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秘密
靺鞨王子阿布可蒙此次攜妹前來,主要是為了打架……不,主要是為了將來的大面積打架,和楊暄深入溝通交流一下,並對崔俁表達謝意。
他這個妹妹被家裡慣壞了,向來要什麼給什麼,對外不知道客氣為何物,這次纏崔俁為她找人,崔俁竟也答應了……
想著將來楊暄和崔俁可能會因此遇到的各種麻煩,他心裡略有些過意不去。
結盟沒問題,靺鞨一向欣賞強者,能和大安太子交朋友,他很高興,但朋友歸朋友,他的妹妹他怎麼疼都行,別人沒義務幫他慣著啊。
酣暢淋漓的打完一場架,阿布可蒙渾身是汗,氣還沒喘勻,話匣子就打開了。
「我那妹妹慣愛鬧騰,不是個省油的燈,最會幹的事就是得寸進尺,你家軍師應了幫她找人,她就同我說了,風雲會後不回家了,直接同你們去大安……」
他笑出一口白牙:「這禍水我是不想要了,你們要真能幫忙把她給嫁出去,我定備份大禮,好好謝你!」
楊暄:……「我並沒有答應。」
「客氣啥?大家兄弟,我姝妹就是你妹妹嘛!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吃虧,我靺鞨有的,你想要啥,我全都給,你不想要的,我瞧著你有用,也給!再說這事要能成,我妹妹也算和親了,咱們兩國那就是親家,還分什麼你我?就是為了咱妹妹,我靺鞨也得備上優厚嫁妝,好好巴結你們大安不是?」
阿布可蒙先是貶低自己妹妹,再和大安套近乎,最後有點伏低做小的意思,誇了大安和楊暄這個太子半天,才長長嘆了口氣:「我那妹妹自小嬌氣,從未出過遠門,也不知道到大安能不能習慣,你受累,多幫看顧著點,別叫她……受了委屈。」
楊暄微微闔眸:「這麼捨不得,好好護住不讓走不就是了?」
「孩子養大了,總是要放手的,她的人生路是她自己在走,我替不了。」
阿布可蒙手舉高,順著指縫看天上皎月,話音分外安靜:「我只希望她這一輩子過的痛快逍遙,無論苦樂,都能保持赤子之心,永遠不悔,永遠對前方有信心。我能做的,只有在邊上保駕護航,告訴她,哥哥永遠支持她,便是她撞的頭破血流,也有退路……」
「做兄妹和做兄弟的一樣,都是有今生沒來世,她再不乖,再刁蠻,在我眼裡,也是小時候胖胖軟軟的一團小可愛,怎麼可能真捨得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場景,阿布可蒙抹了抹眼睛,瞪著一雙虎目:「你們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了。但要真找到那混蛋,務必支會我一聲,我不揍的那小子哭爹罵娘,床上躺三個月,名字就倒過來寫!」
楊暄早前就想過與靺鞨結盟之事,阿布可蒙性子直率,國土離大安略遠,無論哪樣,都值得交好。如今再聽到這些話,心裡略有觸動。
皇家很少有真情,這對兄妹這樣的,實是少見。
他眸光微斂:「……好。」
阿布可蒙高興了,又說起了接下來幾日的大戰。
風雲會截止日期將近,大部分國家勢力前期準備已做完,該收攏培養的奴兵使熟了,地盤發展差不多了,幾乎中原腹地每個角落都有人佔了,靠邊的地方佔不佔沒什麼大用。
這時候,再想擴張地盤,就得打別人家的了。
每次風雲會到最後都是群戰,所有人都明白,也不會躲避,少數人甚至會佔個先機,率先挑起戰爭……最後結果如何,全憑本事。
這時候結盟就更重要了。
大家都要四處攻打四處提防,如果身邊有盟友,某個方向不需要防備,可以相互依靠,就少了一份危險。如果後背左右都有盟友,那就更好了,起碼不會輸了,卯著勁往前沖就是。
今次風雲會情形比較特殊,西突所佔地盤已與楊暄成對峙之勢,還事先安排過聯盟,想也知道,這是擺明架式對著幹了。
還好崔俁聰明,之前在軍師谷里就有過動作,各處不是不能操作。
楊暄地盤在最中間軍師谷東北面,因佔了之前東突地盤,橫著連成一片,直接往西掃,與阿布可蒙的地盤交界。再往北,就是室韋的地方。
室韋與崔俁結下聯盟,不會背襲,西邊又有靺鞨,楊暄的地盤,可以說是非常穩了。
阿布可蒙肯定不會往東占楊暄的地盤,對北邊的室韋也不感興趣,正好往南走,有他看不順眼的傢伙,接下來想搞,就同楊暄說好了,互相依靠,他保證不會有人西南邊溜過來打楊暄,楊暄也顧好自己,別讓人從東南邊溜入,傷害大家……
楊暄應了。
他目光掠過夜間峰巒,看向南方。
隔著一個軍師谷,正南方是西突王子莫謨突的地盤,虎視眈眈,想也知道不會安靜,接下來,該是有硬仗要打了……
阿布可蒙帶著妹妹離開后,楊暄進屋找崔俁,接著說之前未盡之言。
先是這靺鞨盟友。
楊暄把自己怎麼與阿布可蒙熟識的經歷說了,認為這是一個靠譜盟友。
崔俁也把軍師谷里與阿布可兒的相處過程說了,真誇小姑娘赤誠可愛,若真要跟他們去大安,也沒什麼不好。
接著說軍師谷那一場混戰——還是真是楊暄促成的。
楊暄搞了東突,觸木羅地盤奴兵皆失,十分灰頭土臉,不甘心之下,放話說要去軍師谷欺負崔俁。楊暄哪裡肯干?當下就安排了事。
大家都在打地盤,如果他一走,剛得的地盤群龍無首,許會被別人覬覦,暗自行動,他乾脆放了風聲過去,說觸木羅要去殺大家的軍師,所有人就靜不下來了,立刻齊齊趕向軍師谷。
大家都忙起來了,也就沒人盯著他了。
本來他速度很快,可以第一時間找到崔俁,可惜路上遇到了意外——他看到一個人。一個在宮中見過兩次,並不熟悉,甚至還有點陌生的人。
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這人還見了我就跑,我心下起疑,便想追……」
楊暄解釋道,他看到了木同留下的信號,知道木同已趕至崔俁身邊,還有小老虎在,再加上之前崔俁信里寫過的各種把握,交好的人……他認為,崔俁可以保護自己。
而面前這個半熟不熟的人,若是跑了,可就不一定有第二次機會遇到了。
楊暄當機立斷,立刻追上了那人,在那人跑到西突地盤前,將人逮住了。
「我問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他自認記憶力不錯,確定曾在宮裡見過這張面孔,可那人卻不承認。他用了些手段,那人方才說,的確去在大安。說什麼犯了事,逃到大安藏了起來,覺得皇宮最安全,就混了進去。危險過後,他便又回了國。
「呵,大安皇宮安全?什麼人都能混進去?」用這種話做理由,是這人太蠢,還是覺得楊暄太蠢?
崔俁嗤笑一聲,倏然眯眼,反應了過來:「他是西突厥的人?」
「嗯。」楊暄點頭,「他不肯招來龍去脈,問急了,就說與我有仇,潛過來殺我的,但我旁敲側擊試探過,認定此人與田貴妃有關。」
與田貴妃有關。
本人是西突人。
又出現在這意義不一樣的風雲會。
答應很明顯了。
「田貴妃與西突厥暗裡有來往!」
猜到這一點,崔俁幾欲掩口,這可是叛國大罪,田貴妃怎麼敢!
楊暄緩緩斂目,眸底滿是殺意:「此人不配再活!」
此等姦猾之人,審問過程不是一兩日可解決的,時間緊要,楊暄問出大概,就將人交給甲寅,先在營地里好好藏好,順便給人點顏色看看,待風雲后,再慢慢收拾。
此事說完,氣氛有些低沉。
崔俁擰著眉,道:「本來還有件事,我心中略有猶疑,如今看,須得同你說一說了。」
楊暄抱住他,輕輕親了一口:「嗯?」
「軍師谷中,我設計把西突軍師給弄死了,還去了他的房間……看到了一封信。」
崔俁目光微斂,聲音略慢:「照理說,軍師谷非常住之地,並不安全,任何秘事不應該表露,太有風險。可是這西突軍師不怕,還有渠道與外界聯繫……」
應是對之前動作太過自信,自覺一家獨大,無人可擋。
軍師谷里只有軍師,沒有旁人,連承辦國奚國特使,三日後也全部退開,武者們奮力狩獵打地盤時,不可能有人進的來。
遂大概是用了鴿子之類的東西,專門傳信。
「信上交待,讓西突軍師對室韋高麗好一點,可敲打,但最重要的目的,得是收攏。別人可以死,皇使絕不能死……還道風雲會後暫不撤離,所有奴後會到最南邊集合,讓軍師想辦法多控制幾個盟友,並說服他們往南走。」
崔俁皺著眉:「起初我不大明白,想著西突王子是不是把地盤建在了南邊,所以有此指示。可此間所有行動,都針對風雲會,風雲會完了,為什麼不走?還聯合別人繼續往南走?」
「直至方才,我明白了。」崔俁微微闔眸,腦中描繪著大安輿圖,尤其與這些參賽國接壤的地方……
「你大概要注意注意邊境線了。」
大安輿圖,楊暄比崔俁更熟,聽得此話,都不用閉眼,腦子裡隨便一過,眼睛就眯了起來,一個瞬間,殺氣幾欲溢出:「他敢!」
崔俁看了他一眼,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他們真的敢伸手,你也要好好表現,跺了他們的爪子才好!」
……
第二日,崔俁收到一份禮物,打開差點嚇一跳。
綁的整整齊齊,密密匝匝的一團頭髮!
頭髮很長,彎了幾彎綁在一起,好好的放在盒子里,看起來很整齊。可再整齊,那也是一盒頭髮!
一瞬間聯想到這個世界的巫蠱,上上輩子的鬼故事,崔俁好懸直接把盒子扔出去。
「誰送來的?」
楊暄接過盒子,隨意把頭髮攪了攪拿出來,發現盒子底下壓著一封信,打開一看,哼了一聲:「是契丹王子耶律伏。」
耶律伏把自己剃了個光頭,以此表示誠意,說當時是對崔俁放了狠話,要是有求崔俁聯盟的一天,就把頭給他坐,意思並不是割了頭給他坐,是割了頭髮給他坐,請崔俁千萬千萬不要想歪。
他雖犯了蠢,如今也說話算話了,聯盟的事,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
崔俁:……
他神色略複雜,真是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玩法。
不過在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毀傷的年代,耶律伏做為一國王子,能幹出這樣的事,也算是極有魄力了。
耶律伏信中還說,他之前的確不對,處處針對刁難大安,但這些並不全然是因為東西突授意,他自己也願意攪混水,好看看大安使者的本事。
這是他身為弱勢群體的自保之路,請大安使者諒解。
他還說,他對有能力之人是絕對尊敬的,有膽有為的強者,向來不拘小節,豁然大氣,這一次,也不要同他計較好不好?
最後,耶律伏還送上了投名狀。
契丹的地盤在最南面,往北一點就是西突,眼下西突對他態度曖昧,不說特別相信吧,也不會特別設防,他就發現了點事。
頭一個,就是西突王子莫謨突要搞事了。
人已經收攏奴兵,布下作戰計劃,想派人不管從東西中哪條路,穿過大安和靺鞨的地盤,到室韋處。還下了密令,似是想前後包夾大安地盤,前虛后實,或是虛虛實實,讓大安難以防備,擊潰其意志,並再接再厲,接管其地盤。
第二件事,是打聽了一件奇怪的事。
東西突有兵駐守在高麗。
他不知道怎麼過去的,又為什麼在哪裡,但總感覺不對勁,遂提醒崔俁一聲。
這便是他的誠意,和投名狀。
崔俁把信看完,眼睛眯起:「果然如此。」
也是運氣好,想什麼來什麼,剛剛懷疑,有點想不通的問題,就被耶律伏送了過來。
崔俁拿出楊暄早先畫的大安輿圖,並指順著邊境線輕輕滑過,在室韋及高麗的地方頓了頓。
「該是借道室韋,繞過契丹與奚國,從兩國交界之處,直接進了高麗。」他指尖從高麗往西邊滑,「我大安在契丹及奚國以南,有燕郡城池,轄區扁長,靠海,又與高麗接壤。屯兵於此,意思很明顯了。」
是想直接攻打燕郡,入侵大安!
瞧這架式,是想在風雲會後立刻動手。
崔俁眉心微凜:「屆時你未遠走,大安國土有險,你這太子便不得不身先士卒,過去守城。」
若是一切順利,東西突不但能打下燕郡,還能往外擴張,殺掉大安太子,好好朝大安臉上抽一巴掌,就算不順利,至少也能佔個城。
燕郡三面與異國接壤,又靠著海,算是個易攻難守的地方,但地方太小,真用勁打,有些得不償失,所以平時沒人惦記。
以往東突最愛打的是張掖,西突最愛打的是鄯善,如今費這麼大事,繞這麼遠,顯是打算通透,想搞大事了!
楊暄危險眯眼,聲音森涼:「可惜了。」
崔俁看了他一眼,笑了:「是啊,真是太可惜了……他們算盤打的好,卻不知道,你這大安太子,也非凡人,打仗這點事,比誰都熟。」
沒情報時,尚能臨機應變,處變不驚,有了情報,更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了!
崔俁眼梢翹起,眸底盪出笑意:「是時候教他們做人了,阿暄,你好好乾,讓他們瞧瞧你的厲害!」
楊暄沒忍住,抱著崔俁狠狠親了一記:「……遵命。」
風雲會團戰加邊關攻防戰,這一次要搞的事有點大,不得不慎重。
崔俁和楊暄沒再廢話,就當前形勢討論了起來。
崔俁:「早前與室韋軍師結盟時,對方並沒有提起這件事,顯是沒覺得太重要,並不知道東西突要搞什麼事。」
楊暄:「此前我救了室韋皇使性命,他也沒說,應也是不明白。此東西突行事,大約非常機密。」
崔俁:「耶律伏這誠意我覺得表達的還行,可以接觸。」
楊暄:「東西突看似對他拉攏,實則一直在提防,否則借道之事,他不該不知道,直到今日才國略明白。」
崔俁:「打仗你在行,但我覺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打臉方式最爽。」
楊暄:「將計就計,此法不僅適用於風雲會團戰,還非常合適燕郡一戰……」
二人一邊說著話,指尖一邊按著輿圖,順著說到的國家滑動。
到最後,二人指尖相撞,匯於一處。
「這裡。」
「這裡!」
指尖相觸瞬間,溫暖無比,似有隱隱電流越過,順著血管,燙到了心底。
二人相視而笑,彼此眼中都是對方的身影。
崔俁眼梢微翹:「想到一起去了呢。」
楊暄執起崔俁的手,在他指尖印上一吻,姿態很是虔誠:「我的榮幸。」
……
計策定下,就開始行動了。
不是只有東西突有信鴿,楊暄也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安全有效,非特殊情況不啟用。
楊暄寫了封密信,送往鎮守五原郡的將軍手上。
這位將軍曾是穆老將軍部下,能力人品都信得過,關鍵是,認識楊暄,知道這裡面的事,算是太子死忠。楊暄的話,他本就會聽,何況還關乎邊關安危?
崔俁在一邊展開紙,將所有戰略銜接點捋清楚,既然要開戰,將所有把握握在手中方才最好!
莫謨突要前方佯攻,後方打圍,他們就得先提防,再布局,將計就計,拆分食之……
準備的差不多了,前頭孫敏也傳來了好消息:抓到了兩個細作。
正是西突派往北邊室韋之人!
楊暄緊了緊護腕,眸光微暗:「很好,好好招待一番,讓他們開口。」
不枉他布下諸多條線,守株待兔!
楊暄的人各有能力,辦事向來快准狠,因常混邊關戰局,對於這種細作,針對手段非常多,不多時,就問出來了。
「莫謨突給了兩日時間,讓他們摸到室韋地盤,並同室韋說好計劃。完成後,擇晨間發信號,午後,可往大安地盤悄悄鄰侵入……」
……
兩日後。
晨間。
莫謨突一身戎裝,手中摺扇輕搖,臉上帶著自信微笑:「是時候了。傳令下去,甲隊,按計劃,上!」
「是!」
西突奴兵由先鋒帶領,雄糾糾氣昂昂的從軍師谷東側經過,直衝北方慧山殺去。
慧山上,埋伏著楊暄的青旗甲隊,由一個奴兵小頭領帶領。
小頭領看著到來的西突奴兵,捏著長槍的手心略略滲汗。
他牢牢記著軍師說過的話。
「軍師谷東有慧山,山覆有林,可設伏。西突首撥奴兵到來,是為佯攻,無需警惕,可盡放……」
他屏住呼吸,命令所有人將頭按下,放了這一批人過去。
青旗乙隊,負責『慌張』的發現敵情,手忙腳亂的應對。
來人即是佯攻,不會出太大力,所以也不必拚命,可划水,保住自己最為緊要……打輸了也沒關係,儘管往後退,吸引更多的人來。
大安奴兵看起來略慫,西突部隊則十分興奮,因為一切都和王子預料的一樣!
大家趕緊招呼後路:可盡來,隨便打打,待到北邊煙起為號,大安軍陣腳大亂,就可以先後夾擊,猛力攻擊,教對方做人了!
心心念念中,做為信號的青煙終於升了起來,西突部隊士氣大漲,「嗷嗷」叫著往前沖。
咦?大安軍怎麼變了個樣子?
慌張呢?驚惶呢?怎麼瞬間有序起來了?
西突部分心中打鼓,覺得有異,想要退出時,慧山林邊有奴兵衝下,直接封鎖了後路,將他們包了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