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擄掠
“嘩啦——”
我停下步子，仔細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水聲。這裏是山林，應該有泉水才對。想著，我已經向水聲的源頭靠近。
蒼翠樹木環繞下有一處山澗，泉水明淨碧綠，陽光落在池底將池底的青石映照的閃閃發亮。青石之間，隨著因流動的水滑過石縫，冒著透明的水泡，一簇簇，一串串，大大小小，錯錯落落，如瀉萬斛之珠。
我心中一喜，走到泉邊試著摸了摸泉水，因為有了陽光的照耀，泉水溫熱，正適合洗澡。
我連忙將身上的衣物除盡，迫不及待的跳入泉中，泉水潺潺流過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我倍感舒適的歎了一口氣。
“呼……和溫泉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身上的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隻是留下了許多小小的疤痕，心裏難受得緊，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我趴在岸邊，伸出右手在陽光下仔細觀看。手心裏有一道淺淺的傷口，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而這個傷口不同的是，它對我有著特殊的意義。
腦海中漸漸浮現那個陽光明媚的午時。那個時候我才剛來這裏沒有多久，對這裏的一切都還很陌生，不願與別人接觸。自從第一次闖進他的簡廬時，我就時時躲在簡廬外看他，看他彈琴，看他品茗，看他給書棋講解兵法……他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
時間久了，總會被人發現。小三子是鄉裏最淘氣的，見我天天跟著諸葛亮就笑話我是沒人要的姑娘，沒事就跟在男人的身後。當時我氣的不輕，小小年紀的孩子便口無遮攔。我與他理論，他不聽，還嬉笑著說：“顧子歸是小賊！偷偷跟在先生後麵不知安的是什麽壞心！”
“誰不安好心了！你！不許胡說！”我瞪著他大聲吼道。甚至忘了自己正在偷窺諸葛亮彈琴，也沒注意到琴聲在我出聲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
小三子哼了一聲，向我做了個鬼臉“我就說！顧子歸是小賊！是小賊！”
“我再說一次，我！不是小賊！你再說的話，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啊！”我揚起拳頭在他眼前揮了揮，看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驚訝再到神色閃躲，我想他是怕了我，收起拳頭，小孩子嘛，嚇嚇就好了。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快回家去吧。以後可不能亂說了，我呢，就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就不和你計較了。”
小三子點點頭“先生好！”說完就一溜煙的跑開了。我得意的笑笑，喃喃道“這孩子還是很可愛的嘛，居然喚我先生。”
“子歸。”身後傳來一道男聲。
我身子僵了僵，笑停在嘴邊。
他說的先生……該不會是……
我緩緩轉過身子，諸葛亮正立在我的身後，他神色平靜，嘴角卻含了一抹笑意，目光輕柔似水，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泥足深陷。
怎麽會是他？慘了！慘了！我心裏一慌，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逃開，腳不小心碰到路邊的一塊大石，猛得向下摔去……
“啊！”我痛呼一聲，右手的手心被地上的尖銳石子劃破，鮮血直流。
“沒事吧？你也太不小心了。”他將我扶起，打量了我一番“可摔到哪了？”
我點點頭，委屈道：“手……可疼了……”說著還獻寶似的將自己受傷的右手伸出來給他看。他從懷裏取出一條錦帕，小心的為我包紮傷口。
“下次若是來了就進來，不要再躲在廬外了。”
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是不喜歡我偷看呢，還是要我光明正大的看呢……我試探著問：“先生可是生氣了？我沒有想跟在先生身後做壞事！我，我隻是想跟著先生學習學習……”
“是嗎？”他輕笑，將錦帕係好抬頭看我，問：“可學到了什麽？”
學到了什麽？我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出來。
“離的太遠，學得不精。”
“以後便離近一些，等你學好了，我再考你，答不上來便與書棋一樣……”頓了頓，他轉過身說道：“得罰。”
他同意讓我跟在他身邊了？我喜出望外，在他身後笑著喊道：“先生放心！我一定不會被你罰的！”
現在想來，當時實在是太過自信了。才會在答不上來時，迎來諸葛亮無奈頭疼的神色和書棋幸災樂禍的表情。
手心的傷疤愈發淺淡了，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好了。我不舍得它好，總覺的有它在手心，心裏會踏實許多。
我上岸穿好了新買的衣服，對著水麵照了照，洗了一把臉，又把頭發洗了洗，這才收拾好繼續趕路。
山路十八彎，我彎了許久才找到了下山的路。
前麵走著一群人，一群粗獷男人和幾個柔弱的女子。男子將女子包圍在中間，嘴裏叫罵著，目光猥瑣在女子身上流連。每一個女子雙手都被麻繩綁著，低垂著腦袋。
傻子都猜得到是什麽情況。我躲在一棵樹後，看他們漸漸遠去。
“也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姑娘，太可憐了。”我喃喃細語，沒有腦袋發熱的跟上去，英雄我是做不成的，隻能默默得為她們祈禱了。
我沿著他們走過的道，沒一會兒就下了山。山腳下有幾戶人家，我走到一戶人家的門口，見門前站著兩位老人，上前問道：“請問老人家，這裏是什麽地方？”
他們見到我，先是一驚而後又將我打量了一番，目光交替後，老人道：“這裏是北村……姑娘不是這裏的人？”
見我搖頭，老婦一改先前的憂慮，笑道：“看姑娘風塵仆仆的模樣應該走了很久了吧？餓了嗎？進屋子吃些東西吧。”
“是啊，姑娘進來吃些東西休息休息也好上路不是？”老人接著道。
他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心中疑惑，但見他們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樣子看著也老實，況且鄉下的老人也的確是熱情一些，想著也沒什麽問題，加上自己也的確是餓了，就點頭向他們道了謝。
屋子裏很簡陋，沒有什麽家具，隻有一張木桌和幾張椅子。
老婦進屋端了幾個饅頭和一碗水，笑著坐在我身邊。
“姑娘是去什麽地方尋親戚吧？”
“嗯……”我點點頭，繼續咬著手裏的饅頭。
“一個小姑娘到處亂跑可不安全，你……”老婦還想說什麽，卻被老人製止了。我看了看他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我剛吃完饅頭，屋外就傳來幾聲男子大吼，接著就有一群人來到屋裏。我仔細看了看，心裏一驚，他們不是我在山上見到的人嗎？怎麽會在這裏？我驚訝著看向一旁的老人，他們也正在看我，目光閃躲。老婦流下淚來，哭道：“姑娘，你不要怪我們，我們隻是不想讓自家的孩子跳入火坑啊！”
我不可思議的瞪著他們，怎麽也想不出他們居然會騙我。為首的男子一把向我抓起來，我掙紮了一番卻沒有掙脫，看著他冷道：“你們是誰？”
他哈哈一笑，滿嘴難聞的酒味，我皺緊了眉頭將頭偏向一邊。
“長得是比田家的丫頭標誌。你可不能怪我們，隻能怪他們不想讓自家的孫女跟我們走，隻好用你代替了。”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你放開我！放開我！”
“這可就由不得你了，把她給我裝到馬車上去！”
他身後兩人上前一人抓著我一支胳膊向外拖，無論我怎麽拳打腳踢都不管用，身後傳來老婦的哭喊“姑娘！我們對不起你啊！”
我正想開口，人已經被架上了馬車。馬車上還有許多人，大多是我在山路上看到的女子。剛剛還想著替她們祈禱呢，現在輪到我需要祈禱了。
車上的女子都是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隻有坐在我身旁的女子一臉淡然，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著，在她細致的臉蛋上掃出淺淺的憂慮，讓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見猶憐的心動。容貌不俗，隻是靜靜坐著就能讓人心向往之，這樣的女子在這亂世，無論是好是壞，都會成為一段奇話。
我向她靠近一些，道：“你不害怕嗎？”她看了我一眼，淡道：“有什麽可怕的，不過是換了居住的地方罷了。”她太過於冷漠，嘴裏雖然說著沒什麽，可是眉宇間的哀色確是真實存在的。像是習慣了這般漂泊，她語氣透露出微微的苦澀與無奈，我想她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他們要去哪？”
“你不知道？”她疑惑著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道：“你不是這裏的人。這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抓一些未有婚配的年輕女子送去琳琅苑。”
“琳琅苑……”我輕聲念道“那是什麽地方？”
“他們將女子帶到那裏讓女子學習規矩，琴棋書畫和女紅樣樣不能落下。”另一個女子說道，聲音有些顫抖，好像很害怕提那個地方。
“也不過是學習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們怎麽……”我環顧了她們的神色，個個都麵帶悲色“怎麽都一副上斷頭台的模樣？”
“琳琅苑很嚴格，如果學不好就會挨打挨餓，就算學好了，也會被當官的買去當小妾。一旦入了琳琅苑，這輩子也不可能回家了……”女子說著，竟痛哭了起來。其他的人好像都受到了感染，也都輕聲抽泣。
我看著她們，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無力的將頭靠在馬車上，心裏難受的緊。本來想找他的，誰知卻離他好像越來越遠了……
女子看著我，輕笑道：“嗬，這些人家都是與琳琅苑有過牽扯而自願將女兒賣進琳琅苑的，沒什麽可憐的。”
“你說什麽？！”他們收了錢居然把我這個外人給賣了？
馬車一晃，我的身子猛的向前一傾，撞到了車上的木板，我皺眉痛呼，馬車已經開始緩緩前行了。
“你沒事吧？”她將我扶著坐了起來，我揉著額頭，輕道：“沒事……”
她突然笑道：“以後小心一些。”說著伸手將我的手取下，將她的手覆上輕輕揉著“你也不錯，不哭不鬧的也不怕他們把你給賣了。”
我向她道了一聲謝，繼而問道：“我叫顧子歸，你呢？”
她突然斂了笑，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下來，轉頭看向窗外，表情有些凝重。我以為我問了什麽不該問的，連忙道：“沒關係，這是你的名字，你可以不回答我的。”
“曲拂。”她依舊沒有看我，卻已是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