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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柔莫名其妙:「誰?」
「冷元中,冷山。」
顧柔更詫異:「大宗師您不會游水么?」
國師皺眉:「這豈是重點所在,卿卿你快些回答本座的問題。」說罷捧緊了她腰肢,目光里透出些許焦躁。
「我當然先救您了。」
他一聽,正要樂,又聽她緊跟著道:「冷司馬水性那麼好,弓馬弋獵無所不精,怎麼可能會弱到需要我來救。」
「……」國師噎得說不出話來。
想必是這個比喻不大恰當,他轉念一想,又道:「假設洛陽發生□□,本座跟冷元中都快餓死了,你要是還有一口吃的,你給誰吃啊?」
顧柔不以為然:「一口吃食怎麼可能夠吃,我們三個還是都會餓死。」
再者,洛陽大晉國都,周邊有好幾個糧倉,再怎麼飢荒,也不可能飢荒到洛陽。大宗師這個比喻,真是太荒謬了,壓根不可能發生嘛!
可是,她一瞅,發現國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頓覺自己輕率了,這個隨口來的回答一定不合他心意,趕緊認真思考了一番,重新認真作答:「我應該會給冷司馬吧。因為我給你,你一定捨不得吃會給我,我又不想一個人吃獨食,還是陪著你挨餓好了。」
國師聽著那頭一句,差點沒怒,聽到後頭,轉怒為喜——小姑娘想著和他同進退,說明她只拿他當自己人,若是這樣,陪她受罪也開心。他馬上高興了,點頭認可了這個答案:
「既然如此,那以後你見到冷元中,須得同他保持至少三尺的距離。」
顧柔愣了愣,這卻又是為何?
「不為什麼,總之你記得便是了。」他不由顧柔分說,握著她腰站起身。顧柔只覺身子一輕,被他舉了起來,她忙撐住他的肩膀:「大宗師?」
國師仰望她細細端詳,只覺藍天白雲配上白皙水靈的小姑娘,真是上天賜給他再好不過的禮物了。他不覺露出笑容,舉著她原地轉了一圈。
顧柔的長頭髮裙擺一般在風裡飛起來,天地都跟著他的臉在旋轉,她腰裡痒痒的,咯咯沖他笑,這兩日的悲傷和沉悶終於一掃而空。她幸福地落下來,掛在他腰上,摟著他脖頸心想,雖然爹走了,但是幸好,她還有大宗師。
……
顧柔回到白鳥營時,白鳥營正熱鬧。
向玉瑛手下的士兵活捉了敵方的兩名鐵衣騎士,他們一回來,便引起了轟動。大家蜂擁而上,都來圍觀。
「閃開閃開!」向玉瑛押著俘虜走在前面,儼然已經是一個稱職的都伯了,顧柔在人群中踮起腳正張望,忽然身後教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立即回過頭去。
是冷山。顧柔連忙站住腳跟,朝他行個禮:「冷司馬。」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顧柔笑著同他道,「大宗師讓我回來呢,他說我天天念,把他的頭都吵痛了,讓我回來看看小魚她們。」提到國師,她話語里便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嬌嗔。
冷山上下打量她,見她氣色紅潤,面帶笑容,想來已經平復了情緒。他稍稍放下了這些日懸著的心,然而同時,心情也很複雜。
看得出來,國師並非他原先想象那樣,只是把她當做玩物;他對她當真極好,只怕世間找不出第二個來。
冷山想到此處,既是替她慶幸,又是倍感失落。他內心之中已經承認了對顧柔的感情,卻還沒有做好徹底失去她的準備。
然而,她根本不屬於他,又談何失去……
「冷司馬,冷司馬?」顧柔歪過頭,奇怪地打量他,「您怎麼了?」
他醒過神,冷下臉道:「沒甚麼,你快去換兵服,穿這身東西站這裡,成何體統。」
顧柔低頭一打量,她走的時候急,也沒帶白鳥營的鷹服,此刻還是穿著藥王谷里的一套當地服飾:「噢,是!」匆匆地去了。
她穿那苗疆女子的服飾,下面是一身繡花短打,露出雪白的一段腳踝,上面掛著一圈銀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噹響,冷山在後頭盯著她背影看,直到她窈窕纖細的身影消失,那叮叮噹噹的聲音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像是又魔怔了。
明知不可為,卻忍不住去想,正當他兀自出神之際,老熟人來了,輕輕搭上他的後背,嘆氣:「喝酒去?」
冷山回過頭,看見孟章,點了點頭。也好,這會兒,他正求一醉。
這會兒深秋快入冬,縣城裡顯得蕭條,孟章和冷山二人在街上隨便尋了家小酒館坐下來,要五斤牛肉,三斤白酒。
跑堂的夥計乘機推薦道:「客官,咱們家自釀的苦蕎酒乃是一絕,要不要給您弄半斤嘗嘗?」
孟章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大手一揮:「得,有什麼好吃的全上來,差不著你錢。」「哎,是,多謝二位軍爺。」夥計捧著歡天喜地而去。
孟章是個心直口快的,這會兒酒還沒上,他肚子里的話就憋不住要往外冒。他看邊上的冷山一眼,有幾分猶豫,但最終還是道:「元中,我也有句話問你,你拿不拿我當兄弟?」
冷山拿起菜碟里一粒花生,心不在焉地剝開,隨口道:「你有屁就放,別繞彎子。」孟章的尿性,他還能不了解么,必然後頭是有些麻煩事要同他開口相求。
孟章還不放心,又道:「那我問你,你可別惱——說好了,你不許惱。」被冷山冷瞟一眼,孟章清了清嗓子,湊過去小聲問:「元中,你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成家?」
冷山肩膀一聳,嘴裡嗤笑,他看向孟章,反問:「你看我哪有工夫。天天泡在白鳥營,我找誰成家去,我他媽找你啊?」
唉!要是真找他老孟章,倒好了,也沒那麼多麻煩。孟章重重嘆了口氣——他心思敏銳,又跟冷山共事了許多年,那天看見冷山跳下河不顧一切地衝進火場去救顧柔,將她緊緊抱在懷中,那場面徹底將河對岸的孟章驚呆了。當時他便起了疑,以他對冷山為人的了解,對方絕不會是這般衝動欠考慮的人。
就在方才,他看見冷山看顧柔的眼神,那哪裡是一個上級對下級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個男人看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種種壓抑和糾結的眼神,看得他孟章心驚肉跳。
這還得了?跟誰三角戀不好,偏生是顧柔。本來大宗師跟顧柔兩個之間就是一灘子渾水,相識以來惹來不少麻煩,至今尚未修成正果,這可不能再亂上添亂了。孟章料定冷山這麼下去決不會有好結果,他琢磨著不好好規勸他一番不行,才把他拉到這個小酒館里來。
酒和菜上來了,冷山先飲一杯,孟章懷著心事,剛舉杯,就聽冷山道:「就你這麼喝,是怕那點薄腸弱胃不夠折騰的了。」
孟章因為常年在外出任務,飲食常常混亂,得了個胃心痛的老毛病,冷山見他心事重重,一口菜都沒下嘴,就要喝酒,便拿走他的酒杯,給他拾起筷子遞過去:「先吃兩口。」
孟章哪有心思吃菜喝酒,牙一咬,豁了出去,沖他道:「元中,你快把腦子裡的東西捋捋乾淨,可別昏了頭!」
冷山一詫:「怎麼了?」
「你不該動顧柔的心思,她是——」孟章說到這裡,生怕驚動旁人,特地四下環顧,壓低聲音,「她已是大宗師的人了!」
冷山面色一沉,頓時笑容盡收。他將孟章的筷箸放在他面前,緊緊抿起的薄唇下面,似乎壓抑著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他只是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孟章嘆氣,安慰:「誰讓你看上的是頂頭上人尖兒的女人呢,女人如衣服,這件不成就換一件穿,你把她忘了吧,算兄弟求你。」
孟章很清楚,冷山和他們不一樣,論出身,論才學,論功勛和資歷,他無懈可擊,終有一日他會有錦繡前程,前途無可限量;如果在這種時刻得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必然會給他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他非規勸冷山不可。
冷山仰頭,將杯中金黃澄清的酒液一飲而盡。
苦蕎麥釀造的苦蕎酒,清香自然,不燥不烈,入喉不但沒有帶來絲毫麻醉,反而更令他感到痛苦而清醒。
這酸澀的感覺難以言喻,這裡的酒已不能夠滿足他今夜但求一醉的需要,於是,他站了起來,拾起桌上的佩刀,拇指從掌心彈出一粒碎銀落在桌面上。
「老弟,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孟章伸直了脖頸,想要叫住他,卻突然又明白,冷山是叫不住的。他那個人的脾氣,認定一件事,懸崖絕嶺也要往下跳,誰也拉不回來。
眨眼的功夫,冷山已消失在酒館客來客往的門口。
孟章心焦萬分,他拾起桌上那粒碎銀,指甲在上頭用力地掐住一道印兒。
正在煩心時候,忽然聽到背後一聲驚喜又嬌羞的招呼:「孟軍侯!」
孟章回頭,看見祝小魚紅著臉,手裡提個酒囊站在不遠處。
他皺眉頭,本來看見祝小魚他是要躲開的,然而今天沒有捉迷藏的心情,他已經頹廢得成了只任貓宰割的死耗子了,於是出於禮貌,隨口問道:「哦,你也在這邊啊。」
他隨口一問,祝小魚卻興奮得舉起酒囊:「是,俺來打酒呢!聽說當地的特產苦蕎酒,就數這家釀得最正宗!」
孟章:「哦。」
祝小魚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孟軍侯,您在這裡幹啥,您一個人啊?」
孟章無語,白眼朝天——明明她面前就有一副冷山剛剛用過的碗筷……
對了,冷山,他想起冷山。剛剛他沒有跟冷山出去,是怕他朝自己發火。但祝小魚就不一樣了,祝小魚傻不拉幾,就算被冷山發現,冷山也沒法子朝她發脾氣,就是發脾氣,估計她也聽不懂。
這會兒用得著祝小魚的時候來了。於是,孟章忙換上一副熱情洋溢的大笑臉,湊過去道:「小魚,你幫我一個忙,我這錠碎銀子賞給你。」
他靠太近了,祝小魚一臉驚慌,心如打鼓地往後退:「不不不,俺不能要您的錢!」
「你趕緊給我出去,朝北跟上你們冷司馬,看看他要往哪裡去,去幹什麼。」
「北……?」
「是,這是個秘密任務,誰也不能告訴;要是被冷司馬發現,你就說你是打酒來的,」孟章故意威嚇她,「快去,千萬別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