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醉酒
而後幾天,我與書棋便老老實實的待在舟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直到之後軍營中傳出消息,周瑜痛打黃蓋,黃蓋因不滿周瑜的責罰便趁夜投降於曹操。
初聽這個消息時,書棋正坐在江邊的一處大石上,顯得很是鎮定,手裏拿著書簡,一臉的高深莫測:“必然是個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道:“你怎就料定是個局?”
書棋抬頭看了我一眼,笑道:“先生說凡事不可光看表麵,要試著去揣摩其中的深意,若是黃將軍真有意投降曹操,為何不約好時日再獻書?連夜趕去,實在是過於心急了。”
我點了點頭,拾起岸邊的一塊石子扔進江裏,“噗通——”一聲,漣漪過後,石子終沉於江水,再不見蹤影。
“若是你有一天背叛了先生,你會選擇乖乖的等著被人發現,還是趁著一切都未捅破之時,先行逃去?”
“自然是先逃!”書棋說完,又疑惑的看向我:“姑娘覺得黃將軍是真的投靠了曹操?”
我搖搖頭,道:“這也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性,你不是說,凡事不可以隻看表麵嗎?或許他們正是利用曹操這點多疑的心理,故意露出破綻,然後再鑒以忠心,以此讓曹操相信也不是不可能。”
書棋點著頭,又將心思埋進了書裏。
圓月高高懸掛在天際,銀色的光輝為大地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月兒的身影垂直映照在江麵上,晚風輕拂,隨著水波漾起的陣陣漣漪,搖搖晃晃。
我盤膝坐在岸上,回想過往,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不知不覺便已經在這裏待了近兩年了。
偶爾也會憶起隆中時的日子,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熟悉的麵容和事物竟一張張一件件的變得模糊起來,小三子是否長高了?李嬸的身體可還好?顧爺爺墳前的野花是否還開放著?
想得出了神,連身旁幾時坐了人也不自知。
諸葛亮坐在我身旁的一塊大石上,遙望著江水的另一方,那裏,曹操此時應是正為黃蓋的事而高興吧。
“先生也睡不著嗎?”我微微仰著頭看他,卻見他手中拿著一個酒壺。我微微蹙眉,緩緩向他靠近幾分,使勁嗅了嗅,淡淡的酒香味蔓延在他周圍不知是自他身上的傳來的,還是手中的酒壺中傳來的。
諸葛亮聞言,微微低著頭看我,手裏的酒壺一晃,漾出幾滴酒來,灑在他雪白的衣袖上。
月光傾灑在他身上,他的眸裏透著月色般的迷茫,怔怔的望著我,半晌,才突然微揚起唇角,道:“我不困,子歸……”
諸葛亮低聲喚著,將身子往下低了幾分。
“你怎麽在這?難道與我一樣?睡不著?”他說著,竟像個孩子一般,將手放在我的頭上,揉了揉我的發冠,微微不滿的喃喃道:“子歸像個男孩子……”
“先生……”我驚訝的看著他此時的迷糊神色,一個不慎,他竟指尖一挑,將我的發冠摘下,霎時,我一頭青絲直直的披散下來。
看著他的“傑作”,諸葛亮甚是滿意的點頭笑道:“這樣才像女子。”說著又執起酒壺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酒,另一隻手則將我的發絲繞在指尖打著圈。
我微僵著身子不露痕跡的往後退了幾分,似是察覺到我的動作,諸葛亮微蹙著眉,又往前移了幾分,淡淡道:“你可是在躲我?”
離得近了,透過月色,我清晰的看見他臉上淡淡的紅暈,能夠聞到和他輕啟唇角時吐出的好聞的酒香,呼吸淺淺的灑在我的額頭,帶著一絲暖意。
他這副模樣,十有八九是喝醉了酒。
我好奇的暼向他手中的酒壺,不知他喝了多少才會變作這副模樣,也不知他的這副模樣又有多少人看見。
我暗自歎了口氣,略過他的身子站起了身,而他卻始終將我的發絲繞在指尖不肯鬆開,依舊坐在石上,靜靜的看著我。
我扯開一抹很是友好的笑來,柔聲哄道:“我不是要躲你,隻是先生,現在天色這麽晚了你應該回去歇息了,更深露重的,在外很容易著涼。”
說著,我伸手想要將自己的發絲自他手上拿下,他卻不滿的哼了一聲,無論我怎麽連哄帶騙也不肯將手鬆開。
諸葛亮將手中的酒壺舉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無害:“我將酒給你,你便不許離開,可好?”
見他如此,我隻得又蹲在他身旁,拿過他手中的酒,放在地上,任由他把玩著我的頭發。
本想著待他玩的倦了,再勸他回去歇息。半晌,直到我的雙腿漸漸感到了麻意諸葛亮方才笑道:“我想去走走。”
這裏實在沒什麽可以看的風景,也隻能漫步目地的在四周瞎逛。我一路拉著諸葛亮的衣袖,放緩腳步,走在他前麵領著他。
而每走一段路,諸葛亮便會掙開我的手,停在原地半帶著幽怨的看著我,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對他突然發起的性子很是不解,半晌得不到我的回應,他不滿的伸出手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淡淡道:“拉著衣袖走著不方便……”他看了看我,突然又淺淺的笑了起來:“這樣最好。”
他的手心和指尖很涼,手上的肌膚卻很細膩。因常年握筆握鋤,在他手掌處留下淺淺的繭。我看著他握著我的手,竟有些苦笑不得,喝醉酒後,他的表現實在讓人吃驚,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此時的他比平日裏顯得可愛幾分。
一路閑逛,倒沒遇到幾個士兵。這是好事,諸葛亮醉酒的模樣,著實不適合被其他人看見,否則在他們心中那不染俗塵的形象,恐怕會大打折扣。
更有甚者,怕是會利用他的酒量,趁著他醉酒時對他做出什麽事來,也並不是不無可能。
酒對他而言,的確是個弱點。
想到此處,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以後定要勸他少飲酒才是。
我不敢領著諸葛亮走太遠,一來怕在深夜裏遇到什麽危險,二來也是擔心走得太遠迷了路。
或許是因為醉了酒,諸葛亮倒是格外的“聽話”,我停他便停,我走他便走。無論我將他帶去哪裏,他都會欣欣然的跟在我的身後,也不說話,安靜得出奇,隻是握著我的手卻始終不肯放下。漸漸的,他的手心變得溫熱,握得久了,我們的手心都浸出了薄汗。
在軍營後方的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山坡。
昨日無意間走到這裏,雖是冬日,這裏卻是遍地開著野花,紫色、黃色、白色交織在一起,煞是好看。
入了夜,又沒有可以照明的東西,花是看不清的,不過聞著花香,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我摸索著在一處空地上坐下,居高而望著不遠處的燈火通明的軍營,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江山就果真那麽重要?”
諸葛亮聽到我的話,淡淡一笑,頗嚴謹的說道:“江山易改,能得天下者方才是真正的王者。”
若不是他嘴角還帶著絲傻傻的笑,我幾乎以為他早已醒了酒,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聞言,我心中微微一動。自來江山難得,天下更是難得。
我想著,不由得歎了口氣。諸葛亮終於鬆開了我的手,在地上摸索著什麽。我偏著頭,疑惑問:“先生在尋什麽?”
“方才來時,聞到了花香。”他正說著突然自身下拿起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放在我手上,輕笑道:“有了這個,你是否便不會歎氣了?”
我將那黑乎乎的東西拿在眼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竟是一塊小石子。
“先生……”我猶豫著道:“這是什麽?”
“花,喜歡嗎?”諸葛亮含著笑應了一聲。
我無奈的看著手中黑乎乎的石子,看著他的笑臉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這不是花的事實。
輕輕歎了口氣,笑道:“喜歡,多謝先生。”牢牢的將石子握在手心,冰冰涼涼的,像極了某人手心的溫度。
諸葛亮沒有說話,隻是撐著頭,閉上眼睛淺寐起來。我自然沒有他這般的好心情,對方才他的那番話心裏有了計較,自古男兒皆薄性,即使我知道他不是始亂終棄之人,可一想到此時的局麵,我卻更加難受。
他的心,隻能是黃月英的,不能有我的位置。每次心裏暗自告誡自己,不要做了棒打鴛鴦的壞女人,可偏偏又忍不住向他靠近。
“如果可以少喜歡你一點就好了……”
緩緩閉上眼睛,學著他的樣子淺寐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吹來一陣冷風將我驚醒,我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漆黑的一片,我偏頭看向一旁,諸葛亮仿佛睡得正熟。
我揉了揉肩膀,剛起了身子,突然頭上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定睛一看,我與諸葛亮的頭發不知何時被綁在了一起,牢牢的係作了一個結。
這裏隻有我和諸葛亮兩人,發絲自然不是我係的……
我錯愕的看著諸葛亮,他此時正勾著唇角,似是做著一場好夢。
……
“先生,早飯做好了。”
“不餓,你們吃吧。”
“先生,魯先生請見……”
“隻說我偶感風寒,不宜相見。”
書棋敲門的手頓了頓,半晌,走到舟外,在我疑惑的目光下隨手抱起一塊石頭猛地向江裏扔去,隨著一道落水聲,書棋忙向著舟裏大喊:“不好了!姑娘掉盡水了裏!”
一邊說著,一邊還手舞足蹈,叫得可謂是一個撕心裂肺。
我挑了挑眉,不知他這是在勸諸葛亮出來,還是在咒我。
書棋猛地向我使眼色,我暗自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應和道:“救……”命字還未說出口,便見諸葛亮自舟內出來,揉著額頭頗有些無奈。
我一口水堵在喉間,急急的咳嗽起來。來不及多想,忙手忙腳亂的將手中的杯盞放下,向諸葛亮福了福身,道:“先生早。”
諸葛亮不自然的將目光落至別處,微微閉著眼道:“嗯。”
我難得看他一幅窘迫的模樣,憶起昨日他醉酒時的模樣,我心裏不住唏噓,很是理解趙雲以往的一句話,還是醉了得可愛。
書棋見諸葛亮出來,便連忙將魯肅請了進來。我轉過身正打算出去走走,諸葛亮便開口道:“先去用飯吧。”頓了頓又道:“莫要走得太遠。”
我點點頭,欣然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