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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蕪

  “啊!”


  清晨,天空漸漸泛白,鳥兒剛落在枝頭垂首梳理自己的翎羽,驚叫過後,隨即一聲輕啼展翅高飛。


  “你說什麽?真的是他將我送回來的?”我猛的從床上坐起身,掀開被子,腳剛觸到地麵,隱隱傳來的疼痛讓我又跌坐到床沿,隻能睜大了雙眼,祈盼是我自己聽錯了。


  曲拂連忙走到床邊坐下,一雙美目含嗔看我“你的傷還未好,凡事多留意些,切莫毛毛躁躁的。的確是曹公子將你送回來的。子歸,你可知你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了,人整日迷迷糊糊的,嘴裏還一直說著胡話。”


  我懊悔的揉揉腦袋,努力想要回想三日前發生過的事,可是腦海裏的記憶就僅僅隻停留在那棵柳樹下,再往深處想,頭就疼的厲害,隻依稀記得那似夢非夢的場景。無論如何,好在並非是真的。思及此,我連忙一把拉上曲拂的衣袖,急問:“我都胡說了些什麽?”


  “你嘴裏喃喃自語的,口齒還不清,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誰聽得清你說什麽。”曲拂冥想了一陣,認真道。


  我聞言鬆了口氣,無力的靠在床邊,心裏直道還好,無論我說了什麽,隻要沒有被人聽了去便好。


  曲拂剛扶著我到桌前坐下,門前便傳來一道呼喊。


  “顧姑娘。”


  我與曲拂皆側目看去,李越正站在門口,想是沒料到我房中還有他人,看到我身旁的曲拂時,臉一紅,目光有些閃躲。


  我好笑的看了一眼曲拂,俯身在她耳邊戲謔道:“看看,我們的曲拂姑娘不知不覺的擄獲了多少人的心啊。”


  曲拂勾唇一笑,嗔怪道:“貧嘴!不要胡說。”


  我站起身,曲拂扶著我緩步走到門前,我扶額,有些無奈。


  “我方才醒來你就尋來了,怎麽?有事嗎?”


  李越點著頭,嬉笑道:“我可正來得及時,苑主說,若是顧姑娘醒了,請立刻前去蕪園。”


  蕪園,園如其名,我一路行來,滿目皆是荒涼蕪穢之景。園裏園外,分明不過數步的距離,卻是兩番光景。


  沒了曲拂的攙扶,我每踏出的一個步子都是極慢的速度。裙角拂過青石鋪作的小路,還能揚起一地灰塵。園子裏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花草,隻有許多枯黃的雜草,怏怏的躺在路旁。除卻中央的一座房屋,四周便隻有幾棵枯死的桃樹。


  巽妤依然是一身白衫,她立於一棵桃樹之下,身邊放著一個木桶,手裏拿著一個木瓢,自桶裏舀了水灑在樹根上,神情溫柔,像是對待心愛之人,極其嗬護。


  即使枯木會逢春,可這裏的枯木已經死的太過透徹,無論她為它們灌溉多少水,對它們有多嗬護,它們都不會再逢春了。她自己也應該明白,是什麽讓她如此執著?這偌大的琳琅苑處處繁麗,卻隻有這個蕪園一片荒蕪。她從不允許有人打掃這個園子,自己也鮮少來這裏,可若是不喜歡,分明可以將這座園子拆了,又何苦留著,何苦去救無救之物。


  我停下步子,與她之間不過十步的距離,微微向她欠身施禮,喚道:“苑主。”


  巽妤頷首道:“我不是說過,私下無人時喚我巽妤便好嗎?”


  我笑笑,向前走了幾步,拿起桶裏浮在水麵的另一個木瓢“巽妤,你很喜歡這裏的桃樹嗎?”一邊說著,一邊舀了水學著她的模樣灑在樹下。


  巽妤含笑點頭,纖長手指緩緩的撫摸著樹幹,眼裏似喜似悲,帶著深深的懷念“這裏的樹是我以前親自栽種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我一點一點的看著它生長。每到開花時節,桃花開滿了整個桃樹,花香充溢在鼻端,偶爾有風拂過,會飄下幾片花瓣。那時的蕪園,還不是這般的荒涼,真的很美很美……”


  “既然你這麽愛這座園子,為何又要任其自生自滅?”


  她握著木瓢的手一僵,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眼裏的溫柔正在慢慢褪去,漸漸恢複了冰冷。這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女子並非冷漠,她隻是為自己披了一層保護色,將自己牢牢的包裹起來。我抬頭望著光禿的枝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寂靜過後,巽妤將手裏的木瓢放進了桶裏,複而走到我身前,眼裏有著淺淺笑意,可我知道她麵紗下,嘴角的弧度是冰冷的“子歸,你和曹公子可是相識?”


  她看似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我卻能感受到她眼中審視。我搖了頭,語氣淡淡的“我與曹公子不過一麵之緣,並不認識。聽曲拂說,是曹公子救了我?若是以後有機會見麵,我一定要當麵謝他才好。”我避開了一品堂,避開了那晚的巧遇,倒不是覺得有什麽心虛的,隻是我下意識的認為,不能告訴她。


  巽妤頷首笑道:“的確該謝。這蕪園也沒什麽可看的,你的腳受了傷,舞自然是習不得了,不如隨我去舞房看看,也好過獨自在房裏待著來得強。”


  我點點頭,作深思狀“既能觀舞又能偷懶,最好不過。”


  舞房裏,隨著曲婉轉悠長的琵琶聲響起,身著舞裙的姑娘們婀娜起舞,長袖紛飛,無數嬌豔的花瓣輕揚,翻飛於舞台之上,她們的衣裙猶如綻放的花朵,纖足輕點,衣袂飄飄,繪出一幅極美的場景。


  而當中最為出眾的便是一襲緋色長裙的曲拂,容貌本就極美此時又配著曼妙的舞步,這樣的她,生來就仿佛是為了魅惑眾生。


  “曲拂如何?”巽妤問道。


  “美,若是男子,定會為這樣的女子傾盡一切。”我看著台上的曲拂,肯定道。


  “自古以來,美,對於男子而言,是毒藥亦是美酒。這樣的美,若是埋沒在這琳琅苑裏豈不可惜?子歸,你認為如何?”


  對於男子來說,或許是美酒是毒藥。可對於她來說,恐怕就僅僅是致命的利刃。我頓了頓,輕聲道:“可以選擇嗎?若是可以將那份美藏起來,她一定不會願意將它公諸於世。”


  巽妤搖了搖頭,輕笑出聲“若是世間的事可以選擇,就不會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


  我坐在院裏的秋千上,心緒隨著搖曳的秋千飄飄蕩蕩。


  巽妤不是想要將曲拂留在身邊,而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想用曲拂去絆住誰的心?那個人的身份地位一定極高,才能讓她如此費盡心機,培育那麽多年輕貌美的女子,而最終能令她滿意的,隻有曲拂一人。


  可若是曲拂如此,那麽我呢?我又能為她做什麽?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晚霞如火,將整個天際染得通透,就連院裏的白色薔薇也換了顏色,倦鳥已還,在枝頭淺淺吟唱。我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被拉扯的細長,與樹影重疊在一起,交織成一片黑影。


  往常這個日子,諸葛亮總會在案前將當日所發生的事用筆記錄下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寫日記。現在他隨著劉備去了新野,也不知還會不會寫日記了。他的日記裏又記載著什麽呢?可否也有我呢?

  ……


  新野。


  劉備聽聞襄陽劉表已逝,在屋內久久徘徊,心中煩悶難解。忽聞人來報,劉表長子劉琦差伊籍來訪,連忙出房相迎,並派人通知諸葛亮一同前往。


  諸葛亮一身白衫,見伊籍先是頷首施禮,而後才至一旁坐下。伊籍回了一禮,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忽而點頭讚賞道:“不愧是臥龍先生,果然氣質非凡,英年才俊。”


  諸葛亮搖了搖頭,輕笑道:“先生謬讚,亮自愧不如。”


  寒暄幾句,伊籍望向劉備,正色道:“大公子在江夏聽聞主公已故,悲傷未過,聞蔡夫人與蔡瑁等人不但不報,居然改立了二公子為荊州之主,公子差人打探才知曉事情真相,怕使君不知真相,特地讓某齎呈哀書以報,望使君與我一同前往襄陽問罪。”


  劉備接過哀書,看完後將書放到身側,深深歎了口氣,沉聲道:“看來機伯隻知道劉琮僭位,還不知他已將襄陽九郡送與曹操了。”


  伊籍聞言一驚“使君是從哪裏得知的?”劉備道:“宋忠拿著劉琮給他的降書去找曹操,卻不巧被雲長抓回,此事是從他嘴裏聽說的。”


  “那宋忠此人現在何處?”


  “留他無益,我已經將他放回去了。”


  伊籍垂首思慮,諸葛亮則靜坐在一旁,一時間,四周變得極為安靜。半晌後,伊籍突然抬起頭,道:“使君不妨以吊喪之名前往襄陽,引劉琮出迎,趁其不備將其擒獲,將他的一幹黨羽全部誅殺,如此一來,荊州就歸使君所有。”


  劉備聞言看向諸葛亮,諸葛亮含笑點頭道:“確如機伯所言,主公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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