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蛻變
“別叫了,這一路走來,除了你,我就沒見著其他人了,就算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
“當然是讓你帶路了,不然還能做什麽?或者說……你想讓我做什麽?”他停下步子,轉過身目光揶揄。猝不及防,我來不及停下,猛的向他撞去,撞進他的胸膛。他悶笑出聲“這可是你第二次投懷送抱了,喜歡上我了?”
“我見過有自信的,卻沒見過你這麽自戀的!”他的視線太過輕挑,語氣又帶著一絲認真。我沉聲說完,幹脆偏過頭不再看他。
他看了一眼我的臉色,道:“玩笑罷了,生氣了?”
我抬起被他拽著的手,在他眼前用力的愰了愰“手!放開!”
“不放。”他想也沒想開口便是拒絕,我瞪了他一眼,他接著道“如果你跑了怎麽辦?”說著,還搖了搖我的手臂“所以……你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我說過了,從這裏走,拐角處右轉……”
“好吵,我聽不見。”
像是為了證實他所說的話,草叢裏適時響起夏蟲的嘶鳴,與這黑夜連成一片。
這一路連拖帶拽,他走的悠閑,步子卻跨的很大,我要小跑追上他的步伐,不被他給拽倒。遊廊浮雕上掛著幾隻紅燈籠,將我們的影子映照在地上,拖得細長。
他拉著我穿過遊廊,走過門樓,哪裏像是我給他帶路,分明是他給我帶路。我不滿的動了動手臂,他果然又加緊了幾分力氣,我瞪著他的背影,恨不能看出幾個窟窿來。
“疼!”
他沒有說話,手上的力道卻輕了許多。無奈,我隻得認命的跟在他的身後,也總比受苦的強。
苑門緊閉,四周安靜的出奇。我心下正奇怪怎麽無人看守,眼不經意間掃過門旁的紅柱,李越雙手死死的抱著一床被子,正靠在柱角熟睡,地上的油燈光暈微暗,將他的臉照的有些模糊,燈芯已燃了一半有餘,像是在這裏待了許久。今夜不該他守夜,莫不是在……露宿?
我所看見的,我身前的人自然也看見了。沉著臉,徑直拉著我向李越走去,大聲道:“喂,起來。”
李越咂嘴,緩緩睜開雙眼,見到我們先是一愣,而後連忙起身向我們,不,準確來說是向我身旁的男人恭敬的彎腰施禮,連手中的被子也顧不得,將它隨意的亂扔在地。
“曹公子,你何時來的?我……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李越顯得特別慌亂,與他平時的沉穩模樣相差太多,我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隻覺得他的身份一定不低。琳琅苑向來隻和兩種人打交道,非官即富。
他笑道:“無妨,我已經進來了。不過你可得開門放我出去,否則……”他側過頭看我一眼,搖搖頭,無奈道:“某隻小貓可要發火了。”
李越撓了撓頭,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我,目光落至他拽著我手臂的手,眼裏驚訝莫名,張大了嘴,像是見了什麽極其可怖的東西,說起話來也斷斷續續“顧姑娘……曹公子……你們怎麽……”
“沒怎麽!”李越像是誤會了,我連忙甩開他的手,這一次,他沒有再緊了力氣,任由我甩開。他微挑了下眉頭,笑道:“你這樣子倒像是心虛。”
我皺著眉頭,不屑的哼了聲“我行的正坐的端,還不知道是誰心虛呢!”
李越在我們之間來回打量,最終也打量不出什麽,連忙將苑門打開,向他拱拱手“曹公子,小人已將門打開了。”
“嗯……”他輕答,目光卻依然含笑的望著我,低聲道:“我叫曹桓,記住了?”
我勾起唇角,淡淡道:“我記性不好。”說完一個轉身,將身上有些淩亂的衣衫用手理了理,走了不到十步,身後曹桓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剛要邁出去的腳停在半空,複而落下,原地轉身,直直望著他“不告訴你!”
“可我告訴你了,禮尚往來你總該懂吧。”
我搖搖頭,笑道:“我又沒讓你告訴我,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這丫頭……”曹桓的表情先是一愣,而後又忽而一笑,他的手在夜空裏愰了愰,白皙修長的指上,一塊木牌正隨著他手指的晃動而搖轉,劃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顧子歸……”
我看著他手中的木牌,下意識的就往袖中摸索,袖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我的木牌怎麽會在你那裏?”
曹桓笑笑,停手一握,木牌消失在他手心,隻留下一條纖細的紅線,順著他的手心垂掛而下。“想要拿回這個牌子,明日便到一品堂來找我。”
說完,轉過身子,黑幕中,他的身影漸漸消失。
陽光灑在枝頭,葉影斑駁,樹上的夏蟬不知疲的鳴叫著,月閣遠處傳來女子悅耳的歌聲,可與這蟬鳴混搭在一起,卻有說不出的怪異,我隻覺得嘈雜無比。我百無聊賴的趴在案前,我沒有去一品堂要回自己的牌子,也算得是拖了曹桓的福。木牌丟了,玉娘罰我三天內不準出房門。曲拂擔心我會閑著無聊,我倒沒怎麽在意,能躲在房裏休息,我樂得自在。
琳琅苑今日格外熱鬧,平日裏安靜的院子,如今人來人往。眾人談笑風生,將整個院子變得喧鬧起來。我環顧四周,除卻琳琅苑的女子,院子裏就隻剩下一些陌生的男子了。他們衣著華麗,老小不一,若要說有什麽相同的,便隻有那一臉讓人覺得虛偽的笑,如出一轍。
我站在槐樹下,遠遠望著。本想著三日一過,出房好好轉轉,如今卻不想往前走了。琳琅苑的女子今日打扮得格外美,嘴角含著和他們一樣虛偽的笑,在男子之間遊走,偶爾有人拉住一個姑娘的手,撫上姑娘的腰,明明很抗拒,她們卻依然笑著,眼裏的無奈卻像是潮水,淹沒了她們原本平靜的眸子。
“這三日過得可好?”身後,曲拂的聲音悠然傳來。我沒有回頭,一動不動的望著不遠處的笙歌,半晌道:“不過一月,為何這樣急切?”
曲拂走到我身旁,淡淡道:“一月?子歸,你可知這一月足夠她們蛻變的,玉娘要求嚴格,唯獨對你縱容,隨了你的性子。”
我沒有回話,曲拂說得對,玉娘對我莫名的縱容忍讓。我老愛故意惹麻煩,被她罰,用以躲避那些訓練,玉娘是明白人,她不會看不出來,可是為何……為何要依著我的意思?玉娘對我絕非是無所謀,她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新來的又不出眾的人好。我心思一轉,不由得想起那日夜裏亭中彈琴的女子。是巽妤?可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在想什麽?”
“我在想,曲拂美人莫不是與我這小女子吃醋了?”我笑著轉身,語氣帶著一絲調笑,原以為她會反駁,她卻隻是笑笑,看著我不發一語。
她沒有打扮?我的眼睛在她的身上來回的打量,從前到後,從左到右,依然是平日裏素雅的裝扮,未施粉黛。玉娘居然沒有將她這個大美人打扮打扮?
“你怎麽……”我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曲拂知道我話裏的意思,笑道:“玉娘讓我不必出麵。”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下愈發覺得奇怪,隻是一瞬,卻讓我留了心。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前方傳來嫋嫋歌聲,一瞬間,喧鬧變得極其安靜。我看向曲拂,眼裏疑惑十足,她含笑搖頭,指了指我身前。偏頭看去,女子一抹雪白在眾多鮮豔的衣裙中,顯得潔雅脫俗。試想而知,在一群牡丹裏看到一株白梅。誰還會將目光停留在隨處可見的牡丹上,反之隻會專注於那一株獨特的與眾不同。
我笑道:“珠玨的歌喉愈發動聽了,你說得對,這一月足夠她們蛻變。”蛻變的何止是外表,還有內心。
曲拂點頭不語,那邊又恢複了喧鬧我們這裏依然靜默。一曲罷,幾人歡喜幾人優,年輕的男子皆迎上去,圍繞在珠玨身邊,珠玨含羞帶怯,引得一旁的女子徒勞羨慕。
“你可知這是什麽曲子?”曲拂看著我,眼裏盛著笑意,雖是疑問,眼裏卻沒有絲毫疑惑之情。我點點頭,得意道:“我當然知道,你別想考倒我。這首曲子叫做《上邪》,是一首民間情歌,此曲情感真摯,氣勢豪放。表達了女子對於男子忠貞不渝的愛,以天地為證的自誓詞。”
曲拂點頭,道:“不錯,大有進步。不再像以往一般,一問三不知。”
我得意道:“我本就聰慧,隻是不願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