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魁稽道人
姜離被關在此處半月有餘，除了如廁之外不曾出過房門，這院子更是自進來之後第一次踏出。
兩個山賊一前一後，帶著姜離走在路上，路上大都是些來來往往的山賊，說說笑笑，看去日子過得倒是舒坦，而那些被擄掠來的苦力，個個表情木訥，動不動就被山賊拳腳相向，卻是目光獃滯，不敢反抗，只任由山賊欺凌。
兩個山賊帶著姜離來到天虎堂前，正是那晚來時見到的那一處。
姜離站在殿前，發覺殿中已是站了十餘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孩，有的怯怯懦懦，低頭看地；有的一臉好奇，東張西望，但是心中俱是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將會是什麼。
「進去！」一個山賊低喝一聲，推了姜離一把。
姜離走入殿中，在人群末尾站定，一臉平靜地看著殿中座首。
座首一人，身著黑色長衫，面容威毅，端坐如鐘，此刻正眯著眼，看著殿中的十來個小孩。
這人便是天虎山寨的首領楊元成，姜離與他目光瞬時相對，只覺楊元成眼神一凝，姜離立時將頭低下，微微顫抖，一副恐懼不已的樣子。
如今姜離有機緣在身，卻需更加小心謹慎，不能有出格的表現，引起懷疑。
姜離抬頭偷偷掃了幾眼殿中景象，楊元成座首之處，卻是比殿中高出三個台階，殿中左右兩側各擺了一排正座，右邊第一把座位上，端坐的正是破廟所遇的二當家宋辰飛，此刻靠著後背，閉目養神。
楊元成對面便是熊彪，坐在那裡，左右騷動，如坐針氈。
其餘正座之上所坐之人姜離並未見過，應是天虎山寨中的當家頭目。
正座後面站著的諸多山賊之中，姜離看到了那張令他恨之入骨的面孔，正是陳俊才。
此刻姜離心中再難平靜，雙手握拳，咬緊堅牙。
陳俊才發覺姜離狠狠地看著自己，卻不以為然，回敬姜離一個挑釁的眼神。
不多時又有幾個少年被帶到殿中，有山賊報稱人具已到齊。
「你們給我聽好了，一會所見之人身份尊貴，萬萬不可冒犯於他，他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聽從安排，不可違逆，聽明白了么？」
楊元成未理會殿中少年反應，一揮手，十幾個山賊拿著黑布，走到殿中，十多個少年立時擠做一團，有人更是哭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
「好漢們，放過我吧。」
「嗚嗚嗚……」
楊元成有些不耐煩，一拍大椅，站起身來，大喝道：「誰若再敢吵鬧，拖出去殺了！」
殿中少年被這一聲暴喝嚇住，看著怒氣騰騰的楊元成，那些個哭鬧的少年立時收聲，雖然仍在抽泣，卻是不敢再動。
山賊們不由分說，將手中黑布一抖，卻是個布袋，抓過一個少年便將頭套上。
姜離被蒙住頭，看不見路，只感覺肩上有一隻大手牢牢按住，隨著手上傳來的力道往前走，中間彎彎繞繞不知轉了幾個彎，又有向上的台階，走了許久，忽然肩上大手一推，只聽得一聲「進去。」
姜離踉踉蹌蹌往前幾步，待站穩之後，拿掉了頭上布袋，只見十幾個少年如他一般四下觀望。
房間里燃著熏香，煙氣裊裊，地上擺了不少蒲團。
「這是哪，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正驚疑間，忽然房中金光一閃，照的人睜開不眼睛。眾人只得用手遮著眼睛，待金光息去，發現主座蒲團之上，已是坐了一人。
一眾少年見那金光閃過，憑空出來一人，以為是什麼神仙顯靈，心生崇拜，待看清楚老道容貌之後，一個個猶如見鬼一般，無人再敢有言語。
蒲團之上的卻是個老者，穿著一件灰色道袍，滿頭白髮，面容枯瘦，眼窩深陷，一臉皺紋，就像一具乾枯的屍體。
就是此人！
若非此人幕後指使，老李不會命隕山賊刀下。姜離運行鎮魂訣，讓自己的心神安定下來，他怕自己忍不住，因一時憤怒引起此人的注意。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忍耐，要等，等自己修鍊有成，等一個合適時機。
老道將手中拂塵一揮，少年們一個個緩緩飄了起來，落在蒲團之上。
此間少年除了姜離之外，何人見過如此手段，盡皆震驚不已，此刻老老實實安坐，不敢有他。
姜離看著老道，心知這便是山賊口中所說的那位，天虎山寨的幕後之人，觀其手段，必是個有道行在身的修士，耍了幾手法術，將眾人鎮住，不知其目的所在。
「諸位小友莫要害怕，老道魁稽，乃是修行道士，不是惡人。」老道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自報家門。
魁稽道人枯瘦的臉上掛著生硬的笑意，卻是更為瘮人，房中少年仍是無人敢有言語。
過了一會，一個怯生生的話語響起：「你是老神仙么？」
少年們循聲看去，發現問話之人卻是個小姑娘。眾人有些羞愧，他們心中懼怕，一個個緘口不言，還如不這個小姑娘有勇氣。
姜離看的明白，這個小姑娘正是當晚在破廟與他一同被抓到天虎山寨的那個。
那晚夜色匆匆，姜離又因老李被害憤怒不已，也沒注意其他人，而且那時這小姑娘蓬頭垢面，看不出具體樣貌，今日梳洗乾淨，卻是面白膚嫩，唇紅齒白，雖比不得大家小姐，也自有一派小家碧玉之風。
聽得小姑娘問話，魁稽道人有些自得之色，言道：「老道正是大威盛德道君下凡，拯救萬千黎民百姓。」
魁稽道人說著身後泛起陣陣金光，姜離心神之中似升一股意識，要對魁稽道人頂禮膜拜，忽覺識海之中鎮魂玉微微一顫，他心神立時恢復，卻見周遭少年個個目光痴迷，對魁稽道人敬若神明。
姜離心中冷笑，魁稽道人胡謅出一個「大威盛德道君」，他豈是不知魁稽道人不過就是一個修士，弄出個神仙下凡，迷惑此間少年，但此刻姜離知曉不是出頭的時候，表面上裝作與其他少年無異。
魁稽道人看著下面十幾個目光熾熱的少年，並未發現姜離的異常，暗暗滿意。他將拂塵一揮，身後金光散去，一眾少年似從痴迷中醒來，一時炸開了鍋。
「神仙，真的是神仙！」
「原來世上真的有神仙！」
「天啊！我見到神仙了，我見到神仙了。」
少年們個個心情激動，面色喜悅，紛紛驚嘆道。
「哼！什麼神仙！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這時卻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只見一個少年站立起身，指著魁稽道人說道：「你縱容山賊魚肉百姓，草菅人命，又指使其擄掠我等上山，定然有所圖謀，不安好心！」
房中頓時鴉雀無聲，有些少年更是張大的嘴，此人怎敢衝撞神仙，不怕神仙責罰么？
姜離看著說話的少年，只見那少年滿目怨恨，死死地盯著魁稽道人。
魁稽道人見這少年出聲質疑，面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你豈可冒犯神仙！」又是先前問話的小姑娘，此時出聲指責。
有幾個少年似是被小姑娘的指責驚醒，紛紛附和道：「對，神仙下凡拯救百姓，你怎能對神仙不敬！」
姜離微微皺眉，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兩次出聲的時機恰到好處，無疑是幫了魁稽的忙，若非少年心性，當真是心思縝密，膽識過人。
質問魁稽道人的少年看著周圍投來指責的目光，握緊雙拳，咬緊牙關，一個箭步朝魁稽道人衝去。
「都是因為你這裝神弄鬼的老道，你還我父親命來！」
少年未及到魁稽道人跟前，便被魁稽道人拂塵隔空一掃，一道金光自拂塵之上飛出，撞在少年身上，那少年整個人倒射而去，砸在牆壁上，摔落在地，沒了任何動靜。
「此子褻瀆神君，其罪當誅。」
剛才還口口聲聲指責的少年們，轉眼間便見一人死去，此刻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大氣都不敢喘。
「冒犯神明，罪有應得！」還是那個小姑娘，聲音高亢。
「冒犯神明，罪有應得！」一個少年小聲附和。
「冒犯神明，罪有應得！」又有一個少年附和道。
「冒犯神明，罪有應得！」一時間此起彼伏，極為響亮。
姜離看著那個小姑娘，卻不想其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姜離低下頭，口中呼道：「冒犯神明，罪有應得！」
他心中感慨，這個少年恐怕也如自己一般，被山賊殺了親人，此刻見到幕後之人，憤怒爆發，不過一介凡人要與修士相爭，無異於以卵擊石。
如果他未曾開啟鎮魂玉，不曾得仙緣，此刻怕是也要與這少年一般，以命相搏，殞命當場。
「肅靜！」一聲威嚴的話語響起。
此話一出，房中寂靜下來，眾人安靜地看著魁稽道人。
魁稽道人卻是直直看著那小姑娘，那小姑娘見魁稽道人盯著自己看，立馬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小姑娘，到我面前來。」魁稽道人臉上又掛起瘮人的笑容。
小姑娘聞言起身，走到魁稽道人前面，一個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