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許諾
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連打了好幾個嗬欠。
自昨夜回到房裏，卻是怎麽也睡不著的。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最終也隻是害得自己落下雙黑眼圈來。
人都說，戀愛中的女人都是格外幸福的，以前沒甚體會，可如今卻是打心底裏歡喜。
糯糯起身，看著架上的一件桃色的曲裾，手指拂過上麵繡著的牡丹花紋，心頭微微一動，又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
食過早飯不久，書棋便灰溜溜的溜進了我的房裏來，手裏還抱著一摞書簡，靠在門前喘著粗氣。
我欲出門的腳步一頓，看著書棋這副狼狽的模樣頗為好奇：“這一大早你便來問好，真真讓我感動得緊。”
書棋無奈的苦笑道：“姑娘莫要尋我開心了，我如今是闖了禍了，才來姑娘這裏躲躲。”
“你莫不是惹先生生氣了？”
書棋搖搖頭，我正覺得無甚驚訝，誰知他卻埋著頭，低聲道：“我不小心用炮仗激了趙將軍的馬，把馬驚沒了……”
我大為不解：“是哪位趙將軍？”
書棋歎道：“是趙雲將軍，方才先生命我去買些書籍回來，歸時，我見兩個稚童在府門前玩耍，一時起了興，便向他們借了兩根炮竹……可誰曾想，炮火竄得太快，轉眼間便溜到手邊，我一驚，便連忙將炮竹扔了出去，將將扔在了馬蹄下……”
書棋說到此處便噤了聲，不用猜想也隻而後發生了什麽，定是那炮竹驚嚇了馬兒，使得馬兒不顧一切的跑掉了。
聞言，我一是高興趙雲回來馬文璐必然也是要回來的，二又生生為趙雲的良騎感到惋惜，前陣子馬文璐才將它弄丟過一次，如此又被書棋弄丟了，這匹馬的命運實在坎坷得很。
我沉思片刻，道：“既是這樣，我便向趙夫人向你求次情，他們是夫妻，話也好說些。更何況上次那馬跑丟了不也是自己尋回來了嗎？我想那馬定是懂些人性你不用太過擔心。”
我甚是覺得這是個好方法，書棋卻是臉色一變，急忙道：“使不得！趙夫人與趙將軍兩人正在氣頭上呢！以趙夫人的性子，此時若去煩她，別說為我求情了，怕是要將我當做出氣的了。”
我皺起眉頭：“他們怎麽了？”
原來，周瑜見諸葛亮取了荊襄，箭瘡複發，本欲起兵與諸葛亮決戰，被魯肅勸阻後，魯肅便並自薦來說服諸葛亮。諸葛亮說要等到公子劉琦百年以後才可以交換荊州。
適時，孫權取合肥不下，周瑜派程普助戰。玄德命劉琦回襄陽養病，命關羽守荊州，自己用馬良之計，趁機攻打荊南四郡，諸葛亮設計先占了零陵，又派趙雲前去攻打桂陽郡，趙雲計取桂陽後，卻不想趙範竟用了美人計，想將寡嫂嫁給趙雲為妻，趙雲自然拒娶趙範寡嫂為妻。
不過流傳在馬文璐的耳裏，便就是趙雲貪圖她人美色，可礙於自己是有妻室之人便拒絕了，倒也難怪馬文璐生氣。
我思來想去，竟是不知在前幾日自己閉門時竟多出了這麽多事，喃喃道：“可若是不找趙夫人，我又該找誰呢？”
書棋雙眼倏的亮了起來，眼裏滿是曙光：“姑娘去找先生便可。”
站在諸葛亮書房前，我欲要叩門的手一遍遍的舉起又落下，最後隻不安的門前徘徊著，桃色裙擺擦著粗糙的地麵，發出細微“簌簌”聲響。
“進來吧。”門內諸葛亮淡淡說道。
我猶豫了半晌，方才推了門進去。
屋內點了火爐，一進門，迎麵撲來一股熱氣，驅散了屋外的寒冷。案前，諸葛亮頭也不抬，依舊拿了書簡，一邊看一邊在旁寫著什麽，眉頭微微蹙起，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我緊拽著手邊的狐裘，腳步躊躇著向諸葛亮走去。
“咳咳……”腳將將踏出去一步，便見諸葛亮隻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輕咳嗽幾聲，極輕微，像是在生生忍著。
聽著這聲咳，我心裏緊了緊，腳步一頓，便不由自主的喚了聲：“先生……”
聞言，諸葛亮抬起頭，似是沒想到來人是我，眼神微訝，隨即又變深深柔色。
“子歸，過來。”諸葛亮放下手中的書簡和筆，向我招了招手。我連忙緊踏著步子走過去，在他身旁蹲下，抬頭擔憂的看著他：“先生是不是著涼了？身子哪裏不舒服？請過大夫沒有？大夫怎樣說？”
諸葛亮淡笑道：“你一來便這麽多問題，我先回答哪個才好？”諸葛亮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我微鬆的裘帶係好。
“我無妨，你毋須為我擔心。”
他的手指本就白皙，如今襯著我雪白的狐裘，不知怎麽看著顯得蒼白許多。我下意識的想將他的手握在手心，指尖方觸到他的手，便傳來一陣冰冷。我手微微顫了顫，臉麵上突然刮來一陣寒風，方才進來時沒注意，書房裏的窗戶正對著諸葛亮大打開的，難怪房裏一點也不悶，原是開了窗透了氣。
我臉色一沉，故意生氣道：“先生怎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分明受了涼還吹著冷風……”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泛著不自然的紅，神色也有些迷離，這分明是生了病的模樣！
我開口還想要說話，諸葛亮卻笑著搶先一步道：“好，算我不對，下次不犯便是了。”
我輕啐道：“呸！呸！呸！哪裏來的下次！”
諸葛亮任我說完，才道：“你來找我是否是因書棋的事？”
我一驚：“先生怎麽知道？”
“子龍的馬一丟失，我猜想書棋定會找你說情。不過，子龍因著須即日趕回桂陽，來不及深究書棋的過失。我已另找了匹好馬先替了那馬，待尋著那馬，再還他就是。”
“趙將軍他們何時走？”
“瞧著時辰，該是出發了。我與主公也要去桂陽一遭，因手頭還有些公事，便要耽擱一會兒。”
“哦……”我應道，既是走了我定是來不及與馬文璐道好了。心裏失落之餘，我還不忘問前幾日放生的事，諸葛亮隻道是以為我想靜靜便沒有讓書棋打擾我。
他說的頭頭是道，讓我想氣也氣不起來。
我起身走向窗前，將窗戶牢牢關好。
適時，門口正響起黃月英的婉轉動聽的聲音：“先生的咳嗽可好了些？”
隨即便看到黃月英一襲藍衣，款款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青衣丫鬟，丫鬟手中端著一碗湯藥，霎時，一股濃鬱的中藥的苦味便蔓延著書房裏。
“嗯，好了些。”諸葛亮淡淡道，已喚了黃月英及丫鬟進來。
黃月英盈盈道：“先生見外了。”
諸葛亮無甚變化，神情依舊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可我聽到“見外”兩字，心卻是淺淺的疼了一下。可當下又有些擔憂起來，竟想能在黃月英麵前隱身就好了，免去了這場尷尬的相見。
因我站得靠窗位置，待黃月英發現屋裏還有個我時，丫鬟早已放好湯藥，欠身施禮退了出去。
“顧姑娘。”黃月英沒有什麽不快，依舊是很是溫柔的向我問好。
我不露痕跡的笑著回她，便又聽得黃月英道：“前日裏聽先生低咳，我便讓府裏的丫鬟幫忙熬了些藥來。”
諸葛亮輕笑道：“煩勞黃姑娘了。”說完，便將碗裏的藥喝下。
黃月英並沒有在書房裏逗留，待諸葛亮將藥喝完，便要走。
我上前將藥碗端端放在托盤裏，正打算隨著黃月英一同走，卻被黃月英接過托盤，柔聲道：“顧姑娘與先生許是有話要說，這托盤我送出去便好了。”
我怔了怔，竟不想黃月英居然讓我留在這裏與諸葛亮獨處？
而正是我這怔愣間，黃月英已然出了房門。我心裏酸澀的難受，覺得黃月英這樣溫柔賢淑的女子，我卻對諸葛亮存著不該有的心思，實在是罪過；又覺得，黃月英都知道諸葛亮身子欠妥，體貼的送來湯藥，而我卻一無所知，什麽都不能為諸葛亮做，實在令人心寒。
“黃姑娘真是好姑娘……”我低聲喃喃著。
諸葛亮應道：“的確是好姑娘。”
聽著諸葛亮的話，我原先還有的歉疚瞬間煙消雲散，回過頭，極其認真的看著諸葛亮道：“先生莫不是後悔了？”
諸葛亮微怔，道：“後悔什麽了？”
我急急越過書案，複又蹲在他身側擔憂道：“我也可以很細心的，這次是我大意了，以後不會使性子不顧你了。”
諸葛亮卻是“撲哧”笑出了聲，莞爾道：“我哪裏後悔了，你這丫頭……”他頓了頓，又無奈道：“早前我本想著無論是誰娶了便娶了，且黃姑娘的確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好姑娘，我也想過，若是與她執手一生也是不錯。”
聽了他的話，我身子顫了顫，不難想此刻的臉色一定不善。
諸葛亮傾下身子，輕擁著我，下巴在我頭頂輕輕磨蹭道：“我本早該與黃姑娘完婚，卻不想卻徒生了些枝節，便延後了婚期。反倒是你讓我亂了心，不得不想與你在一起，許是上天有意將你帶給我，才會讓我無法與黃姑娘成親，若是成了，我才真要後悔莫及。”
我含糊著“嗯？”了一聲，諸葛亮便又接著道：“若是成了後再遇見你，我可不成了拋妻棄子的惡人不成？”
我笑笑，頭在他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靠了靠：“嗯，我們就都成惡人了。”
“子歸，給我一些時日，我定然將事情辦的妥帖了，再迎娶你，可好？”
我自然知道他所說的事是什麽，可後麵的娶……
我臉色一紅，急忙將他推開了些，支吾道：“誰……誰要嫁給你了！”話裏雖然如此，可心裏卻高興的很，恨不得現在就披上嫁衣，成為他的新娘子。
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可諸葛亮一定是天下最好看的新郎！
如是想著，我已忍不住在腦海裏繪想諸葛亮穿喜服的模樣，僅是想想，便是夠了我犯花癡的了。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有注意到諸葛亮俯身向我靠近。隨著淡淡熟悉的墨香襲來，耳邊響起諸葛亮的低喃：“口是心非。”
接著便是帶有淡淡苦澀藥味的唇覆了上來，此刻卻不似昨日一般深入，隻是淺嚐輒止，像是一片羽毛輕柔拂過我的唇角，卻驚起心中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