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線之隔
不走尋常路的崑崙外門大比註定要令人瞠目結舌。
一般來講,在另一個世界常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考試之前,老師會告訴同學們,你們一定要重點看某某章某某節第多少個例題,這絕對是重點內容,考試必考。於是,同學們勤勤懇懇可歌可泣地重點看了所有老師給划的重點內容。上考場之前,或躊躇滿志,或提心弔膽,但等到看見試卷的那一刻,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因為所有的重點,沒有一道題出現在了他們面前的這套卷子上。
而崑崙顯然並不屬於這一種,相反,崑崙對待弟子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教什麼,考什麼,絕對不超綱。相信除了準備了好幾個月等著剁手的某人之外,其他人都會對他們的入門師父心懷感激。
崑崙外門大比規矩,學啥考啥!
習武班的跟習武班的比習武,養神班的跟養神班的比養神,而他們鍊氣班的,自然是要跟鍊氣班的比鍊氣了。
而知道了規則之後,虞姬自然十分氣憤,發覺自己被騙了。仔細回想,怪不得那天唐日明答應得那麼快,原來他早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會在外門大比的時候碰上,所以才會這麼爽快,而且後來又毫無顧忌地派人來騷擾她。
虞姬這邊氣得牙痒痒,那邊王斷棘倒是覺得正好,能不能贏還是兩說,但他們可不像虞姬她們考的東西很和平。刀槍劍戟斧鉞勾叉,比的就是這麼長時間學的練的,用的都是能殺人的東西。若是逼不得已,真打不過那個人渣,拚命他總還是會的,大不了拼了命捅他一個對穿,也不枉老天讓他倆這麼的有「緣分」。
習武那頭大比之前還能複習複習招式,養神那頭也能溫習溫習手法,可她這鍊氣可就全靠平時積累了,也沒什麼好複習的,因此,現在的虞姬可謂是一身輕鬆。
其實與其說這是崑崙的外門大比,還不如說是對學過的成果的一個測試,或者說,就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考試。而這場鍊氣考試的內容很簡單,也很熟悉。
冥想,引靈。
泡茶,針灸。
這是他們每當修鍊的時候都要做的事。
不需要分成多少輪,所有人在雞腿老師的一聲令下,就在平時上課的地方,席地而坐,閉目冥想,一派祥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虞姬覺得,今天身邊的靈力好像格外的活躍。當她進入到冥想的那一刻,好像身邊跳躍著的靈力都一蹦一蹦地鑽進她的身體里,比往日里修鍊的速度都還要快上不少。
凡事有利就有弊。
修鍊的速度快當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已經熟悉了一個原本的速度,卻在今天突然加快了速度,變快的速度,變多的數量,讓很多人都是胸口一激,氣血一陣翻湧。
一個,兩個……漸漸地,有人開始堅持不住,倒在地上,捂著胸口,面露痛苦。
有人臉上寫滿了難受和痛苦,看向雞腿老師。
雞腿老師還是那副不慍不火的樣子,一揮袍袖,把這些人送出了測試場地,集中放在了一塊兒。隨後,姬儒風跟看著他的人點了點頭,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分明是謙和君子,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卻莫名地讓很多人心中一寒。
這算是對他們「扮可憐」的回答。
有些人還不死心,想要張嘴替自己求情,卻突然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失聲了,瞬間慌了。
沒有人去管這些人的動作。他們太天真,被輕鬆的假象所欺騙,以為姬儒風平日里的溫吞就代表了他們可以輕鬆地通過考試,以為九千九百九十九層台階時都對很多人網開一面,這次也會一樣。
不爭,其實與自取滅亡無異。
其實想想也知道,崑崙身為仙門鴻論中眾仙門執牛耳者,又怎麼會是一味的放寬?斬妖除魔,靠得可不只是慈悲吧。
場面上又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平靜,在有數的十幾個人倒地不起了之後,剩下的人都在適應,都在堅持。
「呼——」
「呼——」
好像是確定了不會再有人倒地了之後,姬儒風隨手拍了一下袍袖。頓時,場上的眾人感到耳邊大風呼嘯,自己好像成了飛沙走石的中心,狂風卷揚,衣袍獵獵,無數的靈力好像直接被灌進身體了一樣。
第一輪適應得不錯的虞姬在這陣大風中也覺得有些吃力了,根本無法想象,她的經脈中竟然可以容納如此多的靈力,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撐得爆開。只是她沒有選擇,只能咬著牙地推著幾乎鼓滿了的靈力在自己的經脈里艱難前進,無法停止。因為一旦停止,前浪和後浪撞在一塊兒,那滋味,她可不想嘗試。更重要的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輸。就算有人資質比她好,能容納的靈力比她多,修為境界比她高,至少她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極致。
剛開始修鍊的時候,每行一個周天,經脈都像是會拓寬一分。越到後來,進步的反而不如一開始的時候明顯,常常要二十幾個周天才能再拓寬一分。前幾天,虞姬差不多達到鍊氣二層中游的時候,這種變化就已經徹底沒有了。但是現在,虞姬卻能明顯地感覺到,靈力在經脈里每走一下,經脈都會被撐得拓寬一分,這對於很久都看不到變化的虞姬來說,已經很是難能可貴了。
姬儒風說過一句話,修行望雲端,步步如登山。這句話,真的再合適不過。
只不過是鍊氣二層而已,而且每天幾乎都能看到有一絲的進步,但想想前方的高山,就已經足夠讓很多人絕望。
境界有五時七候之分,五時指的是常人、進道、漸見、專註、準定五重道心境界,而七候則指的是鍊氣、築基、金丹、元嬰、分神、陽神、混元七重修為境界。五時的每一重突破都風險重重,難如登天,常常是百年悟道,一朝體悟,根本無跡可尋。而七候則看似相對容易,可要知道,每一重境界都有九層之分,遠的不說,就說看似很輕易就可以達到的築基期,和鍊氣期不過一牆之隔,卻也如登高山。
每一層的所花的時間都越來越多,進入鍊氣一層,虞姬不過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到鍊氣二層,就花了兩個月。和修鍊的漫長比起來,平日里修鍊時的那一絲絲進步,似乎也讓人看不到希望。
枯燥,才是修鍊的漫漫長路中最大的一塊攔路石,古往今來,無數人都在這塊大石面前折戟,而虞姬,卻是另有打算。
不提遠心思,且說眼前事。
這一場「大風刮過」的直接效果也很明顯,無數人隨之而倒在地上,倒得那叫一個乾淨利落。這些人,大多都是在第一輪就已經異常吃力,卻還在苦苦支持的。
而這些人,也被姬儒風一揮袍袖給送了出來,只不過並沒有和第一批倒地的人躺在一起。和第一批人比起來,他們的待遇顯然要好上不少,至少沒有被姬儒風直接無視,不理不睬。原本站在姬儒風身後的兩個人中的一個給他們每個人都送了一粒葯,吞下這粒葯后,眾人都感到身體一陣溫和,之前被靈力肆虐的經脈似乎得到了溫養。
看到這一幕,第一批的人裡面有不死心,還打算張嘴說話的,有低著頭,在心中盤算的,也有臉色都發白了的,更多的人,則是一臉悔意。
他們都明白了自己敗在了哪裡。
第二輪過去后,還在測試場地中的人只剩下不足二十人,而這十多個人中,還有幾個已經維持不了盤膝的姿勢,幾乎要趴在地上,不過是在強撐的。
這次並沒有相隔太久,第三輪又到了。
「轟!!!」
「啊!」
「呃……」
「嗯……」
完全由靈力所化的靈雷從半空中直落下來,頓時場中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
這還真是天打雷劈了。
在場中的人表現各異。有人嘶吼出聲,有人叫得鬼哭狼嚎,有人咬住了嘴唇,有人無動於衷……而在場外的人看著這一幕,都是嚇得臉色發白,渾身一哆嗦。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外門鍊氣測試,竟然要挨雷劈,這也鬧得太大了吧。
而事實上是,這挨雷劈的滋味,真是誰挨誰知道。
虞姬還在場中咬牙苦撐,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來,腦子都是亂的,心裡卻清楚地記著六個字。
我要贏。
撐過去。
虞姬甚至不知道自己挨了雷劈,她只知道,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脖子鑽了進來,衣服上好像突然多了無數個小刺,直接扎進了她的身體里,可她根本分不出到底是扎在了肉上,還是扎在了五臟六腑里,里裡外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
第一下,是幾乎難以忍受的暴烈。
接下來,則是幾乎難以忍耐的煎熬。
虞姬被疼痛折磨得幾乎無暇思考,她只能用所有能夠調動的精力來壓制自己,逼著自己不能失去理智地求饒,她做不到認輸。而除了幾乎到達極限的剋制,剩下的,也不過是她還在憑藉本能和習慣來調動靈力在身體里遊走。像往常修鍊一樣,一周天接著一周天地修鍊著,漸漸地,她甚至覺得這些刺痛好過了不少。
場中還有八個人。
姬儒風看著場中還剩下的這碩果僅存的八個人,臉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剩下的就是無奈了。
他習慣性地要從懷裡摸出雞腿,手卻突然被人拉住。
「師叔,師父說不能讓你在測試的時候吃、吃雞腿。」說話的人顯然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一樣是滿身都寫著大寫的無奈。
姬儒風咂咂嘴,無奈地把手放下,隨後一揚手,半空中又降下八道落雷。只不過和上次不同,這次挨完一道,還有第二道等著你,挨完兩道,還有第三道等著你,真正的無休止。
「人生啊,和一根雞腿有什麼兩樣。」姬儒風這話說得是感慨非常,可站在他身後的兩位仁兄一位面無表情,一位滿臉無奈,顯然並沒有要附和他的意思。
而姬儒風顯然既不在意,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一直盯著前方看。
在這樣的高暴擊高持續的攻擊中,很快就有了結果。
四個人在第二道雷來到的時候瞬間倒地,被溫柔地送離了考場。
第三道雷……
第四道雷……
終於到了第五道雷的時候,又倒下了一個。
姬儒風看著場中還剩下的這三個人,表情難得的有些嚴肅。
「人生啊,和一根雞腿有什麼兩樣。」只不過這次的話里,多了些別的意味。
虞姬只覺得,有無數根針在她的身上里裡外外地穿插,她都懷疑現在把她扔進水裡,身上都能跑魚了。當然,事實上現在的虞姬並沒有這麼豐富的想象能力,因為現在的她連思考都幾乎做不到。
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疼痛真的可以將一個人逼瘋。因為當痛到了極致的時候,真的連思考都做不到,所有的理智都會丟盔卸甲,狼突豕奔。
終於,在連轟九道驚雷之後,又一個人倒了下去。
雷停了。
令人耳邊轟鳴,渾身發炸的聲音終於消失了,而場上還剩下兩個人沒有倒,但是顯然,姬儒風並沒有再繼續下去的意思了。
和姬儒風一樣,一臉溫和的那一位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另外的一直面無表情的那位卻顯然另有想法。
「姬師叔,這不合規矩。」聲音嚴肅冷冽,宛如昆崙山頂常年不化的冰雪,透著遺世獨立,甚至不近人情。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姬儒風還是那副好說話的樣子,說話的調子也慢得實在可以。
「規矩就是規矩。原本這次試煉的方式就已與往年不同,前幾名還好,後面的名次根本分不清楚,若是連一二都分不出來,此次試煉,與作廢何異?」句句在理,語氣和那張臉一樣,都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語正,這事還需從長計議,你也要變通些……」這二位還沒嗆起來,站在一邊的另一位可是才找著插話的機會,忙好言相勸。
「規矩就是規矩,誰都不能破!」
嚴語正的語氣越來越硬,快把溫良給急壞了,可姬儒風卻是一點都沒有要發火生氣的樣子,反而笑了兩聲。
「語正師侄,規矩能不能破這個咱們先放在一邊好哇?掌門師兄也沒說過試煉一點要分第一第二嘛。反正獎勵都是我發放的,又不至於有失偏頗,再說第一第二不也差不多嘛。」
嚴語正一臉的怒氣,只是介於姬儒風是他師叔,這才沒有當場發作,而是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語正!」溫良叫了嚴語正一聲,可嚴語正卻頭都不回地走了。溫良回頭跟姬儒風致了個歉,三言五語道明了關鍵,便轉身去追嚴語正去了。
姬儒風看著兩人的背影,也笑了。
掌門師兄收了一對好徒弟。溫良年長些,人如其名,君子的溫良恭儉讓一絲不差,就是少了些火氣,實在太過君子。而小些的嚴語正則顯得脾氣有些火爆,對人對己都足夠苛求,顯得有些死板冷硬,不近人情,偏偏又在一線之差輸給了溫良,真是……
那兩位走了,那他就自己動手吧。
「嘩——」
原本的睛朗無風瞬間變得陰沉起來,天降大雨,澆濕了地上昏著的,趴著的,還有在一旁想入非非的。
一如早上測試前的樣子,只不過此時的氣氛已是迥乎不同。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