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幾道痴情(上)
第一天酒足飯飽,第二天喝茶聽書,來了修仙界,卻過上了凡人的消閑生活,和之前那些天的驚心動魄九死一生比起來,這日子過得,倒真是稀鬆平常得很。
昨日姑射居高朋滿座,賓客盈門,今日也早就有人守株待兔,等著老孟上門。
姑射居二開空樓。
可昨日二樓坐著的卻是換了人了。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四個人坐在了他們昨天的位子上,而等虞姬他們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那四個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或者說是看著洛蜀客。
虞姬雖然不認得他們,不過看著做派,看著樣子,還有那滿臉的「你來打我啊」的表情,猜也能猜得到,恐怕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洛蜀客一拂衣袖,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灰,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四位,也不言語。
果然是那頭先憋不住了,高個兒開口挑釁,「洛千秋,這千呂城不是你的地盤嗎?你不是還號稱是千呂三傑嗎?怎麼,連個座兒都找不到?」
洛蜀客轉身,完全無視了那四人,拍了拍手,抬手一翻,拽出了一張桌子,兩條長凳,「坐!」
那四人看不見,但是虞姬可是看得分明,洛蜀客臉上都已經憋不住樂了,顯然就是故意擋在了那四人和老孟的中間,硬生生地將好風景給隔開。
虞姬暗笑,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庾櫞兄更絕,他這一坐下,那可真是擋得嚴絲合縫,一點都看不到了。
「洛千秋!你昨日聯合那個孟三火在背後說我五行宗的壞話,這是在挑釁我五行宗的尊嚴,今天你必須道歉!」
洛蜀客一腳踩在長凳上,完完全全地無視了他們。
大家都知道老孟過來接著講昨天的段子,這時候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洛蜀客又不像昨日一般,開了水幕,因此這番對話是被眾人一點不差地聽在了耳朵里,也看見了四個長得奇奇怪怪的傢伙來挑釁洛蜀客,皆是議論紛紛。
「他們是五行宗的?五行宗不是個大宗門嗎?怎麼出來的人都這麼奇怪。」
「我看不光是奇怪,這腦子也有點問題,要不怎麼因為一個話本要讓洛大俠道歉?」
「就是就是,你看尤其是說話的那個高個子,那眼神,噫……」
那四人顯然修為不低,將眾人這番話是一點不剩地聽在了耳朵里,又是一陣惱羞成怒,可修仙中人,再不濟也不能與凡人一般見識,除非是那等邪修才會在人間界作亂,他可是堂堂五行宗弟子,怎麼能做那等事?所以,這位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到了始作俑者的身上。
可這幾位剛想說話,就聽見一陣哄鬧,炸得他耳朵疼。
「老孟出來了!」
「太好了!昨天晚上我覺都沒睡好,今天早上蒸豆包都沒勁兒了。」
「誒,我才知道,原來老孟的全名叫孟三火啊,以前都沒聽說過。」
眾人如此這般,那五行宗的四位就是再沒臉沒皮,也不好再在眾人面前鬧下去。那高個兒剛想攔住,不讓老孟再講,卻被那個圓胖子拽住坐下,只得憋了一肚子悶氣。
今天老孟坐的就不是昨天那位置了,而是一個原本的拐角隔間,開了空樓之後,就撐出了一個高台,正好萬眾矚目。
也正是如此,老孟也沒注意到,洛蜀客身後還有四個傢伙正等著要找他的麻煩,也就更談不上什麼緊不緊張了。自然,這裡頭也有庾櫞兄的一份功勞,若不是他那偉岸的身軀遮擋住了身後的圓胖子,只怕老孟今日就要講不下去了。
「啪!」又是醒木一震,鴉雀無聲,獨聽老孟一人一口,說南來北往奇東怪西。
「說,杳杳山河遠,渺渺天地間。九州多奇志,山中有異聞。出得崑崙海,獨筏沒浪間。一人一劍酒,隨行隨佇停。仇敵不曾少,知交也二三。熱血赤肝膽,圩年堪留身。此生不負友,雷銷骨猶存。慨歌無留意,狂笑亦同行。
上回書說道,十餘年後,萬代自崑崙下山,因壺中無酒,故去天墉酒樓,輕王侯,和這輕王侯的主人易卦乾相識,二人同席,易卦乾自述往事二三,唏噓不已,這其一,便是這輕王侯的由來。
於是有人便問了,五十多年前的酒樓現在還在嗎?還在,而且我去過。還叫輕王侯嗎?還叫輕王侯。而且這座酒樓並不是從五十多年前開始叫這個名字的,這座酒樓已經存在了快兩百年,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變過名字。是易卦乾太小心眼兒,這麼多年還記恨當年那點小事嗎?諸位看官且聽我慢慢道來。」
老孟抿了口茶,潤了潤喉,烏骨扇子自手中這麼一併,就著手腕再這麼一轉,一繞,這一下,氣場就全出來了。
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也不鬧了,顯然也是聽進去了,再加之昨天老孟講的故事早就傳遍天了,他們也沒什麼接不上的。反正都要在這兒等,這個段子和五行宗也沒什麼關係,且聽得呢。
「那日,易卦乾故意在烏王侯面前將酒樓的名字取做『輕王侯』,自然是有幾分故意氣烏王侯的意思,但話說回來,輕王侯這名字也是深得易卦乾的心意,王侯之位,在天數面前,不過形同虛設一般,一城一池之主,也不過爾爾。而他習得便是卦衍之術,自是覺得可窺天機,因此這輕王侯一名,也是不無不可。而烏王侯自然也是瞧見了這名字,心中倒沒怎麼生氣,雖然覺得怎麼過了這麼久,易卦乾還在生氣,但他從未對別人有過怨懟之心,生得粗獷,也是表裡如一了。
烏王侯走過去,撓了撓頭,見易卦乾沒有看他的意思,就抬手攔住了易卦乾的肩膀,同平時一樣,開口道,『誒,小易,還生氣呢?那天我實在是喝多了,都過了這麼久了,你就別生氣了。走,我請你吃飯!』
易卦乾也不知道怎麼的,明明心裡還在計較烏王侯那天晚上的胡言亂語,還有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的那些朋友對他的種種為難,但他也知道,烏王侯並不知道他朋友做的那些事,聽見烏王侯這麼一說,這麼熱情,雖然沒搭話,但氣也就消了。
烏王侯也不會看人臉色,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易卦乾已經不怎麼生他的氣了,他就是生性直率,在他看來,易卦乾這就是還生氣呢,於是他就再接再厲,『小易,你要是還生氣,大不了你揍我一頓,我不還手。』
易卦乾白了他一眼,看他那樣子,沒忍住,樂了。烏王侯看見易卦乾樂了,就知道這應該是不生氣了,於是直接拉著人,就殺去酒樓了。
諸位聽到這裡,可能會覺得,怎麼兩個大男人相處得這麼彆扭呢?請諸位回想,上回書便提到過,這烏王侯之前原本發現了自己對易卦乾有些不一樣,但是我也說過了,他這直腸子,你能指望他能自己想明白?所以這麼長時間過去之後,烏王侯說服了自己,他對他只是對弟弟似的照顧,就算是解開了心事。要我說,能一直這麼直腸子地活著也挺好的,起碼完事看開不是?
話說回來,這次酒樓之後,二人就算是心結半解,重歸於好了。為什麼說是心結半解呢?烏王侯那邊不指望了,他以為自己想明白了,可易卦乾這邊還有點小心結,他可是記得,那天晚上烏王侯酒醉時說的胡話。不過日子久了,這點事也就過去了。而烏王侯也不糾結了,給他爹傳了個音,說他想留在天墉城,在這邊幫一個朋友。都說有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子,這話用在烏氏父子身上可真是再合適不過。他爹一聽他兒子幫朋友的忙,立刻大手一揮,扔過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就把兒子給放養了。
這麼春去秋來,時光飛逝,很多年過去了,兩人這朋友做得是一天比一天好,直到有一天,易卦乾被他師父叫去了,說他今年命中將有大劫,須有人幫他,才可擋此災禍。可易卦乾何等驕傲,他怎麼能讓別人幫他擋災?於是等烏王侯問他的時候,他也只說是師父有話叮囑,沒說旁的。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烏王侯也不是沒有進步的,起碼在觀察易卦乾表情上的進步可謂是一日千里,他看出來了,易卦乾有心事,而且沒說實話。他想,易卦乾可是我的好朋友,他這恐怕是出事了但是不告訴我,這是拿我當外人啊,心中不免有些生氣。當年轉念一想,小易本來就有點彆扭,他肯定是拿我當朋友的,但可能是不太好告訴我,但是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有事我必須要幫忙,於是,他就去幾道書院找了易卦乾的師父,避塵道人。
也不知道是老天有眼還是老天無眼,若是烏王侯直接去問避塵道人,人家還真不一定會告訴他,但是趕了巧了,他正好聽見了避塵道人和他師兄,也就是幾道書院的院長,幾道道人的談話,一時間,心中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