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修)
下了擁擠的地鐵,好不容易把大袋小袋提回家,佟芯把東西往廚房的流理台一擱,從冰箱里拿出一支冰水,然後癱坐在餐廳的椅子上。
擰開純凈水的蓋子,把冰水往嘴裡一灌,那徹骨的冷意流遍至她的五臟六腑,那感覺像極了此時b市的冬天。
她捏了捏被環保袋勒得紫紅的手腕,那酸痛的感覺讓她皺了皺眉。
沒辦法,今天出去的時候,忘了帶上小拉車,她又心疼打車錢,於是咬咬牙走了快1公里的路去到地鐵站。
雖然臨近過年,不少這座城市的異客回家鄉過年,但正值上下班高峰期,坐地鐵的人還是很多。到站后,地鐵站離家裡也有五百米,等她一鼓作氣回到家,手已經勒得不行了。
她把今晚要做的食材先拿出來,剩下的雞蛋跟牛奶就放進冰箱。看著那一排排被自己整齊排列的牛奶,佟芯覺得自己真可笑,都要離婚了,還要求自己站好最後一班崗,說難聽點,就是犯/賤。
其實小區樓下有個小超市,應付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所需是沒有問題的。但這也只是對於她這樣的一般人,像季帆那樣的大少爺,吃穿用度都得是最好的,樓下的超市根本滿足不了他。
於是,她才在這零下的天里往外面跑,到b市那家專門賣高檔食品的超市,給他備足了貨,反正冰箱能裝得了多少,她就死命地往回扛多少。
等佟芯把所有東西整理完畢,把義大利面往開水鍋里一扔,轉身走了出去。她從包包里掏出兩張超市小票,看了一眼,把其中一張直接扔到垃圾桶,然後把剩下的那一張拿回主卧。
主卧很大,裝修很豪華,但風格偏清冷,實在不怎麼像已婚人士的卧室。佟芯曾經想象過,以後自己的婚房,不需要很大很漂亮,但一定得溫馨,屬於兩個人的小窩,永遠都是溫暖的。
可事實……哎,不想了,反正季帆當初娶她也不是因為愛她,要不是季奶奶病重,估計他再怎麼樣也不會妥協。不像自己,即使知道被嫌棄,還是不知羞恥、沒皮沒臉地嫁了。
佟芯拉開梳妝台底下的抽屜,拿出筆記本,寫了幾筆后合上,然後連同小票一起塞進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文件袋。
等把文件袋放回原位置,她又從另外一個文件袋掏出一份文件,文件上面的「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簡直刺痛她的眼。
這份協議書是她自己擬定的,根據季帆之前交給她的那一份,把上面的財產劃分全部刪掉。在這段婚姻的最後,她祈求保留最卑微的尊嚴,所以選擇凈身出戶。
褲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顯示是快遞員的來電。佟芯接了起來,讓他稍等兩分鐘,掛掉電話后便快速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快遞員來得很快,當她把文件袋跟快遞單交給他時,心中有一絲不舍,但最後還是毅然交了出去。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佟芯要給自己準備一頓燭光晚餐。
佟芯從小就跟在梅姨身邊,無端受著她給的幫助,她對她充滿感激,所以也很懂事。沒事就在梅姨身邊幫忙,給她打打下手,想不到這一來二去,佟芯的廚藝也算出得了廳堂。
家裡的調料餐具都很齊全,再加上佟芯的廚藝,一份精美的黑椒牛扒配義大利面很快就做好。今天的食材買一送一,佟芯把另外一份先放著,留著明天路上吃。
等一切準備就緒,佟芯把蠟燭點好,然後置換行頭去。
燭光晚餐當然少不了禮服,佟芯回到卧室,把自己設計的禮服裙換上。斜肩歐根紗的酒紅色及膝連衣裙,胸口處用了水晶點綴,簡約卻不失大方,深色系,卻讓人感覺活潑大方。
佟芯站在鏡子面前,把自己那頭烏黑長直的頭髮放下,落在後背,更顯得她皮膚白皙透亮。
她靈動有神的雙眼皮大眼睛,高挺的鼻樑,嬌嫩的唇瓣,即使沒有化妝,素著,卻足夠明艷動人。
她皮膚白裡透紅,所以酒紅色穿在身上,完全不會顯得成熟。及膝的長度,露出她那雙又長又直的細腿,更顯得她調皮可愛。
佟芯最後把衣服細節地方整理好,穿上那雙閃閃發亮的高跟鞋,對著鏡子揚起燦爛的笑容,然後去吃燭光晚餐。
這雙高跟鞋是季帆送她的,在他們甚少溫情的短暫婚姻里,這算是他給她美好回憶之一。每次想起,都讓她的心又暖又澀。
記得剛結婚那會,佟芯跟季帆出去都喜歡穿高跟鞋。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點,不能在他面前慫了。
但她就一學生,有時候兼職或者參加比賽賺了點錢,各方面的支出都不夠,所以買的高跟鞋都是淘寶同款。這些鞋子材質不好,穿著磨腳。
有一次,她趕時間,沒來及在後腳跟貼上止血貼就出門了。剛好那天老太太讓他們回老宅吃飯,等她下了公交,腳跟早已被磨破。她迫不得已把鞋子脫掉,赤腳走回家。
剛好這一幕被開車回去的季帆看到,她還記得他當時很生氣地罵她笨蛋,但罵完之後就帶著她去買鞋。
季帆那天沉著臉,車開得很快,佟芯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但選擇沉默,以免踩雷。
等把車停好,季帆拉開副駕駛的門就把她抱了起來,然後挑了最貴的那家女鞋專賣店,直接點了一款高跟跟一款平跟鞋,精準報出她的碼數,讓導購員去取貨讓她試穿。
佟芯那會正訝異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鞋碼,季帆已經轉身出了店門口。
佟芯試了試這兩款鞋,碼數合適,材質超舒服,但是她哪有錢買啊?把她賣掉都沒有那麼多錢。
正當她諾諾想開口跟導購員說不合適時,她身後就響起了季帆的聲音:「合不合腳?舒不舒服?」
佟芯轉過頭,抬眸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季帆直接掏出了一張卡讓導購員去結賬,然後在她面前蹲下。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包濕紙巾跟兩塊止血貼,他把她的腳放在他的膝蓋上,然後抽出一塊濕紙巾擦乾淨她的腳,接著在後腳跟貼上止血貼,最後把平底鞋給她穿上。
她垂眸看著他,只見他神情專註,像是在做一件很神聖的事情。
那一天,她覺得自己是個公主,只是,公主夢始終有醒來的那一天。
……
屋外冰天雪地,屋內卻因為暖氣的關係,很暖和,她穿著禮服裙也不會覺得冷。她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刀叉開始享受美食。
突然,身後傳來密碼鎖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一股冷意隨之吹了進來。她的皮膚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轉過身朝門口看去。
玄關處的自動感應燈亮起,昏黃的燈光打在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身上。他一身修身高定西裝,一絲不苟的精短頭髮,深邃的大眼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男人,是她佟芯的合法丈夫,季帆。
佟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她在家等了他好幾天都沒見他回來,想著明天要離開,她打了個電話給他的特助林智,那邊的回復是:「季先生這幾天在國外出差,一時半會不會回來。」的確,這兩天在網上看到他的報道,在衣香鬢影的秀場,他依舊耀眼得讓人無法忽視,肯定是忙得不可開交。
兩人目光交匯的那一刻,佟芯驚訝過後便心虛地移開。要是她知道他今晚會回來,打死她也不會給自己搞什麼燭光晚餐,還穿成這樣,是人見到都得問「這是什麼鬼」。
季帆換上家居鞋后,然後朝她這邊走來。他踩著棉拖走在光亮的地面上,沒發出一點聲響,佟芯卻覺得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她的心。
終於,他立在她的面前,從頭到尾地掃了她一眼及她身後那簡陋的燭光晚餐,扯了扯唇角:「你這是一個人的燭光晚餐?」
那句「一個人」落在佟芯耳里,像是被無限擴大似的,她彷彿讀到了他對自己的嘲諷,轉過身不理他:「關你什麼事?」
季帆拉開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下:「作為唯一能夠跟你吃燭光晚餐的男人,當然關我的事。」
佟芯抬眸,眸光犀利中帶著不屑:「哼……你以為我是你,跟你吃燭光晚餐的女人有二三四五六七□□十。」
季帆的臉沉了沉:「你別一天到晚胡亂猜疑,像個怨婦似的,我吃的都是商務西餐,有男人女人,很多人一起。還有,你不是從不在乎這些報道嗎?怎麼我現在聞到一股醋味,還是陳年老醋。」
被戳破的佟芯,臉有點掛不住,避重就輕地說:「反正我這怨婦很快就不礙你眼了。」
季帆早就習慣了她的牙尖嘴利,沒再跟她爭辯。直至多年以後,他還在後悔,要是當時能多問她一句,可能他們之間就不會錯過這麼多年。
他伸手直接把她手上的叉子奪了過來,把她剛切好的那塊牛扒放進嘴裡。
兩人的手不免輕輕觸碰了一下,佟芯覺得全身有電流穿過似的,微微打顫。
季帆皺著眉把牛扒嚼了幾下就吞下去后,語氣責備地說:「手這麼涼還穿這樣?」
他寬厚的掌心包裹著她軟糯的小手,那暖熱的體溫透過她的手傳至她的心臟,讓她的心跳不斷加速。
佟芯有點貪婪這溫暖,不過很快就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掙扎出來,清了清嗓子:「廚房裡還有一份,我去拿。」
等佟芯把剩下的牛扒跟義大利面拿出來的時候,季大少爺已經把她那份拉到自己跟前,正大口大口吃著肉,一點都不嫌棄她吃過。
季帆抬眸挑釁地看了看佟芯,然後低下頭繼續解決盤中的食物。
看著他幼稚的模樣,佟芯恍若回到他們小時候。那時她跟著梅姨剛住進季家,她深知自己寄人籬下,從來不敢亂跑,不是窩在保姆房裡看書就是趁沒什麼人溜達到外面的花園小玩一會。
怎麼說佟芯也是個小孩子,梅姨沒時間陪她,每天就給她準備些小點心。都是梅姨自己做的一些小點心,不怎麼值錢,但味道都不錯。
在季家待的時間長了,佟芯發現花園裡有個小亭子,一般沒人去那,於是她沒事就帶上小點心跟書本去那裡消磨時光,不慎愜意。
只是,這種小愜意很快就被打破。季家的小魔頭季少爺季帆不知怎的發現了她的秘密基地,每次她在那裡看著書,他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然後搶她的小點心。
那會兒看著他把自己的點心給一口一口消滅,佟芯只能死死地盯著他看。季小魔頭還作死地在她面前說:「真好吃!」看著他一臉陶醉的樣子,她又不敢發火,只能忍氣吞聲。
「你站著幹嘛?」
佟芯的思緒被季帆喚了回來,她說了句「沒事」,便坐下開始埋頭吃麵條,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季帆回來也沒有開燈,此刻兩人面對面坐著,中間的蠟燭在黑暗中一閃一忽,氣氛陡然曖昧起來。
佟芯盡量裝得自然點,把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食物,直至季帆的聲音響起:「要不我們喝點紅酒?」
佟芯本能地抬眸看他,只見他雙手撐在餐桌邊沿,背靠在椅子上,唇角似乎有點微翹,眸光緊緊鎖著她。她自己的酒量如何,佟芯很清楚的,但卻因為他的稍顯熱切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後一頓晚餐,喝個酒也算是紀念一下。
得到她的應允,季帆利落起身,走到一旁的酒牆,挑選了一瓶1982年的拉菲,帶上開酒器,邊走回餐桌邊跟佟芯說:「去拿兩個酒杯。」
佟芯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去拿紅酒杯,等她回來的時候,季帆已經把紅酒打開。她連忙把紅酒杯放在他的面前,讓他把酒倒上。
佟芯坐回自己的位置,季帆已經把紅酒推到她面前。她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氣,拿起酒杯,抬頭看著季帆說:「我敬你一杯。」
佟芯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上去誠意十足,季帆有點不解:「你這是鬧哪出?突然敬我酒,我有點害怕。」他已經習慣她要麼默不作聲,要麼張牙舞爪,這樣的她實在有點詭異。
佟芯不滿地向他翻了個白眼:「不要拉到。」然後她作勢要一飲而盡,卻被季帆阻止:「那你倒要說說敬我點什麼?」
真是王子病,平時被人奉承慣了,連敬個酒也得說點理由。當初結婚的時候,他們沒有喝交杯酒,現在離婚在即,佟芯還真是希望喝上一杯,於是想了想,說:「敬我們相安無事地相處到今天,乾杯!」
季帆嗤笑一聲:「什麼鬼理由!」不過,他還是伸手跟她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佟芯把酒杯剛放下,季帆就問:「要不要加點?」
頭還沒有開始暈,反正最後一晚,佟芯也闊出去,點了點頭:「好。」
等季帆把酒斟好,他向佟芯舉杯:「再來一杯,敬我們繼續安然無恙走下去。」
佟芯的心咯噔一下,似是被敲打了一下,那酸澀感開始從心臟發酵蔓延至全身。他們還能繼續嗎?還有,說相安無事還好,但安然無恙嗎?不,她的心早已遍體鱗傷。
但佟芯還是碰杯,又一次一飲而盡。
這紅酒的醇香似是有魔力似的,兩人說著牽強得不能再牽強的理由,一杯又一杯地喝著。
到最後,佟芯還是喝醉了,她雙手撐著臉,一臉痴迷地看著季帆。
季帆看著她那花痴樣,嫌棄地看了一眼。
佟芯就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嚯地一下站起身來,彎下腰,伸手指著他,控訴道:「季帆,你知道嗎?你一天到晚拽得像個二百五!」
她這麼一俯身,胸前的飽滿似是要溢出來,季帆體內瞬間燥熱,他別開眼睛,擋住她的手,說:「你喝醉了,回卧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