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暗湧
聞言,男子目光四躲神情也變得有些不自然,說起話來也是支吾著“屬下……屬下擔心六公子的安全,就一路尾隨著,此事六公子並不知情的!”
不知情便不知情,他緊張什麽?即便是我也覺得他話裏的可信度不高,更何況是曹桓。
曹建已在眾人的攙扶下回了廂房,李越也已被我喚去尋醫了。一時間,院子裏除了滿地的“躺屍”就隻剩下我和曹桓兩人還孤立在原地。
自己的親弟弟受傷了,當哥哥的卻神色淡然,一點慌亂著急的模樣也沒有。說不好奇是假的,可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也不好多問什麽。其實隻要想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在古時,父子也可變成仇人,又更何況是兄弟。
“膽子不錯,處變不驚。”他笑道,眉頭卻是微蹙著,語氣輕柔得讓人感到陌生。風揚起他的衣角,我這才發現他寬厚的衣袖下,那雙如玉般的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我略帶驚訝的看著他,想從他眼裏看出什麽來,可惜,什麽也沒有……
隻有那張好看的唇,緊抿著,有些蒼白無力。
躺了一地的人,他就這麽靜靜站在那裏,微笑著,像是居高臨下的帝王,孤傲冷清,一襲暗色長衫與黑夜融為一體,仿佛永遠也觸不到光明一般。
恍惚間,我又仿佛見到了那日懶散靠在槐樹下的白衫男子與眼前的人漸漸重合又漸漸分離。
他一定很難過吧,同樣是主子,可別人眼中隻有曹建,沒有人上來詢問他有沒有受傷,曹建的人邊圍了一群人,可他,隻有他自己。或許沒有人在意,方才在廝殺中,他為了維護曹建,手臂被黑衣人的長鞭狠狠擊中,我想那寬厚的衣袖下不僅是緊握的拳頭還有一條很長的傷痕。
“沒什麽好怕的,他們得目標又不是我。”我緩步走到他身邊,低頭,一條血色的鞭痕順著他的手背蜿蜒向上,原來他的傷不隻在手臂……
“功夫雖然不錯,不過你以後可得勤加練習,不管怎麽樣,遇到強勁的對手才好保命不是?”
曹桓笑笑沒有說話,任憑我自袖間取出一張手帕為他纏在手上,雖不能包紮他手臂上的傷,可是至少能讓他手背好受一些。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衣袖上,恨不能看出一個窟窿似得。我皺了皺眉“你在看什麽?”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失望“不是還有一張手帕嗎?怎麽不一起用來為我包紮?”
“嗬嗬。”我幹笑兩聲將手帕係好,淡道:“那個帕子不一樣,不能給你用。”他眉頭一挑“怎麽不能給我用?帕子上繡的是紅梅吧?想不到你平時大大咧咧的如同男兒,繡花倒是繡得不錯。”
我淡淡暼了他一眼,悶聲道:“我懶得理你。”說完轉身向前走了幾步,身後沒有了聲響,我回過頭,曹桓正帶著些委屈得看著我,將自己負傷的手抬在身前,討好似的低聲道:“你就忍心這樣將我一個人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撲哧。”他這模樣著實讓人忍俊不禁。我咳了兩聲,轉過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低低笑了兩聲,然後大聲道:“看在你是傷者的份上,我就勉強陪你去看大夫吧。”
……
日薄西山,琳琅苑被夕陽餘暉染個通紅。或許是兩日前的那場刺殺還環繞在每個人的心裏,讓人們心有餘悸,終日人心惶惶。整個園子裏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園裏也暫時不再接待外客。
聽雨軒,巽妤與玉娘站在一旁,塌上,曹建斜靠在床頭的雕花木欄上,嘴角一絲淺笑,臉色雖依然蒼白,精神看著倒是好了許多“我的身子已無大礙,這段日子麻煩苑主和玉娘了。”
巽妤歉然道:“好在曹公子身子無事,否則小女子真是不知道怎麽向眾人請罪才好。”
曹建道:“苑主嚴重了,此次遇襲事出突然,況且苑主你們不也是被那刺客下了迷藥嗎?刺客分明是衝著我們來的,是我們給苑主添麻煩了才對,苑主何來請罪之說?”
“多謝曹公子體諒,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就不打擾曹公子休息了。”巽妤看向一旁的曲拂“曲拂,你留下來服侍曹公子。”
曲拂臉色微變,皓齒輕咬著下唇,向巽妤欠了欠身道好。
聽雨軒門前,我頻頻向門內側目。曲拂立在塌前模樣慌亂,曹建靜靜的將目光移向別處,似乎也有些尷尬。
“別看了,走吧。”玉娘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向外走,蘭馨關好了聽雨軒的房門,我隻能看著曲拂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點一點消失,卻什麽也做不到。第一次,我為自己的處境感到害怕,會不會以後我也會和曲拂一樣?
與玉娘、巽妤告了別,我百無聊賴的走在院裏的青石路上,偶爾會踩到兩個石子,我就用力的將它踢開。可是……人生道路上的石子也這麽好踢就好了。
忽一抬頭,不遠處的槐樹下,曹桓的身影一如當初,或許是因為我此時的心情與當時的不同,所以,連帶著看他也是一幅孤獨冷清的樣子。
“曹公子已經好了許多,好在刺客下得毒並不足以致命。”我快步走到他身旁,看他看一處看得如此專注,學著他的樣子眺望遠方,可是除了高高的院牆,和遠處幾座高高的閣樓,也就沒有什麽值得看得了。
“嗯。”他輕應了一聲後,我們之間突然陷入一片沉寂。我以為他會高興或者表現的驚喜一些,再不濟也表現的失望一些。可那人的臉上,除了淡,就沒有其他的了。如果他不關心曹建,那日夜裏他又為何露出那樣的神色?又為何要替曹建擋那一鞭?又為何難過的握緊自己的手,即使是指甲陷入掌心也不覺得痛?
槐樹的樹幹光禿禿的,看著寂寥非常,再配上這落日霞輝,隻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傷感溢上心頭。
“消息已經帶到了,你慢慢看吧,我先回了。”
“等等。”他開口叫住我。
我停下步子,不解的看著他。
曹桓想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時間久了,我等得不耐煩起來“你叫住我想要說什麽?”曹桓看著我,道:“你打算留在琳琅苑裏讓玉娘隨便找個人就把你嫁了?”
我眉頭一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怎麽可能,我有我自己要過的生活,我遲早會走的。”
曹桓道:“去哪兒?”
我看了他半晌,覺得也實在沒有必要瞞他什麽“去找一個人。”
“親人?”
“不是,是我喜歡的人。”
槐樹下,他的神色莫名“喜歡的人?何時有的?”
“……”我想了想,算算日子,我來到這裏已經有一年多了“一年以前,在我還沒來琳琅的時候便有了。你問這麽多幹嘛,不和你說了,我先回了。”
我轉身離開,卻沒有看到當我轉身的那一刹那,曹桓眼裏一閃而過的淡淡失落。
……
也不知怎麽,自那日槐樹下一別之後就很少看見曹桓來園子裏走動了,除了偶爾會在聽雨軒裏與他恰巧擦身而過,我們之間就再沒有交集。即便是在園裏的某一處遇見,他看到我也是裝作不認識的模樣,雖然奇怪他態度轉變的太過突然,不過我也並沒有過多放在心上。
這幾日裏唯一讓我驚訝的是曲拂日日與曹建在一起,卻並沒有和曹建發生任何關係,這怎麽也說不通,按道理佳人在旁,天下間有哪個男人不會動心的?更何況是曲拂這樣的傾城美人?
“曲拂,曹建他……真的對你沒做什麽?”我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怎麽也不相信天下間真會有柳下惠一般的男子。
曲拂的臉迅速燒了起來,看著我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這丫頭,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麽呢?都說了沒有,曹公子隻是讓我給他彈琴聽罷了,我們之間很清白的。”
“就是清白才奇怪嘛!”這麽多晚了,居然就是在屋裏彈琴?!曹建剛不會是……
“子歸!”曲拂一聲輕喝,敲了敲我的額頭,嗔怪道:“你不許胡思亂想。”
我笑道:“我沒有亂想……對了,你不是還要去苑主那裏嗎?快去吧快去吧,可別耽誤了時辰。”
曲拂走了後,我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門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人來尋,我也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將她們打發掉。
案前點著的是曲拂送我的槐香,天氣越來越冷,有了這槐香多少讓我覺得仿佛還身在才來琳琅苑時的夏日,那時的我隻想怎麽找到諸葛亮,現在的我心裏所想的就隻有怎麽離開琳琅苑。
逃?我不會選擇這樣的方法,危險且不切實際。“如果讓巽妤主動讓我離開琳琅苑呢……”我把玩著手裏的玉簪,腦海裏浮現出與巽妤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這個女子不好攻破卻又極好攻破,隻要找對了她的防線在哪裏,那麽……我一定就可以明正言順的離開!
青煙嫋嫋,恍然又見隆中的清晨,那個白衣脫塵的男子現在在做些什麽呢?書棋是否給我送過信?若我不在隆中,又怎麽保持和他唯一的聯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