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心中隱憂
微風徐徐，彩蝶在我身邊輾轉飛舞不肯落下，曹桓的模樣隱隱約約的映在眸裏很不真切。
我呆呆的望著他修長的身影，仿佛又看到琳琅苑裏槐樹下他一襲白衣孤傲的模樣，心微微一疼，帶著歉疚和決然——
“不喜歡。”
我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出琳琅苑的，隻記得轉身離去時，曹桓眼裏的光亮似乎在一瞬間湮滅，淺淺的孤寂自他身上蔓延開來，他沒有說話，沒有表情，沒有喚住我離去的腳步。
曹桓何時變得這樣沉默？我不願去想也不得不去想，原來，他也會傷心啊……
低著頭撞進一個懷裏，我低低喃喃了幾聲道歉，便想越過來人徑直離去，手被人輕輕握起，熟悉的溫度傳來，我這才驚覺方才那個懷抱有著淡淡墨香。
“子歸。”
諸葛亮看著我，眼裏不勝清明，沒有絲毫情緒。
這副樣子像極了以往在隆中他看我的神情，不怒不喜，始終都是平平淡淡的讓人生出一股距離感。
我心裏一驚，沉浸在他的眸裏不可自拔，一瞬間什麽事都拋在腦後，隻想著他淡然的模樣讓人害怕和心悸，我不願他看著我時如此陌生，沒有起伏，毫無情緒。
“先生！”我來不及多想，委屈的撲進他的懷裏，不理會周遭怪異的目光和夾雜著驚訝的指指點點，隻覺得隻有擁著他才能感到他是真實的。
諸葛亮似乎也沒料到我會一身男裝哭著臉在大街上不管不顧的抱著他，身子微微一僵，神色無措：“子歸，不要胡鬧。”
我使勁拂掉他欲推開我的手，反倒更加往他懷裏鑽，雙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腰將眼淚毫無顧忌的蹭在他潔白的衣襟上。
“我就抱一會兒，一小會兒。”
諸葛亮雙手無措的覆在我肩頭，想推開卻又舍不得用力，最終也隻是任由我抱著，頗為無奈的歎道：“主公麵前，莫要再胡鬧了……”
主公？！我渾身一顫，僵硬的轉過身去：劉備眾人怔愣在原地，馬文璐的嘴巴幾乎可以張的吃下一個雞蛋，偏偏趙雲還一幅“非禮勿視”的遮住她的雙眼，揶揄的目光在我和諸葛亮身上來回打量，而劉備身旁的紅衣女子，雖說驚訝，卻也淡定得很，隻悠悠看了幾眼，便連忙偏過頭望向一旁，那眼裏的驚訝在群芳閣時我有幸見過一次，想是將我與諸葛亮想成了一對斷袖。
最終是劉備先行回過神認出了我，保持著一貫平易近人的微笑道：“顧姑娘。”
我連忙驚訝的脫離了諸葛亮的懷抱慌亂的向劉備與他身旁的紅衣女子欠身施禮道：“劉豫州，孫夫人。”
一場鬧劇，最終在馬文璐和趙雲曖昧的眼光中落幕，而最讓我擔憂的，無非是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了諸葛亮，若是被黃月英知道了，她會不會生氣？
相對我的無措，諸葛亮卻依舊淡然的走在我身側，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先生，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
我緘口不言，直到諸葛亮淡笑著看了我一眼，我才輕聲道：“都是我不好……”
諸葛亮道：“與你無關。”
語畢，長袖微動，他突然伸手將我的手握在手心淡道：“其實這樣也好，你毋須擔心，一切有我，”
前方的馬文璐在趙雲的身邊三步一回首，看著諸葛亮與我交握的手時，驚訝竊喜，燦若星眸，嘴角低低喃了什麽，沒待我聽清，便被趙雲強行的拉得遠遠的，還時不時的拍著她的頭，輕聲喝了幾句。
我偏頭看著諸葛亮柔和的輪廓，心裏很是滿足，小小的幸福在心裏發芽漸漸茁壯，直到再也將這份感情甩不掉，拔不出我才覺得安心。
哪怕隻是自己享受著愛他的情緒，也是如此讓人快樂。
……
一晃數日已過，我沒再見曹桓，他有意躲我，而我也有意避他，除卻偶爾能夠從書棋嘴裏聽到他在哪裏喝酒，在哪裏訓兵之外便再無消息。
或許是因有了前幾日在街上的我與諸葛亮那番行為，私下裏，府中人以往議論的兩段佳緣，生生變作了兩對即將緣盡的悲緣。
諸葛亮讓我不必將府裏人的話放在心上，隻要相信他便好。
故此，我將所有的話皆屏蔽在外，隻相信他，也隻願相信他。
讓我避不了的，卻隻有黃月英一人。
我第一次見她沒有戴麵紗的模樣，如我想象中的一樣，很美，卻美的很純淨。
我捧著茶杯，隨著她的視線偏頭望向亭外一望無際的江水，依舊很靜，不起一絲波瀾，便如同此時黃月英的神色，一樣的淡然。
倒也難怪府裏的人會認為黃月英與諸葛亮很相配，他們有時真的很像，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冷靜，一樣不由的讓人生出距離感，而他們卻明明是那樣溫柔的人。
黃月英執起手中的茶杯，在唇邊淺酌了一口，道：“顧姑娘覺得先生怎樣？”
我沉默片刻，道：“先生是世上最好的人。”至少對於我來說，是如此。
黃月英輕笑道：“父親將我許配給先生時，說實話，我心裏很不悅，我不願自己的人生隨意交給一個陌生人，那個人必然要值得我敬佩方才能夠做我的夫君。”
她輕輕放下杯子，回過頭看我：“第一次見先生，我隻覺得他或許會值得我托付終身，我並不了解他，與他見麵得機會也是甚少，他總是一幅凡事都漠不關心的模樣，我知道他這樣的男子，是斷然不會留在隆中，終其一生的。我對先生談不上多愛，卻也是十分鍾意，無論是出於哪種心思，我都希望我會是他唯一的妻子。”
我捧著茶杯的手兀自泛冷，即便茶杯的溫度滾燙，卻也暖不了我的心。
“我知道……”我緩緩垂下頭“先生與黃姑娘的確很配。”
“但是……我喜歡先生，不論我是否與他相配，不論他是否會喜歡我，我都喜歡他，所以……”我頓了頓，抬起頭，目光從未有過的堅定“隻要他願意，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陪在他身邊。”
黃月英依舊微笑著柔聲道：“我知道，先生對你與對其他人是不一樣的。而我也從未想要剝奪他對你的不一樣，那張手帕是先生為你繡的吧？我曾見過他的針法，比女子的更為細膩。”
我點點頭，下意識的撫上懷揣著手帕的衣袖，原來在那時她便發現了，所以才會將它還給我，不是出於好心，而是一種試探或者說是好奇。
“我隻是想說，我不會放棄先生，但也不會阻礙你與先生的感情，他是我看中的男子，便一定會是我的夫君。”
溫柔的語氣，毫不退讓的口吻。
我默了默，最終釋然一笑，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無論曆史是否會因為我而改變，總之，諸葛亮愛的是我，便就已經足夠了。
再次站在諸葛亮的房前，我沒有以往的躊躇，隻是使勁的推開房門，便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而諸葛亮也的確在房裏。
“先生！”
“嗯？”
“我怕黑……”
“……”諸葛亮握筆的手微微一頓，灑下幾滴濃墨渲染在書上，半晌，很是堅決的搖頭道：“不可胡鬧。”
我笑了笑，眨著懵懂的雙眼蹲在他身側：“我怕黑而已，怎就胡鬧了？”
諸葛亮伸手將我欲靠近的頭推離些看也不看我道：“既不是胡鬧，變早些回房吧。”末了，還淡淡的添了句“不妥。”
我嘟了嘟嘴，頭一次將他的話當做耳邊風：“啊～好困～先生我不想走回去了，好累啊。”
將頭靠在他的椅背上，我闔著眼嘟囔著：“先生若真要趕我回去，便將我抱回去吧，男未婚女未嫁，這樣不妥。”
我抱著被子，端端坐在塌上看著還在案前看書的諸葛亮，無聊的愰著自己的雙腳，撐著自己昏昏欲睡的雙眼，向諸葛亮嚷嚷道：“先生，你還不睡嗎？”
這句話，我問了沒有十遍也估摸著有九遍了，而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不困”。
“可先生點著燈我睡不著。”
“你不是怕黑麽？”
“……”我悶悶的躺在床上，在他整齊幹淨的塌上翻滾了幾番，然後閉著眼，將被子踢在腳邊，蜷縮著身子，一言不發的靜靜躺著。
須臾，身後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腳邊的棉被動了動，接著便輕柔的覆在我身上，我睫毛顫了顫，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在那雙手將要離去之際，我連忙伸手將它們拽住，死死的將諸葛亮的手臂環在懷裏，一個使勁，猛的坐起身來，無賴的抱著他不肯放手。
“先生……”我糯糯喚了一聲，緩慢的睜開眼，如願看到他一臉尷尬的模樣甚為歡喜：“先生，要早睡早起！”
諸葛亮慌忙的應了聲好，正要起身離去，我卻將手直接掛在他的頸上，湊著他的臉道：“先生要去哪裏？”
“子歸！”諸葛亮的身子往下傾了一分雙手撐著床榻，一縷青絲散落下來，垂在我的臉上，帶來絲微癢。
而方才趁他傾身時，我順勢躺在了床上，手未鬆開便形成了此時男上女下的尷尬姿勢，我臉皮厚，雖說心裏早已小鹿亂撞卻沒有表現出一分一毫的羞澀來，而諸葛亮卻是是紅著臉神色慌亂的望著我。
“子歸！放手！”諸葛亮輕聲喝道，話裏的無奈和隱怒，非但讓我不想放手，不知怎麽還生出一股想要戲弄他的心來。
“不放，誰讓先生躲我的，哼。”
“我哪裏躲你了？”諸葛亮微蹙眉頭。
“那你陪著我！”我好笑的看著他微愣的模樣，不由分說的將頭往上靠了一些，額抵著額頭，鼻尖靠著鼻尖，柔聲道：“先生，你不會丟下子歸的對吧？”
我沒敢看諸葛亮的神色，垂眸道：“黃姑娘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擔心……”
頭頂傳來諸葛亮的輕歎，身側一沉，竟是諸葛亮側臥在我身旁，突兀的動作將我也連帶著往他身邊傾斜。
我疑惑道：“先生？”
諸葛亮撫了撫我的發，臉色依舊帶著不自然的紅暈，闔眼道：“睡吧。”
我怔了怔，隨即輕笑著湊進他的懷裏。
“先生，我去熄燈吧……”
“你怕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