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朱翊鈞突然睜開眼,從睡中醒了過來,入眼一片漆黑。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現下正躺在翊坤宮裡。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朱翊鈞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頭有些疼得厲害,兩邊太陽穴的青筋直跳得腦子發木。他用力按著穴道,有些不願回想起方才在翊坤宮發生的事。


  手在榻上慢慢移動著,想要撐起身子來,卻觸碰到了床上另一個人。好似碰到了什麼令人恐慌的東西一樣,飛快地將手收了回來。


  朱翊鈞僵直了身子,慢慢扭過頭去。


  月光下,榻上的另一個女子被髮絲覆著面,看不清容貌,她的身子像一塊破布似的被丟在角落裡。


  朱翊鈞停住了呼吸,輕輕地探出手去。極微弱的呼吸吹拂在指尖,痒痒的。他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卸了力道般得垮下來。


  月光不夠亮堂,照不清榻上女子的形貌。朱翊鈞伸長了身子,從榻邊的暗屜里摸出幾個拳頭大的夜明珠胡亂放在榻上。有了亮光,他彎下腰,將女子的頭髮輕輕撩起,細碎柔軟的頭髮自指縫間落下,就像主人那樣不甚聽話。


  「小夢?」朱翊鈞試探著叫了一聲。並沒有得到回應。


  他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被夜風吹得冷颼颼,想將床尾的被子拉上來蓋著。被子的一角被鄭夢境壓住了,小心翼翼地搬開后,兩股下的血色映入眼中。


  朱翊鈞再顧不得取什麼褥子,喉頭動了動,捂住鄭夢境的耳朵,將殿外的宮人喚進來。


  進來的是劉帶金,她的眼睛紅腫,一身被磨破的衣裳都沒換。她手裡舉著一盞燭燈,自推開的殿門走進來。跨入里殿起,散落一地的華服沖入眼中,叫她又回想起午後聽見的,自里殿傳出的女子尖叫聲。


  「去打盆水來,溫的,多備些絲帕。」朱翊鈞沒想讓她走近,在人還離得老遠的時候吩咐。心怦怦跳著。燭燈照亮了殿內的狼藉,它們刺痛了朱翊鈞的眼睛,叫他回想起所不願回想起的一切。


  求饒聲,尖叫聲,痛斥聲,所有當時被故意忽略的聲音統統夾雜一起,於此時沖向了他的耳膜,他的腦子。


  自己的孩子們當時也有聽見嗎?


  心跳得越發快。


  殿外的那些都人,太監,是不是也聽見了?


  冷汗自背心沁出。


  劉帶金很快就準備妥當,端著銅盆並一疊絲帕進來。


  「就擱哪兒。」朱翊鈞不敢看她,生怕自己會在對方的眼中看出對自己的責備,「出去吧。」


  劉帶金默不作聲地福了福身,將燭燈留下,腳下的軟鞋一點聲響都不曾有。


  朱翊鈞坐了一會兒,燭燈的亮光刺得眼睛有些疼。他扭頭朝鄭夢境看了眼,慌忙用身子將光擋住,又趕緊放下帳子。朱翊鈞小心掀起帳子一角,鑽了出去,取了一塊絲帕折了四折,又回來蓋在鄭夢境的眼上。


  絲帕浸在溫水裡,吸飽了水分,又被絞成半干。


  朱翊鈞並不敢將燭燈拿得太近,唯恐影響到鄭夢境。只搬了張綉墩過來,將燭燈擺在上頭。因動作太大,燭油自盞里飛出來幾滴,落在他的虎口上,疼得要命,還不敢叫。


  榻上散亂著釵環,朱翊鈞都細細撿了放於枕邊,唯恐等會兒翻動人的時候給扎傷了。


  床單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朱翊鈞下意識地避開目光,並不去看,只專心替鄭夢境擦拭著身體。每擦一處,便能發現一些細小的傷口和淤青。有些是被簪釵刺傷的,有些是他咬的,那些淤青也不必說,也是他下的手。


  兩股間的斑斑血痕映入眼,朱翊鈞幾乎不敢去擦。他彎著腰,僵在那兒,呼吸逐漸加重。等回過神的時候,手裡的絲帕已經幹了。將用過的絲帕丟在一旁,令尋了一塊新的來,他微微閉了眼,手不住地顫抖。


  將鄭夢境料理乾淨后,朱翊鈞將人喚進來,抱著她坐於一邊。榻上已是沒法兒睡了,臟污不堪。


  劉帶金同吳贊女都沒睡,一起進來。天子沒有問他們幾個孩子如何,她們也不提是不是要用膳——雖然早已過了晚膳的點,小廚房的灶上還熱著飯菜。


  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服統收了起來,被褥也全都換成了新的。


  朱翊鈞捂住懷中人的耳朵,啞著聲音道:「通拿去燒了。」


  兩位都人手下一滯,點了頭應下,抱著那堆布料出去。


  將人放在榻上,朱翊鈞吹熄了殿內唯一一盞燭燈,默然地靠著隱囊坐著,一言不發。


  在醒過來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心裡的懼意無法言說,只不斷地想著,小夢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了?


  是不是被自己害死了?

  就是再不願想起,他也知道當時處在狂暴、憤怒之中的自己有多可惡、多過分。


  朱翊鈞頭一次知道,原來男女之間的力氣差別有這般大。他感受到了小夢在自己身|下的掙扎,聽見了尖利的,幾乎要刺穿自己耳膜的哭聲不住地求饒。


  可他沒有停下。


  皎月在天上慢慢地走在,自東向西。天邊一點拂曉的痕迹都沒有。


  朱翊鈞幾乎每過一刻鐘,就要去探一探鄭夢境的鼻息。卻又不肯喚太醫來。


  鄭夢境就那樣躺著,好似一具死屍,要不是還能看到胸膛的起伏,朱翊鈞真的以為她的命被自己給糟蹋沒了。


  原本,小夢不是這個樣子的。


  朱翊鈞還記得當年冊封了九嬪后,自己第一次在御花園與鄭夢境相遇。


  選秀是兩宮太后和王喜姐主持的,朱翊鈞從頭至尾都不曾參與。那一次相遇,是他們二人之間頭回見面。


  那一年,鄭夢境才十七歲。一身粉嫩宮裝,手持揮了海棠小品的蘇扇,裊裊婷婷地立在園中唱著《西廂記》。


  身姿婉轉,猶如扶柳,歌喉動人,好似鶯啼。


  只那一瞬間,就打動了自己。


  一曲唱罷,這個自己新封的淑嬪笑嘻嘻地走過來,福了身子,問自己。「方才奴家唱的好不好聽?」


  是很好聽,比宮裡特地養著的伶人都好聽。


  「陛下覺著好,那賞一回奴家好不好?」


  她不要金銀,亦不要衣料環佩。


  「奴家想要陛下親手摺的山茶花兒,替奴家簪上。」她摘了一側的簪子,笑眯眯地等著。


  山茶花的花期很長,自冬月,直到春初一直都開著。等待著梅花盛放的時候,院子里就只有它,一樹一樹地怒放。


  朱翊鈞記得自己親手挑了一朵開得最大,最艷的正紅色山茶,替她簪上。明明心裡極高興,就連面上都帶著笑,偏還要說他挑的花兒不夠,該選那種將開未開的。


  「那樣才戴的久呀。陛下不知道茉莉嗎?茉莉花兒呀,就得晨時摘了含苞的,簪在頭上,待晚上邊開啦,鬢邊一圈,都能聞著香氣。」


  又嬌又俏,半分不拘束。與旁人完全不一樣。這個女子當是在家裡頭被寵得很厲害吧?


  往後,自己替她的父母兄弟,寵著她,憐著她。


  要是她知道,心裡會不會很高興?應該會的吧,可嘴上還要說不好,再拿一雙笑彎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自己。


  穿著大禮服的明媚小夢,為自己生育三子一女的小夢,還有……還有那個總是在自己身邊,不斷、不斷……


  天際最遠的地方,橘紅色的曙光漸漸升起,將黑色夜幕一點點染上自己的顏色。它將鄭夢境慘白的臉照得分明。


  朱翊鈞死死捂著自己的臉,不願,也不敢去看。他從床上跌下來,抓起被都人放在衣架上的外袍向外頭沖。他跑得那樣快,那樣瘋狂,好幾次都險些摔倒。


  殿外守著門的田義,同劉帶金、吳贊女兩個也是一夜沒睡。此時見天子打裡頭衝出來,他二話不說,立即就跟在後頭跑。


  衣著單薄的朱翊鈞,從翊坤宮沿著宮道一路跑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去什麼地方。他聽見宮人們在後頭跟著自己的紛沓的腳步聲,聽見他們在喊讓自己停下,讓自己加件衣裳。


  可他的腳卻停不下來。昨日吃下去的午膳已經消耗殆盡了,可依然感受不到半點飢餓。


  朱翊鈞最後是怎麼停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回憶起閉上眼的最後一幕,是御花園前染上了青苔的青階。


  天子病了,病得倒不重,只是幾日無法視朝。閣臣們聽說此事,先是擔心,想著是不是要開始著手準備些什麼。不過之後聽說只是傷了腿,還只是扭傷,並無大礙,心頭都鬆了口氣。


  比起這位天子,現在的皇太子才是更叫人捉摸不透的人物。


  朱常漵同朱常治白日里也停了課,在啟祥宮裡侍疾。不過朱翊鈞並未讓他們到自己跟前來,哪怕是坐一坐都不肯。


  他心虛了。他不知道要是從兩個兒子的眼裡看出他們對自己的不滿與憤怒,該怎麼辦。


  甚至也不敢著人去翊坤宮看看。比起先前置氣般的不聞不問,現在卻成了害怕。


  不想聽,也不想問。小夢一定生氣了,氣得很厲害。


  這個時候,朱翊鈞覺得自己很是笨拙。他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哄得小夢高興。似乎每次,都是對方先主動低下了身子,彎下了腰。他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見不到父親,兩個兄弟商量了無數次的滿腹話語也沒處去說。朱常治以為父親是真的厭棄了他們,不獨是母親,還有整個翊坤宮。


  比起他,朱常漵這個曾為帝王的人,倒是更能對朱翊鈞的心思明白一些。曾幾何時,他也是經歷過的這一路的。因口角,將病弱的周氏推倒在地,累其病卧在床,甚至絕食相抗。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同父親一樣,驚慌失措。


  可周氏與母親不同,不是賞賜些東西,多去瞧瞧,就能和好的。


  何況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夾在中間的朱常漵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反而覺得父親這一回太過分。縱然是女子合該遵守三從四德,可人心都是一樣的,那般傷人的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朱常漵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自己在母親醒來之後去探望她時所聽到的話。


  初醒的鄭夢境看起來越發不好了,她本就長得偏南方人,嬌小的模樣,而今整個人縮在榻上,巴掌大的臉瘦成了半個巴掌,臉上的肉全都沒了,雙頰淺凹下去。


  「你父皇說,我不過是他的玩物罷了。」說這話的時候,鄭夢境臉上淡淡的,不喜不悲的模樣看的朱常漵出神。


  朱常漵想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對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


  「便是貴為皇后,也同那些勾欄院中的伎人沒有分別。」鄭夢境的聲音聽起來很低,又一次重複了那句話,「不過是個玩物。」


  朱常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日他並不在翊坤宮,朱常治也不在。他們兄弟兩個上欽天監去了。唯一從頭到尾聽全了的朱軒姝卻一個字都不肯告訴他們,只是整日白著張臉,好端端地,就會突然哭起來,比起以前要沉默了許多,許多。


  現今唯一可知的,這場爭吵的源頭,似乎是和史賓有干係。朱常漵不想去質問史賓,他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父親想要宣洩的一個借口。頭一次,朱常漵如此鄙視自己的父親,就好似他鄙視當年對周氏動手的自己。這人吶,就是賤。唯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在回憶中後悔。


  兄弟倆這回站在母親這邊,心裡也和父親生著氣,每日只例行公事般過來坐一坐,就離開了。


  朱翊鈞這時候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孤家寡人。並非是因自己高處不勝寒的帝王之位,而是因為他的言行舉措傷害到了最重要的人。沒有人願意為他說情,沒有肯停留下腳步,聽他辯解。


  翊坤宮彷彿又回到了許久之前的時候,宮人們總是笑鬧著,皇嗣們一直圍著鄭夢境的周圍,陪著她說笑,嬉鬧。


  他們不再提起天子,似乎從不曾有過這麼一個人。


  偶爾,宮門口會有啟祥宮的人探頭探腦地往裡看。守門的太監也不去看,只當作沒瞧見,守著原位動也不動。


  朱翊鈞捱不住心裡痒痒,讓田義去了一趟太醫署,想知道鄭夢境傷的如何。卻得知翊坤宮自那日起壓根就沒讓太醫再去過。他的心沉了下來,變得越發地不知所措。


  若是知道對方病了,他還能打著名頭賜下名貴的藥材,即便對方明明都不缺。可現在,卻好像連這麼個機會都沒了。


  田義日日在旁服侍,嘴好像上了鎖,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曾說。只今日卻是不得不開口。「陛下,史賓……回漳州去了。」


  朱翊鈞沉默了一會兒,「他……可曾說了什麼?」


  「史賓說漳州那兒好像有急事,趕著回去處理事兒。因事態緊急,顧不得向陛下辭行,還望陛下莫要怪罪。」田義邊說著,邊不斷拿眼去瞅著天子的神情。


  朱翊鈞有些悵然,大約史賓聽見了什麼風聲,這才匆匆忙忙離開,就連見都不見自己,還是怕受了什麼牽連。「朕,知道了。」他閉上眼,覺得很是疲憊。


  忽然又趕緊睜開,「那日,」朱翊鈞的聲音微微發抖,「史賓來過翊坤宮?」


  田義的臉垂得更低了,「是。」


  一切不言自明。


  朱翊鈞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因為自己一時激憤而說出無妄之言,現在累得家人離心,有才之人出走。


  冷靜下來后,再想想這些時日來的所作所為,朱翊鈞只想把自己給打死了事。


  田義是特地晚了幾日才告訴朱翊鈞這件事的。此時的史賓早已出了直隸,一路南下往漳州去。


  史賓躺在並不非常寬敞的馬車中,因為車廂有些小,所以他的雙腿不得不屈起來。他枕著手,腦子時而混沌,時而清明。


  那日史賓因先去祭祀了孝端皇后,所以晚了朱翊鈞一步。還未至翊坤宮門口,女子的尖叫聲就從宮牆的另一頭飄出來,聲音那樣熟悉,只是不同以往那樣悅耳,又充滿了溫暖。


  待史賓快步走至宮門,想邁步進去的時候,一抬頭,卻見田義正守在正殿門口,冷冷地朝自己揚了揚嘴角,投過來的目光很不舒服。


  正是這目光,令史賓頓住了。也正是這一停,讓吳贊女有時間衝到了他的面前。


  「公公到底對陛下說了什麼?!」吳贊女將史賓拉到門邊的角落裡,劈頭蓋臉就問,「為何陛下一來就大發雷霆?說是公公與娘娘……」後頭的話她卻是不敢說下去了。


  在吳贊女看來,鄭夢境雖然有的時候行事跳脫,與旁的女子不同。可作為一個主子,鄭夢境卻是一等一的好。她知道自己的碎嘴性子,要是攤上其他的主子娘娘,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也只有在翊坤宮裡,不僅活下來,還活得好好的,娘娘還縱著自己。


  想起往日里的點點滴滴,現在眼見著主子在裡頭受苦,自己卻半點法子都沒有。吳贊女心裡又氣又急,覺得自己沒用,白擔了平日里娘娘對自己的好,又氣史賓不知在天子跟前說了什麼渾話,惹來這一番大動靜。


  史賓原是一頭霧水,只是那入耳的凄厲哭喊一遍又一遍沖刷著他的心。聽著那聲音,再看著此時面對著自己怒火衝天的吳贊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史賓走了,離開了翊坤宮,離開了皇宮,離開了京城。他想,自己大概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馬車在官道上飛馳著,揚起一路的塵土。


  那日的事,不知叫那個多事的說漏了嘴,甚至還傳到了朱翊鈞的耳中,讓他動了大怒,在啟祥宮的院子里打死了好些個宮人,才消停。


  田義還來不及高興,就挨了訓。


  「這點子事都做不端正!合該撤了你掌印的職!」朱翊鈞歪在榻上,抽出腰后的隱囊就朝田義砸過去,「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裡打的那點子主意!朕還沒死呢!」


  田義壓根不敢躲,反正隱囊砸在身上也不疼,「噗通」一聲跪在青磚地上,也顧不得膝蓋被砸得生疼,納頭就拜,「陛下息怒,陛下贖罪。」指天咒地地發誓自己對天子絕無二心。


  朱翊鈞氣得不行,不耐煩見他在眼前晃悠,「給朕滾出去!」


  田義趕忙爬起來,腳下生風地跑出了正殿。回到住所,他一改在天子面前的惶恐模樣,兩隻腳高高翹起,擱在桌子上,撈起桌上一碟瓜子嗑著,瓜子皮吐得一地都是,打掃的小太監手中的掃帚都不敢放下,一見皮落在地上,就趕緊上去掃了。


  嗑完瓜子,田義覺得這炒貨吃多了有些干嘴,讓捶腿的太監去茶房給自己端碗溫茶來。小太監在茶房兌了許久的水,用指尖試了溫度,待端來田義手中的便是一杯溫度適宜的茶。


  田義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長出一口氣。「去,挑幾個長得漂亮點的,手腳麻利又聽話懂事的都人來,我見見。」


  小太監「哎——」了一聲,趕緊出去尋人。


  屋中只留一個捶腿的小太監,安靜極了,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田義一聲突兀的笑打破了這份寧靜。


  自己底下是沒把了,可他還是個男人啊。是男人,又豈會不懂男人的心思?有哪個男人是管得了肚皮底下這二兩肉的?找個會來事的,漂亮些,還不是將先頭的那些個都拋到腦後去了?


  有了翊坤宮的上位,田義的心思就活絡起來。風水輪流轉,今日這東風壓倒了西風,焉不知明日便是這西風重新壓回去了呢?他可不能坐以待斃,等著陛下將掌印的位置收回去。


  再有,而今自己與翊坤宮交惡,怕是往後也落不到什麼好果子吃。


  田義想起自己宮外宅子里養著的幾個美人,通是別人送的。他是無福享用,但看著也好,便是心裡有氣,也能灑在她們身上。


  那個會來事的三姨娘喲,嘖嘖嘖。每次見她走路時候那小腰、小屁股扭得,回回看得田義心裡癢兮兮。還有那一雙三寸小金蓮,每晚田義不捧在手心貼著胸口就睡不著覺。


  田義眼睛一亮,倒不妨將自己那幾個姨娘給弄進來,上順天府去弄個良民的戶口,拐進宮來做都人,就專門服侍陛下的起居。他就不信了,陛下會瞧不上這幾個如花似玉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雖然……心裡是捨不得。他摸了摸胸口,覺得有些發疼,但為了能保住自己的掌印之位,美人嘛,還會再有的。


  那幾個瘦馬都未曾破過瓜,守宮砂還在呢,必是進得來宮裡的。


  待一朝侍寢,珠胎暗結。嘿嘿,田義露出個陰險的笑來,保不齊,就是個皇子呢?


  殺太子,翊坤宮能做的,他難道就做不到了?整個東廠可全在自己的手心裡頭攥著呢!


  田義舒服地往後靠在圈椅上,想著待他日自己姨娘所出的新帝登基后,對自己萬般信任,大權在握,不僅帝王,就連朝臣都要聽自己的話。


  那滋味,真是別提了!就好似夏日裡頭喝了一杯冰鎮過的玫瑰露,透心涼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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