了幾張草草翻看兩眼：「嘖，還是前些年的那一套，連模特都沒怎麼變，部隊宣傳處果然都是吃乾飯的呢。嘖，這個不好，肌肉太爆，這個也不好，臉蛋不怎麼好看，我說你看這些不如看我好了。你說，我進部隊以後第一件事是不是該去宣傳處照組相片，就當是接濟一下他們了。」半真半假的說著俏皮話，陸子饒調皮的朝林池眨了眨眼睛。
林池回了她一個白眼：「你天天在我面前晃，看的我都膩味了，如果部隊宣傳單上還印著你的樣子，我大概就連參軍都省了。」這些年，面對陸子饒越發厚的臉皮，林池覺醒了毒舌技能，每每懟的陸子饒耍不了流氓。
「怎麼這樣！」陸子饒噘著嘴，不滿的一把把林池手上的傳單都搶過去挑著刺，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恢復了笑容，雙眼晶亮道：「如果小池你去拍宣傳照，我看不止是我，大概很多人都會踴躍參軍的，就算是最差的部隊，我也去！」
林池：「.……」這人的臉皮又厚了。
兩人來到會場，大多數位置已經坐滿了人。都是機甲系的學生，放眼望去，世界一片純白。前排靠中間的位置上，一個微胖的可愛女孩兒正用力向她們招手，示意她們坐過去，那人是簫肖，陸子饒的好朋友。
沒過多久會議就正式開始了，出於對機甲系的重視，校長余全友也在會場。簡單的致辭過後，是院長簡潔而不失力量的發言：「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眨眼間又是一年，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這裡送走你們的學長學姐們，今天又將送走你們。年輕人們，學校教給你們的東西已經夠多，青葉的精神、知識都已刻印在你們心中，給你們以力量，給你們以指引。你們都是優秀的學生，我相信也會是優秀的士兵，今日我在此為你們送別，希望將來，你們載著榮譽歸來！」
如雷掌聲響起，經久不息。這之後，便是今天的重頭戲。
聯邦不止一個機甲部隊，雖說機甲部隊都是王牌，但王牌對王牌，總還有個真正的老大。無數學生都想進入最好的部隊，但真正能分配進去的人少之又少，只有每一級的前十名有把握。軍方徵兵不僅僅是在校園裡，也面向社會，擁有諸多特權的機甲部隊更是能夠直接從其他部隊抽調優秀兵源，因此，雖然在外人看來機甲系的學生等於擁有了光明而充滿榮耀的前途，但在機甲部隊眼中，這些連新兵營都沒帶過的青嫩學生們，要學的還有很多。
話語權掌控在軍方的手裡，他們便有足夠的資格挑選自己想要的人才。
此次在徵兵名單上的有四個機甲部隊，其中最厲害的是被稱作「猛虎」的第十九師，每年從機甲系出去的尖子，大半都會被他們搶去，所有人也以能夠進入這支部隊為驕傲。
這是陸家的軍隊。
陸子饒坐在座位上，略帶懷念的看著代表第十九師來徵兵的那名肩上綴著四顆星星的中年軍官，在那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她微微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他是她的第一個師父，只是此時，徒弟早已青出於藍。
「糟糕，我文化課都是低分飄過，肯定分不到好去處了！」
「你對戰不是很厲害？安啦，他們一定更看重實戰的。」
「唉，要能進十九師就好了。」
「就你這五十名開外的成績？」
……
場上的氣氛熱烈而又緊張，各個部隊的負責人在台上輪流宣布徵兵名單，被厲害部隊點名的學生變得雀躍，分配到相對較差部隊的學生則有些沮喪，但最傷心的不是他們，而是從頭至尾沒有被叫到的那部分人，那被淘汰的小部分人。
而在大部分人都有了去向之後，第十九師的負責人才開始念他們的名單。名單很短，彷彿每個人已經記在了他心裡，他兩手空空地往台上一站便流暢的念了出來：陸子饒、林池、蘇利、萬曉龍……
在他站在台上那一刻起，原本喧鬧的會場便安靜了些許，而當他開始念名單時，機甲系的這批畢業生們不約而同地結束了自己或是帶著興奮或是帶著哀愁的討論，表情嚴肅而尊敬的聽著他念出符合大家猜想的名字。隨著一個個名字被那略顯渾厚的聲音念出，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瞭然而服氣的表情，這些精英中的精英，理所應當會被十九師接收。
這便是十九師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林池和陸子饒作為這一級的一二名，不出所料的被分配到了第十九師，陸子饒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來這裡不過是走個過場，而林池著實是感到了高興，她心裡明白，第十九師是駐紮在前線的部隊，也是最有可能在戰場上和帝國正面作戰的部隊。
離那個目標又進了一步。林池接過即時發放的新兵晶元，在心中默然想到。
拿到了入伍推薦書，接下來便是細緻的準備。在青葉的個人物品都要收拾好，或是留給下一屆認識的學弟學妹，或是自己帶走，學校給了這批確定入伍的學生三天時間收拾東西，又給了十天的探親假。這之後，便會有部隊的飛船過來接收學生，他們將會離開這片生活了四年的土地，降落在被聯邦劃為前線的荒涼星球上，在那裡忍受著無邊的孤寂和日復一日的訓練，直到三年後兵役期滿，或複員回家，或步步高升。
如果在此期間，帝國和聯邦真正開戰，那麼，他們或是捅死敵人，成為滿載榮譽而歸的英雄，或是死在戰場，成為一抹令人尊敬的英雄的遊魂。
這是士兵的宿命。
而林池的宿命只有一個，不是關於士兵的，是關於帝國皇女的。
殺死周瑾，那是她的宿命。
是她身上背負著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