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同情
只見齊大爺顫抖著拿起齊小二紫紅的小手，看向於老伯，問道：「你說怎麼著？」
「我說他吃下去的葯越來越少，我怕是不行了。」說著，於老伯掉下一滴淚來，「要不，準備準備吧。」
「不行！」齊於氏凄厲地叫了一聲，拿起葯碗就往自己灌，然後一點一點嘴對嘴地往齊小二的嘴裡渡。現在，葯就是他們的希望，哪怕最後只能喝進去一滴，那也比什麼都不做，等著孩子死了強！
所有人，都震住了。
這時候，不管是和齊家好的、還是不好的，眼裡能看到的，都只剩下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一碗喂完、還有下一碗。所有人都沒發現，齊於氏原本有些青紫的嘴唇，在不斷地喂葯過程中，正一點一點恢復正常。
「咳咳！」終於，齊小二咳了一聲。這微弱的、幾不可聞的聲音，這時候無疑就是天籟！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於老伯喜極而泣，然後又拿過齊於氏手裡的葯碗，「來、我來！」
終於救過來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謝謝！謝謝！」齊大爺雙手合十給大家鞠躬，「是我們耽擱大家的事兒了。真對不起！麻煩大家這麼關心我們，謝謝，謝謝！」說著，又是一個鞠躬，「大家也瞧見了，我們家裡這會兒確實有些亂，要麼這樣，咱們明兒晚上一起出去！」
大家自然體諒他的處境，不過還好人救回來了，所以都說了些安慰的話，就陸續都散了。
從齊家出來的時候天就黑了，兩人回家囫圇地吃了口飯，就上炕準備睡了。
「齊小二醒來也白費了。」於斐忽然道。
李沁把身子轉向於斐的方向，雖然黑夜中看不到對方的臉，李沁還是認真的看著他，「怎麼這麼說？」
「聽說過。」於斐平靜道，「有時候這樣，還不如直接死了。」
李沁不知道怎麼答他的話。重活一世，她其實可以做到對許多事狠心，包括之前因為一塊蒸米糕惹得齊小二大哭，她都能笑出來。因為她覺得有人欺負她，她便欺負回去就好了。可是同樣，死過一次，她對生命有著更深層的敬畏。所以當面對那樣奄奄一息的生命、那樣催人淚下的情意時，她沒法不心軟、不動容。甚至說，她自打重生、沒了孩子之後，她雖然對那個孩子沒有太多的情感，但是午夜夢回，有時候也是不可避免會夢到的。那種生命的延續，不是她一句沒感情就能抹殺掉的。因此，她看到齊於氏為齊小二做到那樣程度的時候，她有同情、也有羨慕。同情他們的悲慘遭遇，也羨慕她能為自己的孩子做那麼多。可是這會兒，於斐說「不如直接死了」，她有些不能苟同。她覺得，他這是不懂生命的珍貴，不知道多少人為了能活著，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也不懂，有的人，連想要付出的機會都沒有！
於斐見李沁不說話，便徑自道：「以前我爹和我說過，他見過鐵樹皮長蟲咬的，也是快死了。救回來之後，就什麼活兒都不能幹，快走幾步都心悸的厲害。二十幾歲才娶上媳婦，媳婦也生不出孩子。」
鐵樹皮是劇毒蛇，被咬的人如果沒得到及時的醫治，很快就會因為中毒而導致一系列的臟器衰竭，尤其是小孩子，發作的時間更快。所以於斐說的，應該是蛇毒引起的心臟和生殖系統衰竭導致的後遺症了。這麼一想，李沁覺得於斐說的又有一些道理了。確實，對於有些人來說，這樣活著，沒尊嚴、也沒快樂，永遠被人指點、詬病，是真不如死了的。生活情狀不同，她不該這樣去挑剔他。
於斐難得提一次他的父母，而且，這也是於斐第一次從生活經驗中談到他的父親。
李沁伸手握住放在她身邊的他的手，於斐便也反抓了她。
「我一點不同情他。」於斐嘆了口氣又道，「爹說過，做獵人最要緊的，不是打多少東西，是要給作為對手的他們足夠的尊重。」
李沁不懂，便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我爹說，我們打獵是為了生活，不是為了玩樂。狗抓到東西的時候，會一口咬死。貓抓到東西的時候，非得玩夠了才咬死。我爹說，你對別人怎麼樣，別人也會對你怎麼樣。齊小二就是貓。蛇來報仇了。」
於斐說話向來簡練，一下子說這麼多，光是表達自己的意思，已經夠難得的了。好在李沁早已不是那個不耐煩聽他說話的那個她了，他這般說下來，她也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齊小二作為獵人的後代，不尊重生命，必然就要遭受懲罰的。這是天理循環，也是因果報應。
忽然，李沁意識到，於斐看似憨傻，其實，他心裡對於很多事都明白的很。就像這次，是她一遇到弱者就心軟，就忘記他們之前做過什麼事情。可終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就算是個小孩子也是一樣。她之前還跟齊小二說，想要回麻團，就要用米糕換，可是情境一換，她就忘了這個原則了。
其實這麼看來，於斐說的也有道理。齊小二受傷，是他之前多次虐殺長蟲的代價。可是他若是真如於斐說的那個人的樣子，他接下來的一生，也都會是家人的拖累。那在許多人看來，還真不如死了的好。不過終究，李沁還是認為，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或許別人覺得死了痛苦會少，但是畢竟生命是自己的，還是要珍惜。
「啪、啪啪！」
「誰！」
突然，李沁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於斐大聲的問話吵醒。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是齊小二？一瞬間，李沁的大腦被刺激的飛速運轉起來。
「是我！」葛大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斐，你跟我去趟老齊家！」
於斐一下子跳了起來，披上外衣就開門，「出什麼事兒了？」
「不知道。我這半夜起來聽下邊又吵又鬧的，怕是出了什麼事兒了，你跟我下去瞧瞧，有事兒也能搭把手。」他們住的偏僻，便只能這樣，一家有事百家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