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小節 煙花的餘味(9)
聞言康樂樂方才想起來如果他沒有失聰時空也沒有發生錯亂的話,他最後一次聽到海心唱歌可能真的要追溯到十年以前。但即便在陰差陽錯的情況下於成年後再聽到過一次,事實上也是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所以也難怪她會這樣問他。無奈他隻能對事情的由來對她做了一番大致的解釋。‘你還記得剛進大學時你參加過學校歌劇社《圖蘭朵》的選角嗎?其實那天我正巧路過,也坐在觀眾席裏。’ ‘你是說你,聽見我唱的《signore ascolta》?’在說「聽見」的時候海心不由自主地停頓了半拍。一來「聽見」在他身上已經是一件過去很久的事情了,即便由她說出來也覺得生僻。二來,康樂樂完全失去聽力也就是近三年來的事情,這樣算來,他聽到她唱《signore ascolta》的時候,能夠聽見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對海心的發問康樂樂沒有否認卻也遲遲沒有點頭表示承認。「聽見」對現在的他來說除了陌生就是遙遠。但奇怪的是,她的歌聲卻十分清楚地留在了他的腦海裏。以至很多年過去他依舊對那首詠歎調裏的唱段:「千回百轉的一顆心啊,叫夜空也變了顏色。」記憶猶新。那麽真摯卻又那麽無奈,席卷肺腑的歌聲,讓他不由自主地把她和柳兒重疊在一起。 柳兒是歌劇《圖蘭朵》中的兩位最深入人心的女性角色當中的一個。和兼具美貌高冷和殘酷的公主圖蘭朵不同,作為王子侍女的柳兒,是卑微而又弱小的。她因為曾被王子卡拉夫搭救,不經意間「被一個笑容喚醒了一生」(歌詞),從而一直在內心深藏著對王子的愛戀。王子對圖蘭朵公主的美貌一見鍾情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她。柳兒雖然心知王子身處險境危在旦夕,卻又人微言輕回天無力,所以隻能卑微地一次又一次地苦苦哀求。這首《signore ascolta》(主人,請聽我說)就描繪了當時的情境。 作為歌劇大師的普契尼采用模仿中國的五聲音階進行創作,選取了帶有異域風情的降g大調,慢板的4/4拍,賦予了柳兒異常溫柔、細膩、哀怨、纏綿的東方神韻。同時加入了豎琴的琶音和雙簧管作為裝飾,在事半功倍地刻畫出因為社會等級的不同而給愛情帶來的痛苦和磨難的同時,也不露痕跡地揭示了一個的真理。那就是恰恰是純潔真摯的愛情讓不同社會等級的人,在人格和靈魂上最終獲得他們原有的平等。 歌聲柔中帶剛,卑而不屈,像迎風戰栗的燈芯草讓人不禁和兩百年前夏洛蒂·勃朗特筆下的簡·愛重疊在一起。當一個平等還是一個夢幻泡影的時代,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對她高高在上的master說:「如果上帝賜予我財富地位和美貌,我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難以離開你一樣。上帝沒有給我這些。但我們的靈魂始終是平等的。如同你我走過墳墓站在上帝麵前。」雖然他們一個用說的一個用唱的,但那些經久不衰的藝術作品總是具有著某種殊途同歸異曲同工的氣質和韻味,就像從它們的締造者身上嗅到的氣味一樣,好像很遠卻又不太遠。 ‘是我聽過的最難忘的演繹。’察覺時他已經做出評價。 ‘謝謝!但,我最後不還是沒選上嗎?’海心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回答。並非對康樂樂破天荒的誇獎無動於衷,隻是學了那麽多年聲樂卻一直都沒出什麽成績,甚至連學校的甄選都名落孫山,實在是愧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