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城
兩人都把昨晚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從開局就沒有留任何餘地，毫無保留地在球桌上拼殺。》
球劃過一條詭異的弧線，擦網而過,紀子騫卻早已預判好球的落點，腳下快速移動到達球桌右側,側身一記正手大力把球抽了回去，許鈺一見他側身，也立刻側身，正手反拉,又形成了正手的相持，多拍來回后，許鈺終是憑著自己過硬的基本功拿下了這一分。
發球權到紀子騫手裡。
高高拋起手中的球，手腕轉動發力——
急下旋球。
許鈺手臂往回收,反手把球甩到了紀子騫的反方向,但紀子騫跑動及時，正手一撈,把球擊回球桌……
穩、太穩了、一向被詬病打球狀態起伏太大的紀子騫這場穩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狠、太狠了、狠得就像是一隻老虎,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獵物,稍有不備就會被他狠咬一口結束生命。
沒想到他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
三局結束,紀子騫2:1領先。局間休息的時候，許鈺灌下一大口水，冰涼的水滑進胃裡，稍稍平復了紛雜的情緒。
才打三局而已，你還有機會，一定要冷靜。
第四局開始的時候，許鈺一反前三局的打法，牢牢把球控制在台內，利用小球和短球調動紀子騫。
紀子騫的另一個短板就是台內技術還不夠紮實，這樣一直被許鈺帶著節奏打，他開始有點急躁了。
「現在比賽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可以看出許鈺的技戰術意識還是要更出色一點，他知道跟紀子騫硬拼的話，自己的優勢並不大，所以從第四局開始，就開始有意識地打台內球，讓紀子騫沒有打這種大球的機會。」
「沒錯，在這種頂級選手之間的比賽中，任何一點缺陷被抓住的話，都是致命的。紀子騫現在被許鈺帶著節奏打，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進套了，所以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從這個套里出來。」
「現在大比分已經變成2:2平，下面的比賽就更加讓人期待了。」
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彎腰撿球的時候，紀子騫自嘲地笑了一下，果然都太了解對方了，對方的長處、弱點都清清楚楚，現在也只能怪自己，練習的時候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小技術練上來。
台內球幾乎算是紀子騫的致命傷，尤其在遇到許鈺這種技術型選手，這個劣勢就幾乎被無限放大，如果他不能從這個怪圈中出來，那他的下場只有一個。
必輸無疑。
紀子騫彎下腰，緊緊盯著許鈺手裡的球。
一定要打出相持球。
可是要怎麼打出來？
不行，他現在的腦子一片混亂，還有些懵……根本思考不出任何結果。更何況比賽的間隙根本不允許他做這樣長時間的深度思考。
「紀子騫今年二十四歲，其實還算得上是小將對吧。」
「對，二十四歲，年齡確實比較小了。所以可以看出來，情緒上還是有一些波動的。相反許鈺整個人就沉穩很多，但是這個問題也沒有什麼絕對的，像我個人就比較欣賞紀子騫這種血性和衝勁，有時候這種大賽，可能你勁兒一上來，一拼，反而還贏了。」
「你不能指望比賽的時候對手發現不了你的弱點，你只能想著怎麼用自己的優勢去拿下比賽。」
賽前，張指導只對他說了這一句話，電光火石間出現在腦海中，讓他瞬間找到了方向——
既然找不到你的漏洞，那我就不找了，我也不想套路了，不管什麼球過來，我都給你大路球抽回去！
「現在看起來紀子騫好像又找回了狀態啊，突然打出這樣極富爆發力的球，明顯讓許鈺有點措手不及，連續拉丟了幾個球……」
「在絕境中的紀子騫沒有放棄，這局一直非常積極地搶攻……漂亮！這一球直接搶攻得分！今天果然是世界最高水平的一場比賽，兩個人的發揮都非常精彩！」
因為紀子騫幾乎不講理的打法，不但把大比分追回3:3，甚至在決勝局，以6:4領先，這種情況下，許鈺立刻喊了暫停。
紀子騫一直在打相持球，這就讓許鈺不得不一直跑動。突然高強度的對抗讓許鈺有點亂了陣腳，跑動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去想膝蓋，想著要讓膝蓋減輕一點負擔，害怕膝蓋堅持不到最後。但其實打完封閉，已經不是很痛了，醫生也都說打完奧運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
這其實是很多運動員的通病，受傷了之後就會對受傷的部位感到不自信，即使生理上已經沒問題了，但心裡那道坎卻沒辦法跨過去。
可是不跨過這道坎，比賽還怎麼打？
再次回到場上的兩人，站在球台兩側，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錯開目光，這一刻，除了往前沖，他們都別無選擇。
許鈺發球。
球又輕又飄地越過網，落在球桌的中央，紀子騫反手沖了一板，許鈺手腕輕擺，硬生生又把球拉回台內，紀子騫仍然強行側身搶攻，球台上的火藥味越來越濃。
10:10。
兩人呼吸都做不到像之前那樣平穩，最高的榮譽就在面前的時候，沒有人能心如止水。
許鈺手心的汗似乎怎麼擦也擦不完，握著的球柄還沒過兩秒就濕了，他撩起衣角，用力擦了擦手心，再次俯下身子準備發球。
發球。
側身。
揮拍。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動作仍是行雲流水，重複了二十多年的動作，早已經深深刻在了他們骨子裡，沒有什麼能動搖他們的決心。
許鈺正手大力拉球，球落到紀子騫反手位，他反手擰了一板，許鈺強行變線，拉了個大直線。
11:10.
賽點。
紀子騫的發球局。
他看著被自己高高拋起的球，內心煩雜的思緒反而瞬間清明了，想再多又有什麼用，反正放手一搏就是了。
紀子騫偷了個長球，但是許鈺沒有下套，迅速側身，又是正手拉球，紀子騫也不示弱，也側身反手拉了回去，兩人又打出了正手相持球，因為都在不斷加力加旋轉，兩人退台距離越來越遠。
……
六板。
七板。
八板。
九板。
十板。
不能再退了。
許鈺一咬牙，用盡最大的力氣，正手再次反拉了一個大直線，整個人因為慣性轉了半圈之後，膝蓋上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控制不住地右腿一軟，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糟糕，又是直線。
站在另外一邊的紀子騫簡直恨不得這一刻生出翅膀，直接飛過去接球，實際中，他也的確是飛撲過去，險險把球擊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許鈺再想去接球已經來不及了，除了裁判，幾乎所有人都站起來了，緊緊盯著那顆在空中飛行的球，那顆決定了兩人命運的球。
嘭。
不是球擊在球桌上的清脆響聲，而是撞擊地面發出的沉悶的聲音。
贏了……嗎？
輸了……嗎？
球台兩側，一跪一立的兩人都有些晃神，不敢相信比賽就這麼結束了。
直到全場響起震天的掌聲和歡呼聲。
「xuyuwin.」裁判舉起右手，宣告著又一位大滿貫的誕生。
終是紀子騫先反應過來，大跨步走到對面球桌，把手伸到許鈺面前。
許鈺握住他的手，借著他手上的力氣站了起來。
「鈺哥，恭喜。」
「子騫，謝謝。」
對視的兩人這次終於不用再錯開目光，而是帶著微笑給了對方一個用力的擁抱。
我們是對手。
但我們終究是最好的兄弟。
早有工作人員把國旗準備好遞了過來，許鈺接下國旗，把一個角遞給紀子騫，兩人面對著觀眾席，把國旗高高舉過頭頂，跟觀眾席上觀眾們舉起的國旗遙相呼應，兩面五星紅旗在異國的球館里，鮮艷而耀眼。
坐在觀眾席上的蘇琬白早已忍不住淚水，捂著嘴哭了出來。
她終於親眼見證了他的時代的到來，從七年前開始，從遠遠遙望他開始，到一步一步走近他，陪伴他，即使滿身傷痕，終究是看到他得償所願。
這一路走來，除了蘇琬白，最了解許鈺的就是張指導了。按照慣例，他是不會出現在決賽賽場上的，但他最終還是放心不下許鈺的傷，在賽前偷偷坐到了工作人員席的最後一排，全神貫注地看完了這場比賽。
因為許鈺最後跪在地上那一下，周至早都坐不住跑到了場邊，紀子騫扶著許鈺坐到場邊的椅子上讓周至給他檢查，然後兩人就看見張指導背著手慢慢溜達過來。
「今天……都打得不錯。」
紀子騫摸摸後腦勺，笑得讓人完全看不出是剛剛跟奧運冠軍擦肩而過的樣子，「我也覺得還行，不過跟鈺哥還是有差距，只能等下屆奧運會了。」
「比賽還沒結束就想著下屆奧運會的事了，你還真是口氣不小啊。」張指導罵了紀子騫一句，眼角卻帶著笑意。
「張指導，我沒事。」接觸上張指導的眼神，許鈺只是點點頭讓他放心，「不會影響團體賽的。」
張指導看到周至也對自己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拍了兩下許鈺的肩膀，「辛苦了。」
已經從比賽的情緒中慢慢抽離出來的許鈺，這個時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一直往觀眾席上掃。
另外三人都注意到他的動作，也都知道他在找什麼，周哥抬頭看了一眼張指導，接到他肯定的眼神才敢開口，「她來了，在b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