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進貢的禮單和物品先利瑪竇一步被送進宮。朱翊鈞對著禮單,和鄭夢境一件件地翻看著。
鄭夢境信手取出一尊聖母像和耶穌受難十字架來,「陛下。」
朱翊鈞看了看禮單上的名字,再看了看她手中的耶穌十字架,倒吸一口氣,「活神仙!」
如此逼真,真真不可想象。
鄭夢境將聖母像單獨取出來,令擺在一旁。早前聽聞有此物時,朱翊鈞便說過要送去慈寧宮的。
前世也有此事,這本想讓李太后高興的事,卻馬屁拍在馬腿上。他們年紀輕的,覺得此物製作精巧,李太后卻覺得太過邪魅,想扔吧,卻因是進貢之物,又是朱翊鈞孝敬的,不好就此扔了。李太后索性鎖在庫房內,偶爾才取出來給人瞧。
「自鳴鐘……」朱翊鈞指著一大一小兩個自鳴鐘,「應是此物了。哎,小夢,上面還有童子!」
大自鳴鐘上有幾個短髮小童,不知何故竟長了翅膀。朱翊鈞本欲將自鳴鐘送給鄭夢境,取其多子之意,又一想覺得不妥——這些童子身上用裹了一塊布,腿和胳膊都露在外頭,要叫朱軒姝瞧了可不大好。
「叮咚。」鄭夢境伸手撫過西琴,動聽悅耳的聲音令她不由翹起了嘴角。
朱翊鈞放下自鳴鐘,走過來新奇地看著西琴,「這樂器好生有趣,撫之便能出聲。」他皺起眉,「只不知如何彈奏。」
「自鳴鐘似乎也有些不準。」鄭夢境笑道,「陛下不妨待利瑪竇入宮覲見后再問問他。」
「善!」朱翊鈞當下吩咐道,「明日便讓利瑪竇與羅明堅入宮來。」
張宏拱手稱諾,又問:「那先前天津繳獲來的那些書……陛下預備如何處置?」
那些書乃利瑪竇隨行所帶的歷算之書,依律本不能流於民間,恐叫小人拿去改了天命。
朱翊鈞想了想,「還給利瑪竇吧。」書是用拉丁文寫的,於朱翊鈞無異於鬼畫符,在大明朝恐也沒幾個人識得,不足為懼。無妨還給了人家,體現一把自己的大度,以彰顯大明朝泱泱大國之風。
張宏略一蹙眉,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鄭夢境只裝不知,把玩著西琴。
朱軒姝在內殿聽見琴聲,拉著都人,踩著還不太穩的步子「噠噠噠」地出來。她跑到鄭夢境的面前,鬆開都人,雙手高舉著,「啊啊……抱……抱……」
鄭夢境彎下腰,將她抱起,牽著她的手去按琴鍵。一按一個音,再一按又一個音。朱軒姝好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玩具,笑得格外開心。
清脆如鈴音的笑聲引起朱翊鈞的注意,他放下禮單,從鄭夢境的懷裡將朱軒姝抱過來,「姝兒喜歡?」見愛女點點頭,颳了下她嫩的幾乎透明的鼻尖,笑道,「等姝兒再大些,父皇就把這個給你。」
朱軒姝在朱翊鈞的懷裡並不安分,她拉著朱翊鈞的手去按琴鍵,按一個就「咯咯」笑著。又好奇地拉過鄭夢境的手,兩個一起按,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朱軒姝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鄭夢境趕緊取了一塊乾淨的細棉巾帕給她擦。她偏不幹,把頭往朱翊鈞懷裡一塞,在龍袍上蹭蹭,再抬起頭,半邊臉都給蹭紅了,瞅著朱翊鈞「嘿嘿」笑。
鄭夢境又好氣又好笑,「也不嫌疼。」
玩了一會兒,她似乎覺得有些累,扭著身子從朱翊鈞的懷裡下來,一手一個牽了父皇和母妃的手,讓他們跟著自己來。
朱翊鈞和鄭夢境對視一眼,都沒猜著女兒想做什麼,便一路跟著她去內殿。
朱軒姝走得急,小小腿抬起邁過門檻的時候給摔了,兩個人一時都沒拉住。鄭夢境登時愣住,背上驚出一身冷汗來。朱翊鈞趕忙要取抱,卻見女兒雙手撐地,自己爬了起來,轉過小臉,滿是嚴肅地用食指在唇邊豎起,「噓——」
鄭夢境用絲帕掩住翹起的嘴,雙眼彎成一輪皎月,點點頭。朱翊鈞死死抿著嘴,讓自己不笑出來。
小小孩童,作大人模樣,總是特別可愛。
朱軒姝帶著父母,躡手躡腳地靠近搖籃,指著裡面睡著的朱常漵,聲音很輕很輕,「弟、弟……睡。」她雙手合在一起,放在側臉,歪著頭閉上眼。
鄭夢境同樣極輕地道:「弟弟睡著啦?」
朱軒姝點點頭,兩隻小手扶著搖籃,輕輕晃動,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弟弟,睡!」
搖籃中的朱常漵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三人,好似還未睡醒。
朱軒姝咧開嘴笑了,把手伸向弟弟,「弟、弟,弟弟。」
朱常漵動了動,一隻比朱軒姝更小的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抓住了她的食指。
鄭夢境彎下腰,手順著朱常漵的臉輕輕摸著。
朱常漵眨眨眼睛,動了動,把臉往鄭夢境手上蹭。
「母妃只盼著你們姐弟日後能如今日般和睦,莫要打架置氣。」
「怎會呢。」朱翊鈞將鄭夢境擁入懷裡,貼著她的耳朵,熱氣噴得側耳泛紅,「有小夢教導,他們必會手足情深。」
朱軒姝抬起頭,臉上的笑容純真。朱常漵靜靜地望著他們,不多時又打了個哈欠,睡熟了。
史賓不經意地抬起眼,望著其樂融融的一家子,看了片刻,又垂目。
他猶如一尊泥塑,一動不動的。
翌日,朱翊鈞便召見了利瑪竇和羅明堅。利瑪竇的直身打扮,和垂至胸口濃密捲曲的鬍鬚,令朱翊鈞覺得哪看哪維和,說不出的好笑,又覺得他一心想融入大明朝,卻是個有心之人。
從他們的口中,聽說了許多先前未曾聽過的泰西之事,自風俗、建築、服飾,乃至泰西的各國帝王,皆與大明朝有所不同,覺得很是有趣。
談至興起,還賜下宴,讓他們一同進膳。
利瑪竇與羅明堅受寵若驚,當下便答應教授欽天監的內監自鳴鐘之事,同時由羅明堅指導鐘鼓司之人學習西琴的演奏方法。
膳畢,朱翊鈞便讓內監領著利瑪竇和羅明堅去後宮覲見王皇后。這本於理不合,但這二人是神父,相當於大明朝的僧侶,有侍衛內監和都人看守,倒也無妨。
當然,要緊的不是王皇后,而是一直想見他們的鄭夢境。對這種小小要求,朱翊鈞並不吝嗇。
王皇后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這次接見也是在坤寧宮。各宮妃嬪也都到齊,正殿之中立起數架屏風,隔絕外男的窺探。
王皇后不明白為什麼朱翊鈞非得讓自己見這兩個泰西之人,原想走個過場便將人送回去,誰料鄭夢境突然發問。
「本宮聞泰西之地與大明朝很是不同,不知於醫術上,是否也是如此?」
利瑪竇不知道鄭夢境想做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回答:「確有不少異處,不過我本人卻是不精於此。」
鄭夢境點點頭,不再多問。王喜姐瞥了她一眼,心道,莫非是想借泰西人之手,治療皇次子的腿疾?
後宮女眷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便放利瑪竇和羅明堅回去。
二人一走,眾妃也紛紛告退。
鄭夢境特地落後旁人一步,在宮門口見走得差不多了,便迴轉去見王喜姐。
王喜姐剛換上燕居常服,髮髻上還沒來得及帶上簪釵,聽聞鄭夢境又回來了,不由奇道:「她還有什麼事?」
都人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王喜姐坐在鏡前,想了想,「讓德妃稍等片刻。」說罷,便催促宮人替自己梳妝。
鄭夢境剛喝了一口茶,王喜姐就出來了。
「德妃有何事?」王喜姐不欲同她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
其中的厭惡之情,便是不說都躍然可見。
「明人不說暗話,娘娘既問了,奴家便照直了說。」鄭夢境道:「娘娘,宮中太醫診治皇長女多日,尚不見不好轉,不妨讓泰西人來試試,興許能有法子。」
王喜姐心中冷笑,利瑪竇是鄭夢境舉薦的,方才又當著大家的面特地詢問泰西醫術,恐怕就是見自己心切,內中必有蹊蹺。
心腹都人日前的進言尚在王喜姐的耳邊徘徊不去。
「娘娘,如今中宮勢弱,景陽宮有慈聖太後娘娘壓著,唯慮翊坤宮。娘娘撞上,可要三思而行。」
王喜姐淺笑,「有勞德妃替媖兒擔憂,方才利瑪竇也說了,他並不精於醫術。」
「奴家觀方才其言其行,恐是謙詞,不敢擔上人命。」茶碗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鄭夢境起身,「娘娘所慮,奴家心知。稚子何辜?」
要說王喜姐真的不心動,那是不可能。但比起不知底細的泰西人,她更相信宮中太醫的能耐。
「娘娘,奴家自入宮來,可有害過何人?」
王喜姐細細思索,「不曾。」
「可有舉止不端,冒犯兩宮太后和中宮?」
這個可以確定,「不曾。」
鄭夢境笑了,「那娘娘為何擔憂。」她頓了頓,「民間請不起大夫,多用偏方。雖許多並不管用,可確有幾個方子很是靈驗。」
朱軒媖的病是怎麼來的,鄭夢境不知道。她也無法插手坤寧宮,但她很清楚自己接下去要走的路是什麼。
獲得王喜姐的信任,就猶為重要。
而眼下,就是個最好的機會。
治好皇長女,證明自己並無旁意,甚至願意幫她坐穩后位。
王喜姐猶豫著說道:「你的意思是……用泰西人的法子,權作是偏方之用?」她不由提醒道,「德妃可知,若其中出現差池,縱然你身負恩寵,亦不能逃過刑責。」
「奴家知道。」
面對鄭夢境的坦然,王喜姐躊躇了。
「你先回宮吧,此事容本宮想一想。」
鄭夢境福身告辭,裙裾掃過坤寧宮的門檻。
望著她的背影,王喜姐心動了。但此事並非她點頭就行的,還需兩宮太后答應。
不過在此之前,王喜姐更想知道,朱翊鈞是個什麼意思。
她重新換上外袍,帶著人去了乾清宮。
聽完王喜姐的來意,朱翊鈞挑眉,「德妃真是這樣說的?」
「奴家不敢妄言,確是德妃提議。」
朱翊鈞敲了敲桌子,也有些猶豫。他前不久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朱軒媖是嫡長女,在朱翊鈞的心中有著非凡的意義。如果能治得好,自然好。
喪子之痛,能免責免。朱軒媖的病再拖下去,可就不好說了。
朱翊鈞道:「明日朕再傳利瑪竇二人入宮,你與德妃一同在旁,看看他們的說法。」
王喜姐對於朱翊鈞的謹慎還是挺滿意的,起碼證明在聖上心裡,自己尚有一席之地。
「奴家這便吩咐下去。」
第二日,利瑪竇入宮還未至欽天監,就先被史賓給請走了。他和一同來的羅明堅相望,猜不透為何只找了他一人。
不過這是大明皇帝的旨意,也唯有照辦。
乾清宮中,王喜姐和鄭夢境隱蔽處,前面擋著的屏風遮去了她二人的身影。
王喜姐微微側過頭,探究地看著自己身後半步的鄭夢境。鄭夢境發現了她的目光,微微頷首,權作施禮。
收回視線,王喜姐不由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急切了?僅憑三言兩語,就信了德妃的話。
但能治好親女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寬大袖中的手絞在一起。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鄭夢境沒去留意王喜姐的想法,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殿中朱翊鈞與利瑪竇的對話上。
「……泰西與大明朝的醫術,在何處不同?你可仔細說來聽聽?」
利瑪竇有些為難,他是真的不懂醫術。但既然有此一問,顯然必有貴人受疾病侵擾。
眼下是個很好的機會!若是應對得好,怕是可以長居京城。
利瑪竇苦苦思索,眼下可有什麼辦法。
朱翊鈞並不催促,但手指敲擊桌面的速度不斷加快。
利瑪竇突然眼睛一亮,「皇帝陛下,雖然我對醫術不精,但大明朝卻是有個人,興許可以替陛下解燃眉之急。」
「哦?」朱翊鈞挑眉,「是何人?」
「李東璧。」
王喜姐呼吸一滯,自己怎麼沒想起這位來!
李東璧便是李時珍,東璧是他的字。
李時珍曾在嘉靖三十年治癒富順王之子的痼疾,並與三十五年叫楚王舉薦入京,於太醫署授院判一職。可不知何故,任職不過一年,便掛冠而去。
王喜姐在心中盤算,若是能請來他,想必媖兒的病便能得救。她急切的目光透過屏風,萬分希望朱翊鈞可以答應下來。
卻聽利瑪竇又道:「不過李東璧近年來醉心於撰著醫書,鎮日于山林之間收集藥物。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王喜姐再顧不得,聲音從屏風后響起,「你最後得到他消息的地方是在何處?」
利瑪竇此時方知殿中有女眷,不得見,想來是後宮中的妃嬪。他趕忙向屏風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李東璧如今最有可能出現在何處?」王喜姐緊咬著下唇,追問道。
利瑪竇看了看朱翊鈞,見他沒有阻止,便道:「先前肇慶一見,說是回去故鄉,將所有的手稿都整理修改。」
「陛下!還請陛下速速派人去趟湖北行省,將李東璧請來!」
朱翊鈞對王喜姐點點頭,對利瑪竇道:「今日有勞教授欽天監自鳴鐘。」
利瑪竇當下以天主的名義立誓,必會竭盡心力。
揮退利瑪竇后,王喜姐和鄭夢境從屏風后出來。
「陛下。」
朱翊鈞看著焦躁的王喜姐,安撫道:「皇后不必憂心,朕自會處置此事。等李東璧不日入宮,媖兒的病自然迎刃而解。」
王喜姐再著急上火,也知道不能觸怒了朱翊鈞,讓他心中不喜。是以暗暗咬著唇,強按捺著腹中之言。
鄭夢境卻問:「陛下可知當年李東璧為何辭官?」
朱翊鈞搖搖頭,「不知。」
李時珍辭官的時候,朱翊鈞還未出生。此後也未曾有人提起過他。所以雖然久仰大名,知道其在民間被譽為神醫,卻絲毫不知旁的事。
「只怕李東璧辭官后,不願再入宮替媖兒診治。」
鄭夢境看著快哭出來的王喜姐,安慰道:「娘娘不必擔心,都說醫者父母心,李東璧懸壺濟世,在民間頗有民望,想來是個心慈之人。」說到這兒,鄭夢境又想到一點,「陛下派去的人,需得是謙遜之人方可。萬不能惹惱了李東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李東璧還敢抗旨不成?
朱翊鈞正欲反駁,又聽鄭夢境提醒,「若李東璧得以入宮,慈聖太後娘娘的眼疾,想來也有幾分治癒的希望。」
人食五穀,必有生老病死。即便是太后之尊,也不例外。李太后苦於眼疾久矣,太醫百般醫治,總不見效。朱翊鈞為人子,自然擔憂。
經鄭夢境一提,朱翊鈞便對所派之人謹慎起來。
「張大伴,你居司禮監久矣,哪個可堪擔此重任?」
張宏想了想,信步上前,「陛下,老奴以為,陳矩可。」
陳矩?朱翊鈞知道此人,的確是個剛正不阿的,若非閹人,放在宮外也是個仁義之士。
「便讓陳矩跑一趟吧。」朱翊鈞難得給王喜姐一個笑臉,「皇后且安心,你的病尚且沒好呢。」
「謝陛下關心。」王喜姐福身,心中燃起了希望。
派人去湖廣的事瞞不過旁人,李太后得了信后,思索半晌,最終還是差人去宮外的馮宅,將這事交予馮保。
目的只有一個,攔住李時珍入宮。
李太后怕的不是朱軒媖康健,而是怕李時珍替王喜姐調理身子,令她產下嫡子。
鄭夢境所出的皇子,在李太后看來並不足為懼。但元子卻另當別論了。
立嫡立長,先嫡后長。
此事都不用王淑蓉去慈寧宮哭訴,李太后就會妥妥地將事兒給辦了。
不過讓李太后沒想到的是,她派去的都人,在馮宅碰了一鼻子灰。
馮保自被關入牢中后,受盡酷刑,好不容易留了條命下來,雙腿卻是廢了。如今鎮日躺在榻上,身邊亦離不得人。
聽完來人的話后,馮保一笑,「且看我今日還能替慈聖太後娘娘效勞否?」他指了指自己被下的雙腿,「先前能苟活,留下一命,已是僥倖。娘娘之託,怕是不能應下了。」
那小太監不甘心就此回去,勸道:「公公於宮中有的是徒子徒孫,與掌印私交也甚好,不過是遞個話的事。」
馮保將手中的茶碗往哪太監腳邊一砸,白瓷蓋碗頃刻摔了個粉碎。他冷笑一聲,「遞個話的事兒?」不等那小太監說話,便吩咐家人將他趕出去,「在宮裡多練練吧,竟是連規矩都沒學會!」
將人趕出去后,馮保舒服地喝了口鄭家新送來的泰西茶。略一皺眉,泰西茶到底比不上大明朝的。不過嘗個鮮倒是不錯。
馮邦寧在門口盯著小太監離開,才回來見他。「大伯。」
馮保閉目養神,「人呢?」
「我瞧著是往宮裡去的方向。」
馮保嘴角輕勾,「蠢。」
他在宮裡還留著眼線不假,前日張宏休沐出宮,就曾上門拜訪。李時珍一事的來龍去脈,馮保一清二楚。他不知道鄭夢境在想什麼,但絕不會給人添堵。
不過一個醫者,能帶來什麼麻煩呢?
馮保睜開眼,目露精光。
「起風了。」
馮邦寧恭敬道:「是,大伯。」
小太監被趕出馮宅,氣得即刻回宮報於李太后。
李太后並未聽信他添油加醋的讒言,數著佛珠的手停了下來,長嘆一聲。
馮保是怪她,當日沒能將他給撈出來。若彼時無刑罰加身,尚能就此作罷,如今落得殘疾之身,怎能不怨。
不過馮保的話,倒是提醒了李太后。馮保已然離宮,無論當年宮裡再多再好的關係,都是不能用的了。這不僅有先祖定下的規矩,更會引起朝臣們莫大的反彈。
一個告老離宮的宦官都能指使宮中內監,難保他日不會有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給整個大明朝引起偌大的隱患。
但她身邊無人可用,已經插不進乾清宮去了。李家是什麼性子,李太后心裡清楚,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家裡人謀算。若是派了他們出馬,不將事情搞砸已是燒了高香。
又不能以太后之尊,勒令朱翊鈞收回成命。
畢竟此行,為的還是朱軒媖的病。
李太后摒退了小太監,又開始默默數著佛珠。
難不成真沒法子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時珍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