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另眼
李沁的反應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實秦蕙這話細想起來挺狠的。獵戶首領家的兒子，能為了李沁變成這樣，就是病中都喊李沁的名字，那她是得多能勾人，把一個有未婚妻的、家世還算不錯的人弄成這樣？
所以，李沁怎麼解釋，也會有欲蓋彌彰之嫌。只是他們都沒想到，李沁直接就承認了！
秦蕙的嘴邊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倒要看看，李沁怎麼解釋！
「二小姐不知道，那個齊老三當真是煩人的緊。自己有未婚妻，見於斐好欺負，就三番五次的想要為難他。後來我氣不過，就讓他吃了幾次虧。他竟然要在打獵的時候害死於斐！要不是他害人終害己，掉進了陷阱，哪至於瘸了一條腿！」
李沁這話說的完全就是憑空想象！當然，她之前也有過這懷疑。不過，反正秦蕙都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又有什麼不能呢？
李沁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明白，杜衡之所以找到她，讓她有機會認祖歸宗，不是因為她是李家骨血這一件事，而是在李家眾多的嫡系女眷中，她是唯一一個年紀小到能夠保持住清白身子的人！給李家平反這件事，就算是聖上皇恩浩蕩，給的也不可能是一個殘花敗柳！所以，兩世以來，她最不能忍的，就是讓「不潔」的這盆髒水，潑到她的身上！
只是，前世她戰戰兢兢，最後才惹得杜衡不得不出手，調查清楚了她身邊的事。她還以為杜衡是帶著七彩光環的神祗，是專門下凡來拯救她的。其實呢？她與杜衡之間，雖說杜衡冷清，但她又何嘗是識人不清、貪慕虛榮呢？她不恨杜衡，但也不會多感激她。他們兩人，在一定程度上，又何嘗不是各取所需呢？所以，今生，她不想欠杜衡太多。誠然，杜家早早的，便修書讓秦家對她諸多照顧。可是，她可以選擇離杜衡遠一些的，沒有了相互利誘，便不會再有牽絆。而沒有了那些牽絆，便不會覺得杜衡狠心、冷清。這樣，有什麼不好呢？
因而，李沁這話，直接說明了，我是很討要齊老三，但你秦蕙教訓他最多就是錯有錯著！你不用想著給我撐腰，因為我，還沒需要！
秦蕙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咬著唇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不過秦夫人，卻道：「這人怎麼這麼壞！獵人和軍人有些方面很相似，那後背都是要留給最信任的人的，他們竟然還想著暗箭傷人！」
秦夫人話音剛落，杜衡也拍案而起，「打得好！這樣的人，便是打死了，也不多！」
秦蕙這才眯起眼睛，笑了出來。
「我這也是為小琴姐姐好。」
「其實小蕙說的也有道理。小琴，之前一直沒遇到你，也沒機會和你說。趕巧兒你這會兒出山了，便進府里住吧。你這般顏色，就算是粗布麻衣，在那些粗鄙的獵戶眼中，難保沒人對你起那些歪斜的心思。你在外面，我實在不放心啊！」
李沁慢悠悠地福了一禮，「夫人不必太過介懷。和獵戶在一起，我也習慣了不少。雖然在山裡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麻衣，每日又有做不完的活兒，但是每天都是通過自己的奮鬥掙來吃的，感覺人活著特別有意義。若是您仍舊讓我住在府里，時時享受著你們的『關照』，我心底還是會覺得過意不去的。」
杜衡沒聽出李沁話語中的一些特殊的辭彙，只當是李沁也確實有骨氣了，不由另眼相看了些。「既然這樣，那便繼續在外面住著吧。只是，到底還是要保護好自己。」
李沁沒想到杜衡會說出讓她保護自己的話。前世里秦夫人母女一唱一和，最後聽的杜衡煩了，總覺得李沁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是在秦府，也會給秦家惹出許多麻煩，所以便下了結論，說日後會來接她。前世，她其實是很盼望進秦府的，哪怕這裡是狼窩，她也覺著比在外面好。那時候，山裡有於斐，山外有王長富、劉癩子，她實在是腹背受敵，生怕一個不小心，清白就被人毀了去。而到秦家，起碼秦家人不會在這方面起齷齪。她只要聰明點，就不怕沒命等到杜衡來接她！可是今生，她外面的生活多姿多彩，她是瘋了才想進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秦府！那，杜衡幫她擺脫出來，她求之不得！
「多謝杜小將軍成全！也多謝秦夫人和秦小姐的美意。」
「不必感謝。聖上如今已經徹查李家當年的案子，所以距離翻案之期應該也是不遠了。聖上心慈仁厚，近日每每念及當初李大將軍的功勛，都頗為唏噓，亦想對其子孫有所寬宥。所以小琴，雖然你如今還是戴罪之身，但畢竟聖上有了意願，望你好好待自己，莫讓李氏一族，連一個女眷都回不了京。」
這些話，杜衡之前也是沒說過的。她不知道杜衡這些變化源自哪裡，只是她能感覺得到，杜衡這些話，多少還是有些出自真心的，便也不免有些動容。前世，其實要是他說過這樣的話，只怕、她淪陷的，會更深吧！
「多謝杜小將軍提點！」李沁再次拜謝，忽然，有些前世里沒問出的話，她也忽然想問出來，「我想知道，李氏，當真就只剩下我一個女眷了嗎？」
李沁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前世根本就沒心沒肺、沒考慮過這些問題。她實在是被人冷落怕了。可是今生，她懂得享受人生了，她也很想知道，她本來的那些親人，都哪裡去了！
殊不知，她的這一問，又讓杜衡來了些興趣，不禁正眼瞧了瞧她。她一身粗布麻衣，短褐穿結，但是眉宇間的倔強和哀傷卻真真切切的擺在他的面前。談話間，他知道她是獨立的，有主見的。可是，她經歷了這麼多，難得她還沒有因此變得太自私。
忽然，杜衡有些不忍將之前調查的結果告訴她了，但是看向她那讓人動容的神色，又鬼使神差的，想要告訴她真相。「當年出事，你也知道，李家的女眷，成年的，都有什麼樣的懲罰。你們這幾個小的，也是天南海北的胡亂流放。你這邊，因為是嫡女，所以祖父一直有著特殊的關照。去年底，在聖上有意徹查這件事的時候，我們便已經沿著之前留下的線索去搜尋了。只是那些個庶子女，都沒有一個能活得下來。」
「那，我弟弟呢？」李沁問道。
「他這些年一直在西邊長大，雖然本事沒機會學太多，但好歹是平平安安的長大了。如今他也十一了，你放心。」
西邊是杜家的地盤，也是當年李家的地盤。所以她弟弟在西邊，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你弟弟知道我這次過來找你，他很惦記你。說是如果有朝一日李家能沉冤昭雪，必定親自過來迎接你！」
李沁的眼底一熱，她這個弟弟別的可能沒什麼本事，可是對於她，那是真的依賴又照顧的。前世她並沒有提前知曉他要來的事情。於是，他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出現在了李沁的世界里，就算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也沒有半點嫌棄。小小的臉上都是愧疚和不忍，直說自己「來晚了」。之後，弟弟小小年紀，倒也努力的撐起一個公爵府。就算平日里再小心翼翼，可是為了她，也仗勢欺人了幾回。
又說了一會兒話，外面便通傳，范統領聽聞杜小將軍在府里，想要拜訪。
有客到，李沁自然就不能再賴在這裡不走了，今日杜衡來不過就是看看她，這個過程比前世還要順，她也沒什麼可留的了。只是這范統領——李沁忽然看了一眼身邊的秦蕘，只見她低著頭，雙手有些狠勁兒的絞著自己手中的帕子，便想起來，這范統領，不就是秦蕘之後的丈夫，範文謙么！看秦蕘的樣子，並不如何歡喜，向來和範文謙的事進展不是很好，起碼她心裡對他也很抵觸，那李沁便放心了許多。於是，張口告辭。
「你不必著急，這范統領和我是好友，讓他等一會兒也是無妨的。你仍去後門坐車，我先送你回去。」
杜衡這話，倒是讓大傢伙都愣住了。杜衡多冷淡的一個人，去接李沁就夠讓大家意外了，這會兒竟然還要給她送回去？而且還是有好友在等他的情況下？
「不敢勞煩杜小將軍了，今日得聞家中親眷的消息，已經很是感激了，萬不敢再勞煩你了。」李沁連忙拒絕。
「沒關係，咱們李杜兩家世代交情，我既然給你接過來，必然是要給你送回去的，你不用太介懷。」杜衡溫文爾雅，可是說出的話，並不容人拒絕。
李沁又一一和秦家母女告了別，這才又跟著流蘇往後門去。
流蘇剛剛是全程站在廳里的，這會兒出來，對李沁說不清的羨慕與嫉妒。羨慕到她也想成為李沁，能和那麼英俊的杜小將軍說那麼多的話，嫉妒的是，這個人又憑什麼是李沁？只是，一會兒李沁還要見杜小將軍，要不然，她真的想給李沁一巴掌，她憑什麼！可是，打巴掌不行，那其他呢？
想到此，這叫流蘇的丫鬟猝不及防地就伸出了一條腿，因為她正走在李沁的左前方，所以這右腳突然伸出來，按她的想法，李沁定然是躲避不及的。這塊兒是架在水上的迴廊，這一腳，不一定就能把李沁絆到水裡，但是，嚇一嚇她也是好的——
可是她想的好，但是李沁的身手更好！一年多的山中生活，練就了她十分敏銳的身手，尤其是今年以來，有了猞猁和獵犬的陪伴，她對危險的感知度也越來越高，就像是毒蛇，要咬她的時間，不過是不到一息的時間。但是她反應的時間，往往比那個更快！
流蘇的動作可比毒蛇慢了許多！所以李沁第一反應本來是要躲開的，可是立刻，她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了，她雖然不知道流蘇的心理，但是她知道，流蘇這肯定是要給她難看的！所以她毫不客氣的，一腳就踩到了流蘇的腳面上，然後使勁兒一踏，在流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跳了過去！
「哎呀！流蘇姐姐，真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的腳怎麼突然就出現在我的前面了，這、沒有踩疼你吧？」李沁一臉的無辜。
「你——」流蘇這才完全反應過來，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抱著腳就跳了起來。只是，身處水上的迴廊之上，她這一慌亂的跳，一下子就撞到了欄杆上。本就不太平衡，這一下，就直挺挺的往水裡倒去——
李沁驚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抓，只是動作終究是慢了一點，流蘇撲通一聲，就掉進了水裡！
李沁嘴角一翹，還當她是柔弱的小姑娘呢，山裡這一年的活兒她可不是白乾的，胳膊上的肉都很硬了，更何況是腳上的勁兒？而且她還特意加重了力道，流蘇穿的正是薄薄的單鞋，這一腳，她不疼才怪！至於拉她？李沁才不會那麼好心！要不是流蘇害人終害己，這會兒掉進去的就是她了！
見流蘇在水裡撲騰了兩下，李沁這才大喊起來：「有人掉水裡啦！救命啊！」
說時遲那時快，嗖地，一個純白的身影便飛了過來，蜻蜓點水一般，一下子就揪出了剛剛還在水裡奮力撲騰的流蘇，像是扔死狗一樣，把她扔在一邊，然後轉過頭，直直地看著李沁。
他站的位置正是逆光，這會兒，便像是自帶神光一般，看得人心馳目眩。饒是李沁看的多了，這會兒也不免愣了一下。
杜衡嘴角微翹，「不錯，知道怎麼保護自己，身手也可以。只是，下次做事之前，最好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
李沁有些發懵，明明應該走在前門的人，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了？
再順著杜衡淡然悠遠的目光看去，就見秦家人都站在她後面的不遠處！
秦蕙黑著臉，「還不把那死丫頭拖回去？罰她三天不準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