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黃氏父女
翌日,天還未亮,顧爺爺早早喚了我起床,並讓我好好打扮一番。
我看了看銅鏡裏的身影無奈的歎著氣。古時的銅鏡將人照得模糊,看不清自己哪裏打扮的不對。加之我又沒有什麽首飾,倒也難得打扮,將自己收拾的簡潔些就出了門。
來此半年了,我還從未去過襄陽城,拖了相親的福,倒讓我見識到了三國時的街道是什麽模樣。
入了城門,便見大大小小的街道。街道兩邊盡是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街道兩旁的空地上還有不少賣吃食,玩物,首飾的小商販。街道向南北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不遠處的沔水。兩邊的樓宇高低不齊,各式各樣的商鋪落座其中。街道上行人不斷,有挑擔好聲吆喝的、有騎著馬車賣貨的,……偶爾還會行過幾座官家富紳的車轎,或是疾馳而過的駿馬。
顧爺爺領了我進了一家“聚福酒樓”。酒樓不大,卻也不小,且布置得體,菜譜豐富,普通人家是沒有餘錢來這裏消費的。
相親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是男方掏錢,女方吃飯,談得來就合,談不來就分。
想來那與我相親的羅大夫家境不錯,人也不算吝嗇。
上了酒樓,見靠窗正坐著一名青衣男子,因他坐著靠窗的位子,此時正偏頭望著窗外的風景我也看不清他的容貌。顧爺爺一眼就認出他桌上的紅布條,連忙讓我去找他,自己則是先行下樓,說是要去城中逛逛。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兩人獨處,也沒說什麽隻道讓他小心,便作了別。
緩慢的走到桌前,見他還在看窗外,似乎沒有看見我,我故意輕咳了一聲,他還未轉過頭,我不由提聲問道“請問是羅胤羅公子嗎?”
他回頭見我含笑看他,心下一驚連忙起身道“是是!在下正是羅胤,是子歸姑娘吧?快些請坐。”
我坐了下來,這才打量起他的模樣,五官端正,輪廓分明。清秀得有些像女子,卻不覺得娘氣,像是書裏常說的俊俏小生。
我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麽長相奇怪的人。
羅胤為我倒了茶,動作有些笨拙,神色還顯得很是尷尬,眼色茫然不知該將目光放在何處。一看就是沒有相過親的老實人,還沒有我淡定。
他較為拘謹,我也沒打算認真相親,所以桌上一瞬間安靜了許多。他不說話,我也懶得開口,執了杯無聊的喝起了茶,飯菜早已上好,我卻失了食欲。他見我不動,自然也不能先行動筷。
氣氛顯得有些沉默,我也知沉默是金,就幹脆當起了啞巴。他嘴唇動了動似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聽店小二高聲道:“先生來了,這邊請,還是老樣子?”
“嗯,老樣子。”
我本對這聲音不感興趣卻見羅胤一直盯著對麵的桌子,心下不覺有些好奇,側過頭望去,正見一男子端坐著,樣貌並不算出眾,卻有一股風雅氣質,看年齡應過中年。
他身旁坐著一名麵戴白紗的女子,一身緋色的衣裙襯托出她姣好的身形,她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肌膚不似平常女子般白皙是健康的小麥色、神態悠閑、美目流盼、雖不見容貌,也知道定是一位佳人,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他們是誰?”我問。
羅胤的目光看向男子,眼裏是崇敬之意:“那位是襄陽名仕黃彥承先生,他身旁的是黃姑娘。”
有什麽是比現在更狗血的?出門相親既然碰到了自己的情敵?我好奇的看了一眼黃月英,其實黃月英長得並不如傳聞中所說的是位醜女,若不是這裏人以白皙為美,她一定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烈,黃月英美目流轉竟看向了我。像是偷窺別人被抓到了一般,我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避開她,隻是揚起了嘴角,向她投去善意的一笑。
她垂了垂眸,目光溫柔。我想那麵紗下的嘴角一定如我,微微揚起。
我轉過了身子,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羅胤見我動筷,鬆了口氣。又見我隻夾身前的豆腐,便又取了一雙新筷為我夾了一塊雞腿放在我碗裏,臉色泛紅。隻是我的心思早已飛遠,倒也沒有注意這些細節,不論碗裏有什麽我就吃什麽。後來想起,一頓飯,全是羅胤為我夾的菜,而我也全都吃下了肚。
這一頓飯我雖吃了許多,卻也是食不知味。想著自己與黃月英的差別,心裏多少有些不快。她聰慧美麗又溫柔賢淑哪像自己這般連字都不識幾個。以前總覺得隸書好看,如今我卻十分希望這個朝代若用楷書多好。
茶足飯飽後,羅胤提議去城中逛逛,我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好不容易來次襄陽城可不能就這麽回去。
剛下了酒樓,黃彥承父女也隨後下了樓。本以為我們的交集到了這裏便也就告一段落,誰知腳剛踏出酒樓,身後就傳來一道柔美的聲音:
“姑娘請留步。”
回過頭竟是黃月英。我停下步子,見她款款走來,一步一行皆是大家風範“這條絲帕是姑娘的嗎?”
她手中拿著一張白色的絲帕,上麵繡著幾株紅梅,隱隱有馨香傳來。
那是諸葛亮送我的,與其說是送,倒不如是我死乞白賴向他要的。那日我去尋書棋,誰知書棋不在簡廬,廬內諸葛亮正繡著一朵白蓮。我一直以為繡花是女子的活計,倒沒想男子也會,當時真是讓我驚訝得很。
諸葛亮見我神情驚訝,也隻是淡淡一笑道“無聊時便學了。”
我也笑笑,玩味道:“先生真是無所不能。”
我見他繡的白蓮栩栩如生,想起花爺爺讓我學刺繡給自己的絲帕繡花,可天生性子懶不肯學,就賴著他為自己的絲帕上繡花。
他模樣頗有些無奈,問道:“你想繡什麽?”說著拿過我遞給他的絲帕。
我仔細想想,不經意望見他牆上掛著的一幅傲然開放的紅梅圖,便道“繡紅梅吧,迎雪吐豔,淩寒飄香。”
他點頭道:“確實不錯。”
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不曾想何時竟掉了。心中一慌,連忙接過絲帕道:“多謝姑娘,這絲帕的確是我的。”
“姑娘手巧,這梅花落針細致,將這紅梅繡得栩栩如生。”
我訕笑兩聲,心道是諸葛亮手巧才對。“姑娘謬讚了。”
她含笑向我們施了禮告辭,我連忙照她的模樣回禮。待她身影遠去,羅胤才道“黃姑娘精天理通地文,是不可多得的才女與諸葛先生當真是佳配。”
佳配嗎?我心裏暗自歎了口氣,他們確實是佳配。
羅胤說得是實話,卻也讓我失了逛街的心思,正想向他告辭,卻見他跑去買了一串糖葫蘆,又連忙跑來遞給我“聽家妹說女子都喜愛吃甜食。”
我接過糖葫蘆,笑道“多謝,我的確喜歡吃糖葫蘆。羅公子還有妹妹?”
“小妹羅菁,從小就像個男孩子,不愛琴棋書畫,喜歡舞刀弄劍。”
“真的?難得有姑娘喜歡這些,改日有機會一定要見見舍妹。”
“羅公子可知道諸葛先生何時迎娶黃姑娘?”
“我也隻是聽他人說起,諸葛先生與黃姑娘本該在七年前就完婚。這樁婚事分明是一段佳話,不知為何卻將婚期延長了。”
諸葛亮如今二十七歲,七年前二十歲。古時候的男子在這個年紀早該成親了……隻是為何會延長婚期呢?
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幹脆不想了,倒省得庸人自擾。
不知不覺,我們竟然走到了沔水。此時正值寒冬,岸邊的楊柳光禿禿的隻剩下了樹幹,一片寂寥之景。沔水平靜無波,毫無生氣。像極了我此時的心情,也不知是心情影響了景色,還是景色繪襯了心情。
看著沔水,心中竟生出一股熟悉感,像是歸屬一般。我在想,若我跳入這沔水,可否回到我原來的地方。若我來的不是這個時代,沒有遇到那個人,我一定會試試,可是,世上沒有如果。即使是被逼迫,我也不願離開這裏,離開他。
“子歸姑娘……”
我正想得出神,卻聽身旁一直默默無語的羅胤開口喚我。我轉過頭有些疑惑的看他,他臉色一紅,不自然的咳了幾聲,道“子歸姑娘,覺得……我怎麽樣?”他越說聲音越小,若不是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我聽清了,卻寧願自己沒聽。看了他一眼,正色道:“羅公子人很好,我相信一定有許多好姑娘都盼望能嫁給羅公子,隻是……”我頓了頓,又道:“我想我和羅公子並沒有緣分,若羅公子不嫌棄以後就做子歸的朋友吧。”
他聽完我的話,神色顯得十分尷尬,躊躇著不敢看我。我猜想這一定是他第一次被人拒絕吧,心裏隱隱有些愧疚,但是卻又不得不如此。
半晌,他才抬頭,神色恢複了正常“無妨,姑娘若是願意與我做朋友,是我的榮幸。”
“哪裏話,與公子做朋友是我的榮幸才對。”
羅胤笑笑,我才發現他的頰邊也有兩個酒窩,笑著時與書棋很像。想到書棋,我不由得便想到了諸葛亮,也不知他現在在做些什麽……
岸邊的樹葉被風吹落在水裏,在水裏漾起陣陣漣漪。我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話:葉的離去是風的殘忍,並非是樹的不挽留。若是這樹葉換做是我,我心裏的大樹又是否會挽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