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的抉擇
沒有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捏著鼻子去克服……
哈梅斯將鐵盒盒的口對這手掌微微傾斜,從裡面緩緩流出一股濃稠的黑色液體。光從外形看,像極了高溫天氣下的瀝青,只是流動度更高些罷了。其表面不規則地排列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氣泡,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氣泡像是在呼吸,一張一合,張弛有度。
望著手中那像是有生命的不明液體--老人口中的「聖葯」,再加上那無可形容的惡臭,哈梅斯心中五味雜陳。這「聖葯」怎麼看也不像是無公害的「綠色食品」,天曉得塗上去會發生怎樣意想不到的事。
哈梅斯似乎已經成了猶豫的奴隸,而且那雙強壯的腿並不是在里才彎曲的。從班菲爾德到波爾圖,從波爾圖再到摩納哥,最後登錄皇家馬德里。每次的轉會費也是水漲船高,節節攀升,也正是身價提高的體現。
可是,這一切似乎太過順利了,哈梅斯從來不是一個追求極限極致的人,皇馬也像是一個好的終點。
初至之時,就如天神下凡,迅速成為核心之一,。哈梅斯在皇馬度過了一個完美的蜜月賽季,18球15助攻的數據充分體現了8000萬歐元的價值,甚至超過。所有人都相信,年輕的哈梅斯會在C羅老去之後,成為銀河戰艦的新的掌舵者。也有人拿他與當年駕臨皇馬的齊祖相較,只是言之尚早,卻沒人懷疑他能達到那個高度。
可是,一個魔鬼悄悄降臨至哈梅斯。那是所有運動員最憎惡的天敵--傷病!
也不知是否命運跟他開玩笑,在到皇馬之前,哈梅斯從未受過一次傷,最多也就在摩納哥有一次體力沒分配好,在比賽最後時刻拉傷了大腿,休息了六天,除此之外,再無傷病!
可到皇馬三年不到,就大大小小受了四次傷,兩次小腿肌肉拉傷,一次腿筋受傷,最嚴重的一次是跖骨骨折,休了整整兩個月。
就是那兩個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皇馬不似其他小俱樂部,固定幾個球員用到死。皇馬的人才儲備十分充足,而且銀子也多,不用怕人不夠用。哪怕是核心傷了,也能迅速找到替代接任者。
而且,哈梅斯的位置是中場,皇馬最不缺的就是中場人員。克羅斯、莫德里奇、卡塞米羅、伊斯科、科瓦契奇、阿森西奧,這六人里在其他球隊都有絕對首發的能力,而在皇馬,卻只能爭奪三個首發位置,爭不上首發的,還要去爭輪換資格,這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哈梅斯不合時宜地傷了。既然倒下了一個進攻的核心,並且無人擁有哈梅斯那橫溢的才華,安切洛蒂索性便讓防守型中場卡塞米羅挑起大梁。沒想到比哈梅斯還小兩歲、長相憨厚的卡胖球風異常穩健,儼然成為皇馬中后場一道牢不可破的大閘!
哈梅斯回來后,發現一切並非受傷之前的模樣了,不僅首發位置不再穩定,就連戰術上的核心位置也被莫德里奇與克羅斯二人瓜分。
哈梅斯很受傷,很失落,這一切也直接轉化為球場上的表現,9球8助攻的數據較上賽季也縮水了一半,效率更是和上賽季沒法比。
這不是人們所認識的哈梅斯了!
不僅旁人,就連哈梅斯也對自己感到陌生,或許說,之前的二十幾年都只是一場夢?
而現在,夢醒了,現實就該是這樣殘酷的。
哈梅斯開始變得冷漠,變得不再那麼合群,當隊友在一起開玩笑、嬉鬧、打賭時,當隊友在互相激勵、擊掌、慶祝時,哈梅斯總是將衣領豎得高高的、兩手插在衣兜里,雙眼無神地從中穿過,管他們怎麼看,反正這世界就是這樣,不需要一點熱情……
到了夜晚,哈梅斯就像只覓食的吸血鬼,揣著大把的現金,遊離於各個會所、俱樂部、酒吧……一切能夠消遣娛樂的地方,都留有他的身影。
失望的不止他一個,還有那些曾對他抱有希望的人們。
哈梅斯漸漸對現實低下頭,彎下了腿,做每個決定時,都猶豫不決,怕再次被這個世界深深地傷害。
而後的故事,便是安切洛蒂、貝尼斯特相繼下課,齊達內接班。換人如換刀,每個教練都有其自己的戰術理解,哈梅斯意料之中地落選了齊達內心中的那套首發陣容。在得知之後,他竟沒有絲毫驚訝,反而覺得,這或許才是理所應當的吧。
恍惚之中,這一段不願想起的噩夢再次浮上哈梅斯的腦海。他使勁搖了搖頭,回到了現實,那團黑色粘稠液體依然安靜躺在他的手掌上,以最自由的方式不停扭動著。
床板旁的老頭緊緊攥著手裡的拐杖,畸形的指甲都要摳到本就枯槁的手掌里,他十分緊張、害怕,比哈梅斯更甚。
看著這個可憐的中國老頭,哈梅斯前所未有地感覺到自己必須要做這一件事,必須要將這葯塗在腳踝上!
這時老頭的工作台上,一個破壞不堪的收錄機識勢地響起一首歌來。
「無聊望見了猶豫,達到理想不太易,即使有信心,鬥志卻抑止。誰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兩手向理想揮手。問句天幾高心中志比天更高,自信打不死的心態活到老!」
這是beyond的《不再猶豫》,beyond是哈梅斯最愛的中國歌手,雖然聽不懂粵語,可是能靠翻譯理解歌詞的意思。每次聽beyond的歌,那深入靈魂的旋律、振奮人心的歌詞總能讓快墮落到谷底的哈梅斯重新振作起一點力量。
就是這份力量,哈梅斯下定決心要將這所謂「聖葯」塗在粉碎性骨折的傷口上!
「等等!」老頭盯著哈梅斯緩緩落下、即將接觸到腳踝的手掌,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高聲喝道,打斷了哈梅斯的動作。
哈梅斯一臉疑惑地看著老頭。
「這,是最後一點了……」老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怎麼,你又捨不得了?」哈梅斯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反倒覺得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沒有人會平白地對另一個無關的人好。
老頭卻面色嚴肅,像是靈魂受到了羞辱,道:「不,我只是想說,這點量只夠癒合一個傷口,腳踝還是左臉,你,必需做一個選擇!」
「轟!」哈梅斯心中的一堵高牆瞬間坍塌了,他每次遭受冷遇、失意,就會為高牆添上一磚一瓦,到今天,本以為已是牢不可破,易守難攻。沒想到,竟如此輕易被攻破了……
哈梅斯不禁啞然失笑,自己究竟是一個社會上層人士還是一個人渣?
他或許不知道中國有一句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哈梅斯心中的自己,就是那個小人。
至於,該如何選擇,卻要另作思考了。
哈梅斯收回懸在空中的手,蹙起眉毛思考起來,眉毛一動又牽動了臉上的傷口,不由地發出一聲悶哼。
二選一,這種是最簡單又是最難做的選擇,在人生之路總會遇到許多選擇題。
臉,帥氣的臉,外表的魅力。許多人看重這一點,哈梅斯一樣免不了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句話誰都聽過,可是大部分的人卻只專註於外在的美。
而且,說起來,哈梅斯這張臉算是他墮落的幫凶。
可是,這一刻的哈梅斯,心中隱隱有要掙脫深淵的種子,只是他自己還未察覺。
一切最難消除的雖最易阻隔,但一切最難恢復的也最難腐朽。
哈梅斯心中那堵難以消除的高牆意外坍塌,內心與外界失去了阻隔。他從外至內、從肉體到靈魂最想要得到,或者說想重新得到的珍貴寶藏衝破黑暗的死水,再次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兒時的夢想!
那道白色的身影,如白馬王子一般,飛馳在八萬人包圍、星光璀璨的伯納烏翠綠的球場上,一靜一動、一晃一扣都能引來陣陣歡呼,球場之上的其他人彷彿都只是配角。
……
那個夢想在中途被金錢所收買,扭曲成了一條不歸之途。
如今孑孑一身的哈梅斯終於明白,夢想不是夢想達成之後所得到的金錢能替代的,金錢只是活著的工具,而活著卻是為了夢想!
即使無人買單,無人觀賞,他依然要做一個殺人的刺客,將孤單的皮球以完美的弧線刺進對手的胸膛!
這樣,撥雲見日,所有的疑雲消除,剩下的就是一片碧藍天空。
哈梅斯再不猶豫,直接將「聖葯」塗抹在扭曲成恐怖形狀的右腳踝上。
初一接觸,本來因疼痛而失去知覺的腳踝短處竟傳來一陣冰涼,完全蓋住了刺痛感,這讓哈梅斯十分震驚,為何這葯在手上沒有這冰涼的感覺呢?
「遇血化冰!」老頭緊緊盯著哈梅斯的傷口,見血液似乎被凝固起來,激動叫到。
老頭將拐杖扔到一旁,趴在床沿,不停搓著手:「再等等,再等等……」
這就像冰敷,能讓人極度放鬆,哈梅斯慢慢地躺了下去,不知是否藥力作用,他竟緩緩閉上了眼睛。
黑色液體上的氣泡一個個破滅,黑色也漸漸變淡,變成了灰色,粘稠的液體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凝固起來……
半睡半醒的哈梅斯只感覺冰冷忽然變成了灼熱感,是那種由內而外的灼熱感,就像他的骨頭、肌肉、血管神經都進入了一個大熔爐重新鑄造一般……
老頭目不轉睛地趴在一旁,不時地發出陣陣驚呼,給這樣一個無奇的夜晚平添幾分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