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三顧茅廬
光陰荏苒,寒冬已悄然而逝,轉眼之間已是早春。
劉備端坐於案前,門外老遠便傳來張飛不滿的叫嚷“大哥!你這是做什麽?”說話間,張飛與關羽已步入房中,張飛麵帶不滿,關羽卻是一臉嚴肅。
見兩人不悅,劉備隻得無奈道:“三弟,我說過多少次了,凡事切勿急躁。”
“我怎麽可能不急躁!大哥!你……”張飛想要說什麽,又突然像是說不出口,拂袖將頭偏向一邊“二哥,還是你說吧!”
關羽道:“大哥兩次親自前往隆中拜訪他,他卻避之不見,想來諸葛亮是徒有虛名,故不敢見我兄弟三人,大哥又何必費此心?”
劉備搖頭不答,目光落至一旁的簾幔,深思了一陣,道:“昔日齊恒公想要見東郭野人,來返五次才得見一見,今日我欲求賢,更要顯得有誠意些。”
關羽見劉備心意已決,輕歎一聲,恭聲道:“既然大哥執意如此,雲長定陪同大哥前去。”劉備點頭,一旁的張飛卻不樂意,冷哼道:“哪裏需要兩位哥哥前去,一個鄉野村夫有什麽值得大哥二哥如此。兩位哥哥就將此事交給我,如果他敢不來,我就將他綁來見兩位兄長!”
“放肆!”劉備輕喝“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文王拜謁薑子牙的故事嗎?文王尚且如此,你又怎可如此無禮,若你不想去便留在新野,我與雲長一起去。”
“大哥息怒,三弟隻是心直口快。”關羽說完,向張飛使了個眼色。張飛即刻點頭稱是,連忙道:“大哥莫要生氣,是我不對。既然兩位哥哥都要去隆中,小弟豈有不去之理?”
劉備道:“你若隨我們同去,一定要克製好你的脾性,不要失禮與人。”張飛應好。
……
“先生!這個字我不識……”我將手中的竹簡擺放在他眼前,指著那個讓我頭疼許久的字。
“隳,毀壞之意。”諸葛亮淡淡看了一眼,繼而答道。
“先生!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將竹簡舉過頭頂,晃了晃,一臉疑惑。
“天下有道的時候,製作禮樂和出兵打仗都是由天子決定的;天下無道的時候,製作禮樂和出兵打仗由諸侯決定。”諸葛亮依然專注於手中的竹簡,頭也不抬的說道。
“先生!頭疼應該怎麽醫治呢?”我眨了眨眼,笑問。諸葛亮終於抬頭,疑惑的看著我,柔聲問:“怎麽?身子可是不舒服?”
我歎了口氣,無力的趴在案牘上,語氣很是漫不經心“頭疼……我在這裏坐了整整兩個時辰了!”說罷,又討好看向他,希望盡快結束這“早課”。
諸葛亮將竹簡放下,起身走至案前,目光在我手中的竹簡上打量了一番,許久才輕聲笑道:“我倒是小看你了,這一本論語,你竟能倒讀?”
倒讀?我低頭一看,果然是倒著的……
“其實……其實我隻是想試試倒著看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的效果……”
“那你可看出了什麽不一樣的效果?”
“還沒……”我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哪裏是在看書,一直看著的就隻是他罷了。問他字,問他意思,都不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論語什麽的,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記,就連剛剛問他的的句子,也是前幾日他才講與我聽的。還好,他似乎並不記得了。
“罷了,你若是倦了,今日就回家歇息吧。”他拿過我手中的書,低聲說道。他的語氣似乎透露些許失望,他本就是個對於學習十分嚴謹的人,平時對書棋也是極其嚴格的,如今這般的語氣讓我走,是否意味著他生氣了?
我搶過他手中的書,牢牢的護在懷裏。諸葛亮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窗外的飛鳥喚啼,偶爾也會傳來風吹樹葉的簌簌聲。窗子半開著,冷風吹來,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四周一片寂靜,我仿佛能聽到自己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我不累!我要繼續看書!”說著,我也不敢看他的神情,猛地坐下,太過急切,也沒注意木椅在我剛剛起身時就已經被我推到一邊,竟不小心坐空了,摔倒在地上。
“撲哧!”書棋正巧自外麵回來,見我這般,沒忍住笑出聲來“姑娘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坐到了地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說笑!
諸葛亮淺淺笑著,將手伸到我眼前,很是無奈“何時才能收起這小孩性子?”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我呆呆望著,不知不覺中已經將手放進他的手心,男子的手掌比女子大了許多,他很容易就將我的手握在其中。
我微微揚起唇角,原來,這便是他手心的溫度。沒有想象中的溫暖,甚至帶著微微涼意,這樣的一雙手,會煮茶,會彈琴,會寫得一手好字……還會,與我相握。
“摔疼了?”他鬆開了手。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仔細想了一下才道:“剛坐下時有些疼,現在不疼了。”
礙在我“受傷”,書棋留我在簡廬用飯,諸葛亮並沒有反對,我自然樂意留了下來,一起的還有諸葛均。不過這次諸葛均並沒有久留,食過飯後又與諸葛亮說了會兒話就走了,而他剛一走,諸葛亮就讓書棋將我送回,自己則躺在草堂的幾席之上歇息。
我本想喚他回內堂休息,卻見書棋向我招了招手,拉著我至廬外的一處牆角蹲下,牆上有一座窗戶,抬頭看,正好可以看到草堂內淺寐的諸葛亮。
“你做什麽?”我問道。
書棋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先生算到今日劉備會來拜訪,姑娘不是愛看熱鬧?這裏的位置可是極好的。”
我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讚賞道:“謝了。”
劉備三人騎馬行於廬外半裏,便下馬步行,行至一半,正遇上迎麵走來的諸葛均。劉備連忙上前施禮問道:“今日臥龍先生可回府?”
諸葛均道:“昨暮方歸,將軍今日可以與兄長相見。”說完,也不顧劉備三人神色,徑自離去。張飛心中替劉備感到不滿,衝著諸葛均的背影大喊:“這人實在無禮!明知我們兄弟三人是來拜訪他兄長,他倒好,也不領我們前去!竟然就自己走了!”
劉備歎了口氣,笑道:“我們自己識得路何必勞煩他人。今日先生在府已是萬幸,我們快些走吧。”
書棋遠遠的就看到了劉備等人,早在門前等候。劉備叩門,書棋又變作一副冷漠的模樣,開門問道:“您有何事?”
劉備答:“還請通報,劉備專來拜會先生。”書棋的神色有些為難,慢道:“先生今日雖然回來了,卻還在草堂上晝寢未起,隻怕……”書棋頓了頓,劉備心下了然,說道:“那就不便通報,我進去等候便可。”說完,又吩咐關羽、張飛等在門外,自己隨著書棋進了草堂,見諸葛亮席睡於草堂,自己則拱立於階下。過了許久,諸葛亮也沒有醒來。門外的張飛忍不住心中的不滿,大聲嚷嚷“這先生未免也太過傲慢了!見大哥立於階下等待許久也不見醒,等我去燒了他的後院,看他醒不醒!”
我和關羽聞聲皆是一驚,張飛太過魯莽,說不定真會燒屋子。
關羽沉了臉,正色道:“三弟難道忘了大哥的吩咐?”張飛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劉備自然也聽到了張飛的大吼,搖搖頭,有些無奈。半晌後,諸葛亮才悠悠轉醒,書棋立馬上前,恭聲道:“先生醒了?劉將軍已在堂內等候多時。”
諸葛亮皺了眉頭,淡道:“怎麽不及早喚我。”說完,就轉身入了內堂,經過窗子時,似不經意的向窗外望了一眼,這一眼,正撞進我偷看的眸子。我含笑,尷尬的向他招了招手,他的目光並未在我身上多做停留,隻是嘴角上揚,添了淡淡笑意。
不一會兒,諸葛亮就自內堂出來,換了一身月白衣袍,一頭墨頭用木頍綰起,少了一些飄逸,卻添了一絲爽朗。路至窗前,伸手關了窗,嘴唇無聲的動了動,我隱隱猜出“天冷,早回”四字。
他不願我聽,我不聽就是。男兒之間要聊大事,自然是不想要他人旁聽的,之後的事曆史早有記載,我想,若我先行告訴劉備,以後不定便會多出個花先生。
翌日,書棋告訴我諸葛亮已經答應隨劉備去新野。早就知道的事,說不上驚訝,心裏隻是悶悶的,像是有一塊大石壓在胸口,透不過氣來。
清晨,晨霧未盡,環繞在山頭,如夢如幻,勝似仙境。遠遠望去,簡廬在霧中若隱若現,太不真切,仿佛隻要一眨眼,它便會隨著晨霧消失。
諸葛亮負手立於院中,望著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麽。我漫步走近,他聞聲轉過身來,我笑笑,將手中的竹簡遞給他“聽聞先生要走了?這書留在我這裏一定保存不善,特來還給先生。”
他接過書,有片刻的沉默“書可看過了?”
我搖搖頭,道:“這書奇怪得緊,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實在看不明白就幹脆偷了懶。”
“我不在隆中,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便請教鄉裏的先生。可別以為以後沒人督促你,你便可自由了,日後再遇我便考考你。”他說的平淡,我卻聽的難受。你真的會回來嗎?當我們都變作耄耋老翁時,你可還會記得我?
“先生何時出發?”我輕聲問。
“書棋正在收拾東西,一會便會出發。”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不遠處的小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高昂的歌聲,是鄉裏的村民,外出種田的農夫。頑皮的孩子在簡廬外嬉鬧,生機勃勃。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停了,孩子也早就離去。
不一會兒,書棋領了劉備三人出來,門口已經備好了馬車。
經過我們身邊,劉備說道:“先生何時能夠動身?”
“亮已備妥,即刻便能啟程。”
書棋拿了行李與劉備三人先行上車,一瞬間,世界仿佛隻剩下我們兩人,安靜的可怕。最終,他打破了這份沉寂“好好照顧自己,凡事都要細心些。”
他是在關心我嗎?千言萬語縈繞在心頭,我有許多話想要說與他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先生保重……”我沉悶開口,此時能說的也隻有保重而已。
馬車越行越遠,漸漸模糊在我的視線裏,馬車的車輪在地上印出淺淺軸印,像是一道道傷痕刻在心底。朦朧間,馬車的車簾似乎掀起了一角,裏麵的人我早就看不真切。
我靜靜的站在原地眺望,直到再也望不見馬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