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平
因為被斬斷的是掌握遠程武器的左臂,此時雖然有些失去平衡,但右臂還完好無損的黑色機甲還保留著恐怖的近戰能力。剛才那一下交鋒,雖然左臂被削掉一半,但陸子饒的長刀也深深嵌進了白色機甲的右腿關節處,刮出一陣火花,剎那間,無數模擬人體肌肉、神經而存在的電線被斬斷,白色機甲至少失去了大部分的靈活行動能力。
單從結果而論,這一場對子,其實是黑色機甲佔據了優勢。
拿自己暫時用不上的一隻手換了對方一條腿,這買賣絕不能說是不划算。
但問題在於,一架聯邦最新型號的g42機甲對上初代機甲卻還被打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這在很多青葉人看來,已經無異於戰敗。
這是青葉人的驕傲。
陸子饒也同意這種驕傲。
於是她那蔚藍的眼睛里已經染上了痛苦,金色長發也彷彿即將落入海平面的夕陽般黯淡了下來,整個人,都露出一股頹廢了。
而白色機甲卻又動了。
唯一完好的那隻合金腿深深的朝地面彎曲了一下,彷彿人體凝聚力量的慣用姿勢,當膝蓋被壓到最彎曲的程度時,反彈的力道便也到了最強,然後那機甲高高的跳了起來,落點恰是黑色機甲的所在。
先不論落點掌握之精妙,單隻論這隻倚靠一條腿而做出來的跳躍動作,在很多人眼中就如神一般!而隨著白色機甲這一動作真正完成,看台上言青她們的教官也不由讚歎的點了點頭,他年少從軍,接觸機甲已經有三十幾年,心中清楚很多機甲戰士即使在兩條腿都完好的情況下也做不到如此完美的跳躍,而那人卻以初代機甲的殘缺之軀做到了。
要知道,機甲和人體終究不同的,機甲是沒有肌肉的,也就沒有彈性可言。
這一刻,即使作為敵人,教官也不禁毫不吝嗇的給予了白色機甲高度的評價:「野路子,絕對的野路子,真是個天才!」
而隨著那如槍的一刀再次刺來,陸子饒終於從難堪的情緒中醒過來,同樣冒著火花的左臂匆忙舉起,以殘缺的身體匆匆做出格擋,而卻沒有選擇更穩妥的向後閃避的做法,因為她的右臂,也已高高的舉了起來。
右臂上的那把三米長的合金刀,反射著場館內明亮的燈光,再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又是一輪換子。
陸子饒拼著又一次重傷,打算直接以長刀將那猛虎般的白色機甲斬落。
「戰鬥結束,平局。」剎那間,兩聲巨大的金屬相撞聲傳遍了四面八方,如敲金,如碎玉,一時間,場上很多人都捂住了耳朵以保護自己的耳膜,因此也就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在這次相撞后智能系統已經制止了兩人再戰下去必定會有人受傷的這場戰鬥,冰冷的電子音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戰鬥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局告終。
雖然是平局,對青葉軍校而言卻無異於慘敗,只是和看台上激憤的青葉學生不同,真正懂行的青葉人,則還沒來得及去感受屈辱的情緒,而是一直沉浸在那白色機甲所表現出的高超戰鬥技巧和強大氣勢中。
如果說陸子饒的黑色機甲給人的感覺是上過戰場的戰士,那麼白色機甲所給人的感覺則是揮斥蒼穹的將軍,二者都有凌厲的殺氣,但比起前者而言,後者的殺氣則濃重的多,於是那附在長刀上的氣勢也就冰冷強大的多。
如果說陸子饒給人的感覺是殺過人,那麼白色機甲的操縱者給人的感覺則是……殺過很多人。
眼光毒辣的觀察著重又恢復靜止的白色機甲,余全友的小眼睛,輕輕的眯了起來:「陳校長,你這學生好重的殺氣啊。」
「嗨,這孩子別的不行,就是天生彷彿和機甲契合一般,不瞞你說,這孩子還沒上過戰場,沒見識過人命呢。」不同於余全友此刻的憤怒難堪,這位來自貧瘠西州的中年校長則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志得意滿,他知道,隨著今天這場對戰被宣揚出去,他們西州一校的地位會被不斷拔高,到那時,他一直期盼的很多資源都會自動送上門來!
怎麼能不得意?
喜滋滋的在心中盤點著接下來將要得到多少好處,這位在以前毫不起眼的陳姓校長不由再一次慶幸學校這次招到了個好學生。
當然,這事情大部分得歸功於他陳留雲的決策,如果不是他從這名學生在機甲操作上的恐怖悟性中看到了某種可能,並且當機立斷的決定在這上面做些文章,即使這學生有多麼厲害,終究會湮沒在連厲害機甲都沒有幾架的西州。
保養得宜的手指輕捏茶杯慢悠悠地品著茶,陳留雲心想,回去以後就向軍部遞交申請,學校,也該有幾架新機甲了。
此時這名被人忽視了大半輩子的中年男人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出現不可能是個偶然,他也不可能明白,一個人所下的決定固然有自身的因素在,但一個有智慧的人,想要不著痕迹的引導一個人下決定,也只需要幾步而已。
比如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學生,比如恰巧傳來的某校軍演邀請函。
不怕你有所求,就怕你沒追求。
安靜坐在白色機甲的駕駛室里,周瑾很清楚,對面角落裡的黑色機甲中就有她逃到聯邦的妻子,她孩子的母親,她勢必要帶回帝國的人。
這場對戰,不是一個偶然,卻也不是陳留雲自以為的陰謀那麼簡單,而是周瑾有意引導的結果。
在得知林池考入青葉軍校時,青葉已經開學,作為規矩森嚴的聯邦軍校,青葉每年只在入秋時招收一批新生,過了這個時間,就得再等上一年。
正常考入青葉的想法落空,周瑾嘗試過幾種辦法都無法在不是正式學生的情況下進入青葉軍校,青葉軍校人手一個的個人定位系統以及嚴格程度不亞於軍事要塞的檢查制度使得在陌生國度沒有根基的周瑜根本無法插入。
只是再嚴密的防禦終究有薄弱的地方,在首都星圈徘徊數月,周瑾終於得到了青葉軍校將要舉行軍演的消息。
這之後,便是漫長細緻的準備。
從考入這所在邀請名單內的、不甚出名的學校開始,再到「不經意」的展示出自己強大的對戰「天賦」,這之後的很多事情,在周瑾看來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作為一個野心一直很足卻因為局限於自身的能力而一直無法往上爬的中年男人,只要給他一個機會,陳留雲的心思便前所未有的活絡了起來。
於是便有了這場對戰。
而這只是周瑾計劃的開始。
按照聯邦對戰的禮儀,當戰鬥結束,之前雙方無論打的有多激烈有多恨不得至對方於死地,都應當從駕駛室里走出,友好的握手示意。
因為他們不會是真正的敵人,所有人都知道,聯邦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帝國。
昨天發生過的、今天正在發生的、明天將要發生的每一場軍人間的對戰,都是一種磨刀,是為了以戰友為石將自己磨的鋒利,是為了在戰場上收割帝國人的生命。
這才是意義所在。
雖然周瑾不太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但在西州一校有過數次對戰的她十分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於是她撥動操縱桿,直接用恐怖臂力將艙門打開,如一隻靈活的青鹿般對著五米遠的地面跳了下去。
她大概不會知道,在那角落有一架黑色機甲的激光炮對準了她的艙門,只等證實了心中的判斷就將她轟碎成渣。
而她大概也不知道,她臉上那層堪稱完美的偽裝面具幫她逃過了這一劫。
黑色機甲狹小的駕駛室里,望著那陌生的面容,林池放鬆的喘了口氣,在那白色制服包裹的衣料下,林池輕而薄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
她想她大概是太神經過敏了。周瑾此時當然應該會在那遙遠的天京星系的另一頭的曜日星上做著她的皇帝,怎麼可能出現在青葉軍校的軍演上?大概世上真有戰鬥風格相似的人吧,正如她和陸子饒,因為對戰了無數次,所以會不自覺的互相吸收對方的長處。
對自己的緊張而感到好笑,林池放鬆的靠坐在了駕駛位上,沒有再對場上的陌生人投注更多的注意力。子饒這一場算得上是敗了,這不是個小的打擊,不僅是陸子饒個人的污點,也會是軍校的污點,她已經能夠想象這人回去以後沮喪的樣子,心想要好好安慰一下她。
見識過周瑾在機甲操作上的恐怖能力,林池並不認為陸子饒敗給一個疑似周瑾的天才人物有什麼恥辱,這世上天才太多,如果對於遇上的每一個天才都當做是對自己的一場打擊,那才是真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