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焦躁不安的小提琴手終於找回了他的優雅,悠揚的琴聲響起,管弦樂隊再次圓融和諧。


  餐廳里壓抑躁鬱的氣氛一剎那一掃而空,就在宙將紀傾城重新攬入懷中的那一刻。


  周諾微笑著退下,宛如一個騎士把公主交還給王子。


  「porunacabeza,」宙說:「這首曲子的名字,一步之遙。」


  這是賽馬里的一個用語,一步之遙,只差一個馬頭的長度而已。不是比賽,是賭博,賭博沒有第一和第二,只有贏和輸。


  就像是情人之間糾葛難纏,沒有退而求其次,一步之遙,多麼地難以割捨也還是輸了。


  一開始紀傾城的神情還有些局促不安,表情不大自然,雖然在宙的帶領下能跟上他的腳步,卻依舊有些緊張。


  「跟著我就好。」宙說:「nomislikelife.」


  宙的動作乾淨利落,高貴優雅,每一個姿勢都讓人入迷。


  男人的力量無需用語言修飾,他的動作,他的每一個行為,就是他的力量。


  就像是宙說的那樣,舞池是野性的征服之地,雄性的荷爾蒙叫人慾罷不能,在這裡,每一個女人都想要跟他共舞。


  在宙的帶領之下,紀傾城的神情終於漸漸放鬆下來,腳步也越來越輕鬆。


  nomislikelife.

  出錯又有什麼關係?舞蹈本就不該拘泥於條條框框。


  porunacabeza.

  這是情人的舞蹈。


  阿根廷tango,舞者的身體要緊緊地貼在一起,像是難捨難分的戀人,身體交纏,情緒交融,細膩的眼神,難以割捨的感情,女人可以放心投入男人的懷抱里。


  小提琴引領著旋律,宛如神高貴的步伐。紀傾城在這指引之下,終於在下一個旋轉之前找到了她的步伐……


  尼采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鋼琴加入,有力的擊鍵,剛柔並濟,深呼吸,旋轉,再出發。


  音樂的情緒變得更加濃烈纏綿,而紀傾城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委婉,激蕩,纏綿,矛盾。


  「開始喜歡了么?」宙低頭含笑問。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親密無間,肢體往往比語言更能表達感情,舞蹈比擁抱更能深入。


  紀傾城說:「不管未來如何,我們至少還有這一首曲子的時間。」


  宙深邃的眼凝視著紀傾城,彷彿有無盡的話語要傾訴,卻又只是沉默地收了收手臂。


  「靠著我。」他說。


  音樂再次變得舒緩,他們的腳步也慢了下來,紀傾城從善如流地把腦袋靠在了宙的肩頭。


  有什麼透過冰冷的西裝滲透出來。


  那是雋永的悲傷和思念,無休無止,那是他從太古到永劫的愛與依戀。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恰到好處,又突如其來。


  porunacabeza.

  一步之遙,永遠還差這最後一步。


  ……


  一曲結束,餐廳里的人們已經又找回了他們的輕鬆和愉快。


  那對吵架的情侶和好了,貼著臉小聲耳語,餐廳又恢復了平日的優雅。


  紀傾城挽著宙的胳膊,在他的陪伴下走出舞池。


  「看來你心情變好了。」紀傾城一邊走一邊說。


  宙無奈地問:「看來周諾又多嘴了。」


  「你今天為什麼會來這裡?」紀傾城看著宙完美的側顏,問:「你這算是犯規了吧?」


  宙臉上是淡淡的笑容,解釋道:「陳教授約我來吃飯,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那剛剛你為什麼要跟我跳舞?」紀傾城站定,她逼視著宙的眼睛,道:「你回答我,你的焦躁、你的嫉妒,你把我從周諾的手中搶過來跳完這支舞,也是陳教授讓你做的么?」


  宙不回答,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不露聲色。


  紀傾城冷笑起來道:「我的大神,這是最後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反反覆復,也不要再忍不住靠近我。」


  宙沉默了一會兒,他無奈又悲傷地看著紀傾城說:「至少讓我看看你。」


  「不可以,我不要半吊子的感情,什麼默默守護,什麼你愛我就夠了……我不要。」紀傾城斬釘截鐵道:「要麼你跟我在一起,要麼你平時就不要總出現在我面前。你心裡焦躁也好,嫉妒也好,鬱悶也好,都給我忍著,別在我面前表露出來。你這樣反覆是在折磨我。」


  宙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層薄薄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不說話就算了,一首曲子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紀傾城鬆開挽著宙胳膊的手,轉身離去。


  章朝已經在一旁等了很久了,見到紀傾城走過來,才含笑說:「我還怕你被拐走了不會來了。」


  紀傾城沒有心情跟章朝調笑,冷著臉說:「我們能走么?這裡沒意思。」


  「好。」


  章朝起身拿起披肩給紀傾城披上,與此同時他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原教授,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紀傾城的背影。


  這個原佚章朝是第二次見,第一次見面他就對原佚印象深刻。這是一個會讓女人著迷但是會讓男人感到威脅的人。所以第二天他就叫人調查了他。


  原佚看著紀傾城的目光,深情卻寥落,同是男人,章朝懂得這個眼神,這位教授大概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這位學生。


  原佚也意識到章朝的注視,他看向章朝,眼神一瞬間變得高傲又冷漠。


  章朝對他點點頭,笑了笑,原佚也對他點頭示意,然後轉身離去。


  最美的美人要最勇敢的英雄相配,這個對手倒是能夠讓章朝打氣些精神來戰鬥一番……


  紀傾城跟章朝一起走出了餐廳,等著門童把車子開過來。


  章朝打量著紀傾城,從剛剛跳完舞開始,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那個原佚就那麼能影響她的情緒么?


  「對了,」章朝忽然問:「剛才我回桌子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你和那個金色頭髮的人聊天,聽到你們說什麼神……你信教么?」


  紀傾城被章朝這麼一問,猛地回過神來,起了一身冷汗。


  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不信教……我們說的不是那個神……」


  「那是什麼神?」


  紀傾城想了想,尷尬地笑了笑道:「我們在說男神、女神……」


  章朝忍俊不禁地笑起來,沒想到紀傾城會聊這種話題,又問:「那你的男神是誰?」


  紀傾城嘆了一口氣道:「我的男神是個反覆無常、捉摸不透的神經病……」


  「你的教授原佚么?」


  紀傾城又是一愣,轉過頭看向章朝,目瞪口呆地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章朝臉上是輕蔑的笑容,道:「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觀察人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你又是一個不善於掩飾的人。你看你教授的神情那麼熱烈,難道不是很容易發覺么?」


  這就有些尷尬了,紀傾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看宙的眼神那麼赤`裸裸么……


  「你的品味也還行,不過還可以更好。」章朝說。


  紀傾城忍不住笑了出來,問:「你是說你么?」


  章朝忽然伸出手捧住了紀傾城的臉,逼著她與他對視。


  「我只會比他好,不會比他差。」章朝的神情難得地嚴肅,他的語氣篤定又自信,道:「作為一個伴侶,我的價值沒有人比得上。」


  紀傾城呆了呆,然後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笑了起來。


  她推開章朝的手,沒好氣地說:「你就是生意做多了,你把自己說得跟商品似的,我又不是買東西,看你的價值做什麼……」


  章朝無奈地笑起來道:「差點忘記了,你可是小時候扔過全校試卷的人。」


  紀傾城腦袋上的雷達開始作響。


  「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紀傾城防備地問道。


  章朝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道:「哦,我聽曾國少說的。」


  紀傾城挑挑眉,似乎不大信。


  「他見我又是投資實驗室,又是捐樓的,怕你是哪裡來的妖女,對我施了法,勾了我的魂,所以就背著我去查了你。」章朝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知道后已經喝止他以後不準繼續這樣做了。」


  「無聊……」紀傾城沒好氣地說:「關他什麼事兒啊……」


  「我也是這樣說,就算我被你騙得傾家蕩產,那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到傾家蕩產……」紀傾城一臉無奈。


  章朝微笑著說:「你不需要,但是你可以。」


  紀傾城終於輕笑了一聲。章朝鬆一口氣,看來這件事情算是糊弄過去了。


  門童把車開了過來,走出來紀傾城才發現,天空竟然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


  「這天氣也太反覆無常了。」章朝皺著眉說。


  之前來的時候天空還一朵雲都沒有,月亮又圓又亮……


  他替紀傾城打開車門,卻見到紀傾城站在雨中,正獃獃地看著半空……


  「怎麼了?」


  紀傾城看著燈光下淅淅瀝瀝的雨道:「有人跟我說,雨是神的悲傷……」


  章朝哭笑不得道:「這麼酸的話,不像是你說的。」


  紀傾城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上了章朝的車離去。


  餐廳的落地窗前,宙靜靜地佇立在哪裡,看著紀傾城的車子消失。


  周諾走上前來,看著窗子上的水珠,道:「神,我不懂你為何對她如此傾心。」


  「你當然不懂,你不配懂得她。」宙說。


  周諾心裡有一絲不服氣,卻不敢反駁他的神。


  「不服氣是么?」宙臉上閃過一絲陰翳,道:「你對她的態度需要改一改了,你剛才在舞池裡說的話、做的事,都要再出現第二遍。」


  「是……」周諾應道。他看著神的背影,還是沒有忍住心裡的疑惑:「紀傾城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為何她能夠得到神全部的寵愛?」


  宙的眼神暗了暗,他微微側過頭,神情冷冽地看了一眼周諾,輕蔑地冷笑了起來。


  「誰說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了?」


  周諾的神情依舊迷惑。


  宙看著窗外的雨,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來。


  「她是真實、是孤獨、是叛逆。她是痛苦與毀滅之神,野獸之神。她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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