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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我不知他姓名,他也未曾同我講過。」
「荒謬,那豈不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此人連姓名也不肯告知於你,必是一個藏頭露尾宵小之徒,」國師搖頭嘆息,「本座看你是教人騙了。」
「你不準!」顧柔不悅,忽然想起他是勢力滔天的國師,不敢造次,連忙緩和聲音道,「你不能這樣說他。總之,話到這裡,我得走了。」
她一轉身,國師強行地捉住了她的雙臂,扳到面前,雙目灼灼地盯著她。「小顧。」
他本來想說,你喜歡的就應該是本座。
可是話到嘴邊,忽又轉念——難道自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竟然不敵虛幻中那個聲音;如果那個聲音不是他呢,是不是她便愛上的會是另一個人了?他身為國師,多少人夢寐以求,難道他整個人的魅力還不敵自己的聲音。
想想世上竟然有一個人吃自己的醋,也是搞笑得很。
顧柔見他看著自己出神,急忙避開他的視線,低頭推開他:「總之,您是天上的明月,我和他是地上的雜草,明月再好,我也不想要。您就放過我吧,您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不缺少我這樣的雜草。」
你會喜歡我的,無論是哪個我。國師暗暗地跟自己較勁起來了。喜歡你,總有一日,他會讓她面對自己說出這句話。
國師放開了顧柔:「你這人怎地如此自戀。」
顧柔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啊?」
「本座幾時說喜歡你了。」
「啊?!」
國師很冷酷地道:「你一直在那自說自話,本座沒有機會同你解釋罷了。這樣吧,你若不信,等你同那個人相見后,本座會親自為你們證婚,送你和你的夫君一份大禮,在洛陽城中為你們擺流水宴席,你看如何。」
突如其來的轉折,讓顧柔一下子還沒能轉過彎來:「不必了……這些事不該由大宗師操勞。」
「須要,這些事必須由本座來做。」
顧柔想了半天,實在沒個頭緒,鬼使神差,瞎問一句:「大宗師,你該不會是想認我做乾女兒吧?」
國師一陣眩暈,扶住額頭:「小顧,你還是走吧。本座忽然有點累。」
——心累。
顧柔一個人轉出國師府,在深夜的銅駝大街上走著,心裡總有股惴惴不安的感覺。她覺得國師對自己,似乎太熱絡了點,但他又說不是那個意思,那他的用意倒底是什麼呢?
像他那樣的人,總該有個什麼所求吧。
夜裡街道上沒有什麼人,街旁道路兩邊倒是燈火萬家,顧柔一邊走,一邊思考,從亮堂的銅駝大街拐入了一條小巷。
這條巷子雖然黑,但是可以抄進路拐進葫蘆巷。
顧柔剛走進去,就感覺自己身後被人跟上了。她加快腳步往前走,後面的人越跟越緊,快要出巷子口時,突然面前閃進來一人,前後將顧柔包夾住。
借著月光看來人十分面生,顧柔不知對方來歷,問:「什麼人。」她以為是道上的同行,或者仇人,或者朋友,總有個家門。
對方淫.笑著湊上前:「小娘子,天都這麼黑了,一個人走夜路,不怕呀,不如讓咱們哥倆陪你走嘍?」
嘁。原來是兩個地痞。顧柔鬆了口氣。
顧柔並不曉得,那兩個地痞原是王召花錢雇來的。那王召自打上回見過顧柔和國師在一起后,曉得顧柔是個平民女子,便動了腦筋,他想如果這貧女被人污了清白,以國師這樣尊貴的人物,就算再寵愛她,也不可能容忍接納。所以他先買通衙門裡的令史,然後請了中間人雇來這兩個流氓,讓他們先去占顧柔的便宜,然後讓衙門裡的令史上去抓住這兩人——如此一來顧柔的醜事就會被宣揚出去。他自己呢,則可以置身事外不惹懷疑。
這時,王召正躲在暗處偷偷觀望,旁邊的令史嫌晚上風大,打了個噴嚏,又趕緊捂住,不耐煩催促:「好了沒有?可以上去救人沒有?」
「再等等。」王召心頭不爽,這廝獅子大開口要了自己一百兩,連這一會兒的功夫都不肯等。他如今是要等著那些地痞先把顧柔給制服得手了,他再鬧大動靜,喊人去當場抓人,如此一來顧柔的名聲就徹底做壞了。
王召在暗處見那兩地痞貼近顧柔,欣喜不已地等著顧柔發出慘叫,沒一會兒,果然聽得慘叫聲,他大為興奮!
「啊~!饒命啊女俠!救命,救命啊!」
這聲音聽著有絲不對勁,怎麼像是男人的聲音。王召旁邊的令史聽見求救聲,再也不耐煩了,提著燈籠衝出去:「放開那個姑娘!」
燈籠照亮了昏暗的巷子,也照亮著顧柔一臉莫名的面孔,她左手右手各拎著一個地痞,把他們的手臂折成扭曲的奇怪形狀,正準備扔出去呢,就聽到這麼一句。
難道不應該是「放開那個兩個流氓」嗎?
令史和王召跑上前來,看到顧柔左手一個右手一個人的樣子,下巴都掉到地上。
這些人來得湊巧得離譜啊,顧柔夜色中看王召有點面熟,正待細看,但既然衙門的令史來了,她就擔心武功露了底招致懷疑,便急於脫身,:「差大哥,此二人跟蹤我至此,意圖不軌,就交給您送衙門辦理吧。」
「哦哦,好好。」令史答應著,瞪一眼王召:龜孫子,這跟你編排的劇情怎麼不一樣?
顧柔一轉身,裊裊婷婷地離去。
王召徹底傻眼了,和令史一人拉起一個地痞,大眼瞪小眼。半響,那令史虎著臉道:「他娘的這都什麼事,一百兩不退的啊,出來跑一趟冷得很!」說罷放開地痞,匆匆地回家去。
那兩地痞卻不肯這樣走了,一人一邊揪住王召:「你他娘.的才給咱哥倆五十兩,他什麼也不用干就拿一百兩,咱們哥倆的手都給那母夜叉揪廢了!你得賠湯藥費,否則咱們就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拿去滾滾滾,這點事情都辦不好。」王召一邊掏錢一邊暗恨不已,盤算著再派幾個自己家可靠的家僕出來,弄死這兩個人滅口。不過說也奇怪來著,那個喚作顧柔的女人怎麼會赤手空拳打得過兩個大男人,自己明明調查過她,只不過是個落魄人家出來的女子罷了,祖父輩做過官,父親是個死了的大夫,她哪學來的功夫?
王召越想越狐疑,突然靈光一閃:對了,此女隱藏武功,必定另有陰謀,如果把這一點告訴國師說她意圖行刺,國師不會不調查的!就這麼辦。
那天自從王召看到顧柔的美貌,就知道自己的妹妹王縈懸了,所以要想方設法搞掉顧柔;加上顧柔的平民身份讓他沒有忌憚,便生出這些毒計來。
王召拿定主意,腳步也輕快了一些往家走,他現在已經開始想象自己的妹妹嫁入國師府,從此他也可以升官發財平步青雲路,以後就能把家從同化巷搬到青盔巷、甚至澎化巷了,他越想越愉快,還在空無人煙的街道上吹起了口哨。
這時,突然有人攔住他的去路:「站住。你知道我是誰嗎?」
王召的美夢被突然打斷,心情不悅,正要呵斥,忽然見對方提著刀,卻是一個蒙面黑衣人,不由得慌了神,口氣虛軟三分:「不知道。怎怎怎麼了?」
「不知道我來告訴你,」那黑巾蒙面的男人道,「我是那個告訴你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的人。」
說罷刀鋒的雪光一閃,王召嚇得抱住腦袋大叫一聲,黑衣人手起刀落,生生地削下王召右手的兩根手指來!
血流如注,王召捂著手凄厲哀嚎不止,他哭的可不止是斷指之痛,而是錐心之痛——大晉律令有規定,身有殘疾者不得出仕,他被削斷的豈是兩根手指而已,而是整整一段人生的前程!
黑衣人收了刀,身形輕敏地隱入夜色,竄進一條小巷:「石頭,我幹得怎麼樣?」
石錫無言地望望天,不以為然——你一個堂堂白鳥營的統領,要是屁嘛不會的,芝麻綠豆大的事都干不漂亮,那還跟著大宗師混個毛球。
孟章扯下面罩,意猶未盡:「我方才那句台詞說得是不是很牛氣?」
石錫更無言了,他壓根沒聽他廢話了些什麼。
「不過你說師座這回對那個小姑子當真是上了心了,咱們兩個一個白鳥營副首,一個北軍頭頭唉,竟然被他派遣出來跟蹤保護這個小姑子,真是……殺雞焉用牛刀,我看那個小姑子自己功夫就厲害得很!」
「是的,她武功來路不明,」石錫目色一深,「所以我們更要盯緊她,免得她傷了國師。」
……
深夜裡,王府後宅內,王縈洗漱完畢,貼身丫鬟給她梳理頭髮,準備歇息了。「小姐,您看您這一頭烏亮的好頭髮,真是西施都比不過您。」丫鬟桃枝誇讚道。
王縈聽了微微滿意,捋著頭髮照鏡子道:「唉,縱然花容月貌又有甚麼用,抵不得無人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