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受傷
珠玨走了,跟了一位年輕的公子。園裏的姑娘說,那人祖上世世為官,家中腰纏萬貫。那日,琳琅苑裏的姑娘走了許多,卻隻有她一人笑靨如花,她握著我的手,說她很幸福。
手中的茶早已冷卻,絲絲涼意順著指尖入骨,我仿若未察,執起茶杯,放在唇邊淺飲了一口,悻悻然放下杯子,歎了口氣“果真不如熱的好喝。”
七月已過,八月的天依然悶熱難受,我算算日子,如今應是夏侯惇等人出師江南之際。
我正想著,房門被人敲響,李越的聲音在門口小聲傳來“顧姑娘……顧姑娘……”我聞聲抬頭一看,李越正向我招手。我笑笑,心中一喜,連忙起身向他走去,急問:“可有打探到什麽?”
李越點點頭,小聲道:“荊州劉表已故,留下遺囑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曹丞相揮軍而下,劉琮已寫降書,將荊襄九郡送與曹丞相。”
“如此……劉備等人可還在新野?”
“還在。”李越說著看我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姑娘打聽這些做什麽?”我抬起手握成拳頭,作勢要敲他的頭,他急忙用手將頭護住,我一愣,微眯著眼睛看他“有進步,反應變快了許多。”
他嘿嘿一笑“自然,都是姑娘訓練得好。”
我笑著收回了手,見他還疑惑得看我,我自袖裏拿出一兩碎銀,放在他手心“多嘴!有事問得,有事問不得。在琳琅苑裏待了這麽久,你還不明白?你若是事事這樣好奇,怎麽可能成為主上心腹,出人頭地。”
李越一走,我斜靠在在門前苦思。想得入神,竟連曲拂何時到了房門也不知。
“又在想什麽?”
我搖搖頭,發髻上,簪子垂掛著的流蘇隨著我的晃動打到臉頰,我悶哼一聲,咬唇大力揉搓著發疼的臉頰,對著曲拂咧嘴一笑“曲拂,陪我出去走走。”
曲拂搖搖頭,苦惱道:“今日不行,我的曲子還未譜好,明日玉娘要起,我可不能交差。”
“哦……”我神情恍惚,輕輕的應了一聲。見她張口欲要說話,我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去便好了。”
出了苑門,我本想買些玩物或者吃食回去,可怎奈心裏懷了心事,對周遭的事物都失了興趣,隻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徘徊。
“啪!”刺耳的聲音剛落,我突然皺緊了眉頭,腳下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傳來一陣疼痛。我俯首,月白衣裙下隱隱露出鮮紅血跡。
在我腳邊,酒壇碎作一地。
“你這個臭娘們!老子在這裏喝酒是看得起你!你……嗝……竟然趕老子出來!不想活了你!”男子的衣裳半露淩亂不堪,雙目布滿了血絲,瞪大了眼睛,一身難聞的酒氣,繞是我離他遠,也被他滿身的味道熏的暈暈沉沉。
是喝了多少酒才會有這麽大的怪味?我向來不喜湊這樣的熱鬧,抬腳想走“嘶——”我痛呼,怎麽就忘了腳上無辜受了傷,我望了一眼正在叫罵的男子,心下了然,這酒壇八九不離十是他扔的。
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將我鎖在圈裏。似乎沒人注意我腳下的傷,推搡著將我擠向一邊。
我踉蹌退了兩步,無暇顧及腳下鑽心的疼,連忙跳著離他們遠了些距離。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周屠夫,怎麽,沒錢就要撒野嗎?”人群中,玉娘攜著巽妤款款走出。巽妤依舊是臉帶麵紗,看不清神情,玉娘則似笑非笑,看著周屠夫的臉充滿了厭惡,不帶一絲隱晦,就那麽直直的望著他。
巽妤一向風輕雲淡,倒也沒什麽,隻不過玉娘平日裏看著和善,即使再討厭一個人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今日她這般,一定是對這個男人極其厭惡。
酒樓上,高懸著“一品堂”三字牌匾,我扶額輕歎“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周屠夫見到玉娘先是一怔,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而看到玉娘身旁的巽妤時,嘴角卻大大咧起,露出熏黃的牙齒。我暗自替巽妤捏了把汗,周屠夫的目光太過露骨,太過猥瑣,明顯是對巽妤起了色心。不過我倒不怎麽為她擔心,一個能夠經營琳琅苑和一品堂這樣地方的女子,絕非好惹的主。
“美人……嘿嘿……”他歪著腦袋,嘴裏一邊喃喃一邊伸長了手向巽妤靠近“來,給爺親個……”
玉娘下意識的擋在巽妤身前,巽妤卻是蛾眉微蹙,伸手將玉娘拉至一旁“玉娘,你先退下。”
玉娘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最終也隻是向巽妤頷首,退後五步。
周屠夫離巽妤越來越近,眼看他布滿油漬的手就要扶上巽妤的臉頰,巽妤卻突然側轉過身,輕鬆躲開。周屠夫猛地轉身向她撲去,她蓮步輕移,衣袂隨著她的步伐揚起落下,一頭青絲在空中飛舞著,飄飄欲仙。周屠夫再次撲了個空,不滿的大吼一聲,竟開口咒罵起來“臭婆娘!敢躲老子!看老子抓到你不好好修理你!”
巽妤眸色一沉,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這樣高傲的女子,怎會允許別人對她侮辱?
周屠夫搖搖頭,腳步虛浮,想來醉得不輕。巽妤拂袖,自衣袖間驟然飛出一條白綾,像一條迅猛的蛇,死死纏繞上周屠夫的腰際,看似輕柔的力道,周屠夫卻突發一聲慘叫,像是殺豬一般的哀鳴。
周屠夫借著酒力,身上越疼他便越是想要掙脫!呲牙咧嘴的不住的用手臂使勁向外張,企圖撐開束縛。他本是男子又是屠夫,力氣自然比平常人大了許多。
“撕拉——”一聲,他身上的白綾化作碎布,飛向空中,又紛紛揚揚的落下,若此時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一定覺得這是個極其唯美的場景。
四周的人群樂得看熱鬧,卻沒有一人肯上前幫忙。我將受傷的腳抬起,盡量不觸地麵,因而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一條腿上,我咬咬牙,忍忍也就過了,即使現在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玉娘見白綾化為碎片,臉色一變,忙上前幾步,慌問:“苑主,可有受傷?”
巽妤搖頭,淡道:“無妨。”
“嘿嘿……看你今天往哪兒跑!”周屠夫淫笑著向巽妤衝去。巽妤冷漠的望著他,袖口閃過一道銀光,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她不是想殺了他吧?
我的猜測並未得到證實,在周屠夫要靠近巽妤時,自一品堂內,突然旋飛出一個盤子,直直砸向周屠夫的腦袋。
“嘭——”瓷盤碎裂,與方才的酒壇落地時的聲音一模一樣,我皺眉,似乎腳上的傷愈發疼痛了。
“誰這麽大膽子敢在一品堂鬧事?”說話的人手執白扇,劍眉星目,有著文人的儒雅又有著武將的豪放,衣著整潔卻不華貴,不像是富紳。眉宇間有一股傲氣,那是有權之人獨有的,看來他若不是常與官打交道,他便自己是官。
周屠夫正捂著腦袋蹲在地上呻吟,巽妤理了理衣衫,上前笑道:“多謝。”
男子輕搖折扇,朗聲道:“舉手之勞,苑主何須言謝。”說完,抬手,身後的小廝點頭連忙上前將周屠夫拖走,周屠夫掙紮了幾番不見成效,開口怒斥“放開!你們快開!”直至走遠,聲音還似乎在耳邊回響。
沒有熱鬧,人們又一哄而散,不過今天茶餘飯後的閑談倒是有了。
“今日得見苑主身手,還真是三生有幸。”曹桓似笑非笑的立於門前。
執扇男子走至他身邊,道:“所謂巾幗不讓須眉,應是如此。”曹桓沒有回話,眼睛直直盯著緩步前來的巽妤,玉娘,嘴角上揚,調侃道:“苑主今日來一品堂,可是為了請我們兄弟喝酒?”
“曹公子說得是,多虧兩位出手相助,這酒可一定得請!”玉娘一笑,便先行走至樓門做迎。巽妤向曹桓和執扇男子欠了欠身,柔道:“兩位公子今日隻管喝得盡興。”曹桓點頭笑道:“自然。”
我本想喚住玉娘,可又礙於曹桓兩人,不方便開口。眼見玉娘隨著巽妤進了酒樓,我卻隻有無可奈何的目送她們離開。認命的歎了口氣,腳上的鮮血還在直流,我跛著腳,一步一步緩慢轉身,與一品堂背道而馳。
剛走了兩步,刺骨的疼鋪天蓋地的襲來,我死死咬緊牙,將痛呼吞進肚裏,雙手環握著大腿,想要減輕自腳踝處延生而上的痛楚,額上已經布滿了冷汗。
有行人向我側目,看見我腳上的傷先是驚訝而後連忙避開,像是躲著什麽洪水猛獸,我暗歎世事悲涼,流落至此,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