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2.25|
防盜選自《變愛》
新學校的第一天。
由於是半途轉學,安清穎為了課程不會落後,有些手續還沒有辦好便來上課了,所以上學第一天安清穎還有手續要補辦。
中午午飯之後,安清穎就在學校里走上走下,把剩下的轉學手續辦好。
在一樓主任辦公室得知學生主任可能在高三(6)班看午自習,安清穎只好又從一樓爬上六樓。
現在安清穎時時會想,如果那時候就在原地等個二十來分鐘,起碼能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清靜許多。
沒錯,許靖恩之所以會遇上安清穎,就是安清穎到他的班上找自己的物理老師。
來回上下走了好幾趟的安清穎微喘著敲了幾下高三(6)班的門。
本來正低頭疾書的高三應試生們聽到聲音都紛紛抬頭看向安清穎,而安清穎目不斜視,直直望著站在課室中間的主任,因而並沒有發現坐在最後一排的許靖恩是唯一一個沒有從新把頭低下去繼續做題的人。
「老師好,我是高二(1)班的轉學生,有些手續要麻煩老師一下。」
戴著無框厚眼鏡的主任點了下頭,示意一個學生到時間就收一下卷子,便領著安清穎離開了教室。
在這之後,安清穎一直忙到近兩點,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此時午休時間已將近結束。
一向有午休習慣的安清穎頭腦迷糊地上了一個下午的課,終於熬到了放學。
由於父親不允許,安清穎並不參加晚自修,於是收拾好書包,打算去學校對面的菜市場買菜回家。
誰知,安清穎被人堵在了教室門口。
一個人突然出現在面前,安清穎勉強剎住了腳步,抬頭一看,竟然是個不認識的男生。
雖然只過了一天,安清穎已經把班裡人的樣子認完了,面前這個人並非同班同學。安清穎搞不清楚這個人究竟怎麼回事,猜想他也許是來這個班找人的,便低頭要從左邊繞開他。
男生向右小小地跨了一步,正好塞在了她的去路上。
「你叫安清穎,對吧?」
「……嗯。」安清穎抬起頭看他,心生疑惑,但還是回答了。
「我叫許靖恩,你好。」
「哦,你好。」
安清穎想不明白許靖恩究竟有什麼目的,而此時班裡有幾個男生走了過來,似乎與許靖恩認識一樣,打招呼了。
「許師兄,你和轉學生認識?」其中一個男生問道。
「嗯。」許靖恩點頭。
安清穎驚訝,微瞪著眼睛開始認真打量起許靖恩來。
厚短髮,齊劉海,精亮烏黑的眼睛毫不加掩飾地直視著安清穎,身型偏瘦但比安清穎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的高度。
不認識。
安清穎很確定自己腦海里完全沒有這麼一號人。
但是對方信誓旦旦地說認識自己,現在問別人「我認識你么」似乎有些失禮。
安清穎有些僵在了當場,幸好同伴的其中一個男同學接了許靖恩的話。
「什麼時候認識的?我不知道?」
「雖然我們經常混在一起但是總有幾個你不知道的吧?」許靖恩在跟那個男生說話,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安清穎,「我是今天中午認識她的。」
嗯?
安清穎不禁在心裡訝異,腦中不斷搜索今天中午遇到過的人。
辦手續主要是跟老師打交道,雖說也跟幾個學生說過話,但印象中並沒有這麼一個人。
「你中午去過高三(6)班吧?」可能是看出了安清穎的疑惑,許靖恩終於開始給安清穎提示了。
「是這樣沒錯。」安清穎頜首。
「我是高三(6)班的學生。」
「哦……」除了這個安清穎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倒是那個許靖恩的舊同學接上了話:「然後呢?你找人幹嘛?」
「請問是主任找我有事嗎?」安清穎猜測道。
「不是,是我想找你。」許靖恩笑著,利落地說,「我想追你。」
安清穎徹底語塞。
「不、不是吧!?真的?!哇!勁爆!」幾個男生立刻炸開了鍋,開始起鬨。
舊同學的反應反而比較平淡,看著許靖恩問道:「恩,你是認真的?」
許靖恩第一次對上了他的眼睛,認真地點頭,說:「對!」
安清穎受到了連串衝擊,但還是在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的短時間內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繞路走。
這場鬧劇,她實在沒精力也沒興趣陪演。
第一,她可不想跟一個只見自己一面就說要追求自己的人有什麼長遠發展。
第二,她再不走,回家之後她不知道會被怎麼樣。
可惜別人可沒有讓他走的意思,直接伸手就拉住了她。
她回過頭,一邊暗暗抽開手,一邊說:「師兄,高中生應該認真學習,不可以早戀。」
「那就先做個朋友吧。」對方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安清穎看了一眼手錶,想著他可能會很纏人,只好點頭:「好吧。」
「嗯!」許靖恩終於放開了手,「那我們來交換個手機號吧。」
「師兄,我有急事,下次再說好嗎?」煩躁於對方的沒完沒了,安清穎竭力忍住怒意,儘可能地以禮相待。
許靖恩看上去並不願意,但還是出乎意料地頜了首:「那好,明天見。」
「再見。」安清穎忍住在前面加上「不要」兩個字的衝動,丟下一句告別便匆匆離開了教室。
被許靖恩耽誤了差不多五分鐘,安清穎一路急走,還是遲了幾分鐘回到家。
安清穎推開家門,屋子裡一片昏暗,傍晚稀薄的光無力地穿過厚厚的窗帘,根本無法令屋內亮上一點。
略感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安清穎反身關上了房門,門鎖鎖上的一瞬間,一聲巨響在腳邊炸開。
腳踝□□出來的部分傳來了一下針刺一樣的痛楚,安清穎皺了一下眉,手快速地摸索著電燈開關。無奈對新住處還不熟悉,安清穎沒能及時打開電燈,頭便被猛地按向了牆。
砰的一聲響起,安清穎的耳朵開始耳鳴,接下來的聲音便像在水裡傳來一樣。
「叫你幾點回來的!?」安海遠的怒吼令安清穎一陣眩暈,幾乎想吐。
安清穎咬咬牙,靠在牆上勉強支撐住身體,經驗告訴她不可以倒下,不然打罵就不會輕易停下了。
「六點十分。」
「現在六點十三分。」
安清穎下意識地閉嘴,咬緊了牙關,果不其然兩個巴掌響亮地落下,但安清穎只能聽見悶響,臉便燒了起來。
「晚了三分鐘。」
學校放學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家在學校十分鐘路程遠的地方,但因為還要到學校對面的菜市場買菜,二十五分鐘其實十分勉強。今天還要被許靖恩拖住,只是遲了三分鐘已經是安清穎的極限了。
「第一天就遲到,你是沒把我的話當回事吧?不行,要罰,要狠狠地罰!」
安海遠一邊說著,一邊回身走進屋裡。
安清穎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昏暗,她沒有開燈,因為她不想看到父親猙獰的臉。安清穎靜靜跟在他身後繞過剛才散落一地的玻璃進屋,自覺地脫下外套。
「爸,對不起。」
安清穎向著走進廚房的父親說,希望這句話能讓他至少不要把菜刀拿出來。
裡面的人沒有說話,安清穎不安地站在客廳中央等待。
周圍似乎變得更暗了,屋子裡靜寂得可怕,只有父親找東西的聲音充斥在房裡。
安清穎因為緊張而低著頭,隱約看見腳踝被飛濺的碎玻璃劃開的口子。
找東西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男人從廚房走出來。
昏黑之中,手裡明明滅滅的東西,雖然不亮,但安清穎覺得刺痛了眼。
第二天中午,許靖恩果真來教室找安清穎。
「阿穎,我來交換電話了。」
這句話說得有點大聲,在班上的同學都看向了安清穎。
安清穎因為昨天的事心情說不上好,心想著初次見面就給自己帶來了各種各樣的麻煩,安清穎臉和他做朋友都不想,可是沒辦法,昨天趕時間就答應了,總不能出爾反爾。
但是有些事情,安清穎實在忍受不了:「師兄,你說話小聲一點可以嗎?」
許靖恩愣了一下,隨即低下了聲音,半捂著嘴:「不好意思,這樣可以嗎?」
安清穎見他意外配合,對他的印象才稍微沒那麼差了。
昨天的事情給了安清穎一個許靖恩「是個很自我的人」的第一印象,想做就做,想說就說,不用管他人的感受,不過無論是電話號的事情還是剛才的事又讓安清穎覺得似乎不是完全這樣。
他懂得見好就收,只不過那是在他目標已近達到的前提下。
「阿穎,中午吃什麼?」安清穎的同桌中午回宿舍,許靖恩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安清穎的隔壁,好奇地往安清穎的飯盒裡看。
「就飯堂的飯啊。」安清穎有點不自在,順手就用蓋子把飯盒合上了。
許靖恩回頭盯著安清穎,也不說話,看得安清穎更不自在了,打破沉默:「幹嘛?」
「唔,就在想阿穎喜歡吃什麼。」
「……」
「嗯?喜歡吃什麼?」
「……沒什麼特別喜歡吃的。」
許靖恩再次沉默著凝視了安清穎片刻,突然就說:「明天開始一起吃午飯吧!」
「我習慣一個人吃。」
「騙人,剛剛明明是和同桌一起去打飯。」
「那是因為我知道她回宿舍吃。」
「你是習慣和別人一起吃的。」
這句話說得很肯定,安清穎差點就要投降承認了,但轉念想他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便繼續堅稱自己是習慣一個人吃:「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一個人吃啊?反正我現在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吃,沒證據。」
「是你舊同學告訴我的。」
安清穎語塞,心想著不可能,卻又忍不住相信。
「叫宋翩的。」
安清穎手中用來擦嘴的紙巾差點就掉在地上,盯著許靖恩說不出話來。
「嘻嘻,嚇了一跳吧!」許靖恩得意地笑著,「我問了主任你之前在哪裡讀書,而恰好我有朋友在那裡,就問到了。」
安清穎一邊在心裡罵著好友沒義氣,一邊想辦法要怎麼擺脫眼前這個人。
到剛才為止,安清穎都把許靖恩當成一個拿她來消遣高三無聊時間的花花學長,先不論為什麼選上她,總之一定是過個一兩個星期,最多一兩個月就會消失了。
但是現在,她有點怕許靖恩真的會變成一個麻煩。
會特地去她的舊學校找她的朋友了解她的情況,即使他一兩個月之後對自己失去興趣,也可以預見在那之前會帶來許多麻煩,萬一他真心纏上自己的話,情況更是難以想象。
在安清穎忐忑的時候,許靖恩繼續說道:「不過還有很多東西我沒有問,我打算自己去發現,畢竟她們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的。」
安清穎忍不住再次打量這個說著這樣的話還開朗地笑著的許靖恩,對許靖恩徹底失去了友善的心。
這個人,離自己越遠越好。
直到現在,這個想法還會在安清穎心中出現。
結果許靖恩在安清穎的課室留到了午練開始前一分鐘,手裡握著已經儲存了安清穎的號碼的手機,走幾步就回一次頭跟安清穎道別,那種依依不捨的感覺讓安清穎覺得黏糊糊的。
「電話號碼,給他了?」
終於送走了麻煩精,安清穎正喝著水,斜後方傳來了男生的聲音。
安清穎轉頭看,是昨天跟許靖恩很熟的同學。
因為昨天有些混亂,此時此刻安清穎才看清了他的樣子。他的眉眼中很有書香高雅的氣息,就連身板也給人高挑內斂的感覺。
說實話,安清穎更喜歡他一些。
「我叫章畔。」對方看出安清穎還沒記住名字,好心提醒道。
「啊,不好意思。」
「沒事。」章畔隨意坐在了安清穎前面的位置上,「給他了?」
「嗯。」
「你喜歡他?」
「不。」安清穎也不怕章畔會轉告許靖恩,反而覺得說了更好,「倒不如說不太喜歡。」
章畔挑了挑眉:「他可是很喜歡你?」頓了頓又補充道,「昨天和他一起放學的時候他一直在說你。」
安清穎覺得自己心有些累。
「他可是一直以來沒喜歡上過什麼人。」
安清穎不知道他跟自己說這些話有什麼含義,只覺得不想再聽下去,便直接引開話題:「你和他為什麼這麼熟啊?」
「……」章畔靜默了幾秒,還是如安清穎所願改變話題,「幼兒園起,高中之前,我們都是同班同學,住得也近,從小就在一起玩。」
「同班?」
「嗯,因為我曾經休學了一年,所以……」
「這樣啊。」安清穎見話題就這樣告一段落了,立刻看準機會說,「我要去洗飯盒了。」
終於從許靖恩的陰影里逃出來了,安清穎拿著飯盒走在走廊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下午放學時,安清穎意外地十分順利地按時回到家。
打開門,按下電燈開關,原本昏黑的客廳頓時亮堂了起來。安清穎正要換拖鞋,安海遠便從房間里出來了。
「清穎,回來啦。」心情似乎好得很,與昨日簡直就是天淵之別。
安清穎幾個星期以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乖巧地回答:「嗯!爸餓了吧,我現在就開始煮飯。」
安清穎拎著買來的東西走進廚房,安海遠跟在後面接過安清穎手中的食材,幫她放到了檯子上。
「今天就讓你爸我一展廚藝吧。你在這裡都住了半個月了吧,我都沒下過廚,你想不想吃我做的菜?」
安清穎驚喜得止不住笑,向來沒什麼大變化的語調也不禁高高上揚:「真的嗎?!太好啦!我一直都好懷念爸做的菜!」
安海遠也是喜形於色,竟伸手摸了摸安清穎的頭。這種親昵的行為對於安清穎這兩父女來說真是少之又少,這真是讓安清穎高興得像飛上了天。
安海遠開始興緻勃勃地做飯。
安清穎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父親的背影,萬分享受這極其難得的溫馨時刻。
其實在安清穎上小學之前,安海遠是一個慈愛的父親,疼老婆,寵女兒,尤其喜歡下廚為女兒做好吃的飯菜。
只是在安清穎六歲左右的時候,安海遠的性情就突然變得飄忽不定,有時候對安清穎又打又罵,有時候又會像過去一樣當安清穎是小公主一樣,直到安清穎二十歲那年,都如此。
父母離婚時,安清穎九歲。
因為安海遠被診斷為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所以儘管母親褚媛是個私生活混亂的人,安清穎的撫養權還是判給了褚媛,並與褚媛生活了六年。
父母離婚對安清穎的打擊是徹底性的,安清穎還曾經因此得過輕度的抑鬱症。
褚媛因為嫌麻煩而一直拖延著沒有帶安清穎去治療,反而是安海遠不知道從何途徑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帶她去看醫生。
當醫生診斷了安清穎抑鬱症的病因是父母離異之後,安海遠便開始經常上母女的家吃飯了,病情不知道為何轉好了很多,似乎對安清穎的抑鬱症這件事開心多於擔憂。
不過安清穎並不計較這些,畢竟只要父母都在自己身邊就好了,其他的她並不關心。
也許是因為父母的關係有所緩和,安清穎的抑鬱症很快就痊癒了。
可惜好景不長,第二次的巨大變化,發生在高一下學期,母親宣布要和一個外國人結婚並且要嫁到外國,安清穎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事實上在離婚後,褚媛的男人也沒有停過。只要安海遠不在,幾乎每晚下班后褚媛都會帶男人回家,有的男人來過好幾次,有的則是只來過一次便再也沒見到過了。
雖然當時還小,但安清穎還是能猜到父母離婚的原因就是褚媛外遇,安清穎還因此而對母親抱有了一絲責怪之情。
但安清穎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母親竟然會再婚。
結婚的對象安清穎認識,是個金髮碧眼的高大男人,年齡可能比母親大上十多歲。那個男人與褚媛身體上的關係已經維持了快有一年,是除了安海遠之外,與母親關係維持時間最長的男人。
母親再婚,安清穎完全是不能接受的。
安清穎無法接受自己的家庭真的完全破裂了,還要有其他人插了一腳,這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家庭終究是摔得支離破碎。
對安清穎來說,這是不能容忍的。
但多年相處,安清穎清楚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都不可能會讓母親回心轉意,只能把所有的話語和抑鬱悶在心裡。
那段時間是安清穎人生的低谷,只不過,崩塌的並不只是安清穎的世界。
安海遠的病情惡化,比七年前更加嚴重了。
因為安清穎還未滿十八歲,母親也不想把安清穎帶走,便把安清穎推給了精神極其不穩定的父親。
安海遠一開始百般阻擾褚媛再婚並且死活不肯撫養安清穎,甚至以死相逼,無奈褚媛去意已決,安海遠最後還是答應照顧安清穎。
剛搬來的這兩個星期,安海遠的情緒一直都沒有好過,對安清穎打罵不斷,就如昨晚那樣,安海遠總有理由對安清穎施以暴力,並且是愈發嚴重。
但是安清穎一次都沒有反抗過。
並非無法,而是根本沒想過。
至於原因,安清穎沒想過,只是覺得被父親打罵反而讓自己輕鬆許多。
起碼父親還需要她。
經過了平靜的一晚,接下來的幾天都毫無波瀾。
安清穎順利地適應了新的學校,新的生活,還有……許靖恩。
許靖恩每日中午都會準時出現在安清穎的課室,有時課間也會出現在課室窗外,硬是要呆到預備鈴響了才肯離開。
托許靖恩如此高調的「福」,安清穎成為了高二高三兩個級的名人,他們兩人正在交往的傳言也不脛而走,甚至有人特地借各種不同的理由來到班裡看看安清穎長什麼樣子。
不過安清穎因為父親的事情而每天心情都非常好,這些煩事倒是沒有太影響安清穎的好心情,面對纏人的許靖恩也是給足了耐心,儘可能讓他不妨礙自己放學準時回家。
安清穎心裡清楚父親的情緒就如同骨牌一樣一推就會全數倒塌,自己必須小心翼翼才可以維持一天算一天,但是安清穎對這樣的生活還是很滿意的。
某日中午午飯時間。安清穎和坐在自己附近的三個人一起下去打飯。
因為老師準時下課,打飯的隊伍倒也沒有排得太長。就在安清穎和幾個女生聊得正歡的時候,她的同桌突然驚呼。
「安安,你的袋子怎麼滴水?」
「咦?對哦?什麼漏了?」
「糟糕,可能是湯。」安清穎立刻就急了。
安清穎急忙往水池那邊走,同桌追了上來,兩人都匆忙得連飯盒都忘了留下。
在水池邊,安清穎打開袋子,裝著父親愛心湯的保溫瓶裂開了一條縫,裡面的湯所剩無幾了。
安清穎泄氣地和同桌把剩下的湯全喝掉,扔了保溫瓶,把濕了的袋子處理好,便回到人滿為患的飯堂。
同學都已經輪到了隊伍的中央。
就在安清穎和同桌穿過擁擠的人群想和同學匯合的時候,衣服被人從後面一下子拽住,脖子被狠狠地勒了一下。
安清穎嚇得輕呼一聲,還沒意識到是什麼事,一把透著深深不滿的尖細女聲就響起了:「排隊啊,插什麼隊啊,你們有沒有一點道德啊?都幾歲了,還不會排隊,到後面去啦!」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卻不幸地沒有傳到同學那裡去。
安清穎見救援無望,在無視和爭辯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低調離開,就當沒事發生過。
可是對方卻不是這麼想的,被緊拽著的衣服沒有被鬆開,反而是一個用力,把安清穎向後扯了一下,安清穎一個沒站穩,差點就摔倒了,飯盒也掉在了地上。
父親的湯幾乎全部灑了,安清穎本來的心情就有點不好,這樣一來,怒氣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安清穎努力地忍住甩掉對方的手的衝動,穩了穩心神,彎腰把飯盒撿起來,轉頭應對對方。
「我們有同學在前面,我們本來是一起的,我和她只是有點事離開了一下。」
「誰信你們啊!人人都是這麼說的啦!快到後面排隊!」
安清穎再看了一眼排在前面的同學,她們都聊得正激動,沒人發現這裡的小騷動。同桌也是個有點膽小的人,雖然有理,卻只是躲在安清穎的身後,反而讓她們顯得心虛,讓對方氣焰更囂張。
「你不信我就找個人來做證人,她們就在前面而已。」
「我不管,總之給我滾回後面去!」
短髮女生的言語越發沒禮貌,安清穎也沒耐心跟她耗,伸手拍掉那人拽著自己衣服的手,一改之前客氣的態度,冷然道:「你信不信跟我沒關係,總之我說的是事實,我也沒必要跟你解釋。」
說完就打算走了,誰知那個女生死纏著她不放,一把拉住安清穎,大聲叫:「我叫你排隊啊!」連說的話都變成只針對安清穎一個人了。
這句話她說得很大聲,範圍內的幾十個人都被她的喊叫聲吸引了目光。
遠處的同學也注意到了這裡,見自己有麻煩,有兩個人向這邊靠近,安清穎稍稍鬆了一口氣,等兩人走了過來,說明了事情,本以為誤會就會解開了,哪知道那個找事的女生好像就是盯上她了,還是不肯放安清穎走。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認識的所以才幫她的忙啊?」
「我們沒有。」
「沒有?那就給證據啊。」
「這個……」
「沒有就回去後面!」
兩個同學被問得啞口無言,而且見對方氣勢洶洶也有了怯意,開始向後縮。安清穎覺得簡直莫名其妙,耐心即將被消磨殆盡,她越是緊咬不放,安清穎越是態度強硬起來。
「我們根本就沒有義務給你提供所謂的證據。」安清穎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你又不給我證明我插隊的證據?你有證據證明她們是在說謊嗎?」
「你!」沒有想到一直忍讓的安清穎竟然開始攻擊自己,女生一下子沒答上話,只是瞪大了眼鏡后的眼睛呆望著安清穎。
安清穎雙拳緊拽在身側,目光狠狠地刺向女生:「其實呢,這些話是不應該這樣說出來的,可惜有人就是不知好歹,給足了退路就是不會見好就收。我就跟你說,我們在你到之前就到了飯堂開始排隊,我的湯灑了才離開了一下隊伍,所以我沒有插隊。再加上,你是不是插隊的也不知道呢?」安清穎說到這裡頓住了,然後眼睛一眯,繼續說,「啊,應該不是吧,你周圍連朋友都沒有啊。嗯……那就怪不得你不能理解我們這種情況了。」
啞口無言的人變成了對方,安清穎心中悶氣仍是未解,正打算繼續說多幾句,隊伍前方卻傳來了聲音打斷了安清穎。
「其實我也可以作證。」
安清穎循聲看去,是個不認識的男生,但是他身旁的卻是兩個熟悉的面孔——許靖恩和章畔。
「我看見她是在前面排隊的。」那個男生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倒是他身邊許靖恩的笑容讓安清穎覺得有些欠揍。
許靖恩唇角微勾,補充道:「要是你不願意的話,就我們兩個到後面排隊,讓她們兩個排這裡,這樣也很公平了吧?」
本來那個女生就被安清穎挫了銳氣,又見又第三者證明,頓時就沒了聲音,頭低了下去,看起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安清穎這才有點滿足,轉身離開,和同學回到了隊伍中間。
午飯後,安清穎與去宿舍的女生們分別,獨自一人回課室。
安清穎腦中不知為何不斷浮現剛才在飯堂的一幕幕,她總覺得其實許靖恩一早就發現了她這邊的情況,但依他的性格他應該會立刻上前才對,可是……
不對,事實上自己也並沒有多了解這個人吧,也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安清穎一邊走一邊低頭思考,想著想著,就發現有點異樣。
她竟然在考慮許靖恩的事情。
安清穎閉起眼輕輕地甩頭,要把腦海中的許靖恩甩掉。
就在這個時候,安清穎聽到幾聲悶響從上方一直移動到了自己腳下的位置,剛睜開雙眼,就感覺有東西壓在了自己的腳上。
驚叫聲四起。
安清穎好奇地低頭。
首先看到了牆角的破碎眼鏡,隨即是一個面朝上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躺著的女生,鮮血在她的頭下蔓延開來,臉上也有幾處傷口,手臂剛好搭在了安清穎的鞋子上。
安清穎站在三樓連接四樓的樓梯轉角,四周的驚叫聲吵鬧聲讓整個學校都炸開了鍋,她卻什麼都沒聽到。
地上的女生驚恐地瞪著眼睛,就像剛才在飯堂被安清穎駁倒的時候那樣。
只是此時的她只能虛弱地無助地說:
「救……我……」
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血卻是從嘴角湧出,冒著血泡。
安清穎腦中空白一片,她移開了腳,退後兩步,順著射向她的的目光看去。
許靖恩的手中拿著手機,朝她揚了下手。
所有的學生的注意力都在受傷的女生身上,唯有許靖恩。
他一邊按著手機,一邊看著安清穎,嘴角難以發覺地勾起。
安清穎開始渾身發冷,她眨了眨眼,許靖恩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同時老師也來到了安清穎旁邊,扶住了安清穎。
「同學,你沒事吧?」
安清穎搖了搖頭:「沒事。」
事實上她雙腿發軟,只能勉強站住,可能走一步就要跪倒在地了。
老師也發現了她不妥,撐住她便帶她到最近的課室里坐著。
周圍亂成一片,學生都受到了驚嚇,有的女生甚至嚇得抱在一團哭,更多的學生則是沉默,滿臉陰鬱。老師們明顯也有點驚慌,勉強維持住了秩序,但也只能夠在原地等待救護車。
安清穎坐在椅子上,渾身冷得發抖,從中午下課到此時此刻的每一幕都在腦海中不斷不斷地重演,無比的清晰,就連女生唇角的血沫都異常的鮮艷,刺激著安清穎的神經。
「喂,堅持住。」
一隻手搭在了安清穎的肩膀上,令安清穎一個哆嗦。
「抱歉,沒想過要嚇你的。」
安清穎緩緩抬起頭,章畔正擔憂地看著自己。
「……」安清穎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沒事的。」章畔摸了摸安清穎的頭,安慰道,「沒事的,不要害怕。」
安清穎拚命忍住眼淚,卻失控地撲進了章畔的懷中,把臉埋在了章畔的肚子處。
章畔一驚,猶豫一下,還是環緊了安清穎的肩膀,對她不斷說安慰的話語。
許久,救護人員已經急救完畢,把受傷女生送下樓,各班老師開始組織紀律。
安清穎放開了章畔,沒有血色的臉被微散開的長發遮住了,章畔看不清楚安清穎的表情,但還是能感覺到安清穎的雙肩傳來了顫抖。
此時一個女老師走了過來,以目光詢問章畔安清穎的情況。
章畔認得她是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於是搖了搖頭。
女老師頜首表示清楚了,讓要章畔先回自己的班裡,便開始向安清穎搭話。
其實經過那段時間,安清穎已經平復了很多,得抑鬱症的時候醫生教過她很多平復情緒的方法。她知道老師要跟自己談話,也不抗拒,老實回答,只有這樣才會讓老師對自己的情況放下心來。
她不想放學后被叫去心理輔導。
老師顯然也很欣慰安清穎的表現還樂觀,很快就結束了談話。之後又有幾個領導來向安清穎了解安清穎和那個女生的情況,安清穎一一如實作答,終於在午休結束之前被告知可以回去了。
安清穎從辦公室里出來,向課室走,竟在樓梯口遇到了章畔。
章畔看見她,便把一樣東西遞給了安清穎,安清穎一看,是一張紙巾。
安清穎微微笑了起來:「我沒有哭。」
「收下吧,這可是我剛向一個路過的女生借的。」章畔沒好氣地說著,有點惱羞成怒的感覺。
「那好吧,我收下吧。」安清穎揶揄他,「我會好好珍藏的,謝謝你。」
章畔剜了安清穎一眼,抬腳離開。
安清穎一邊重新把頭髮紮好,一邊跟上去,問他:「你是來幹什麼的?」
「我怕你恢復不過來,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那就走唄,不然還要被戲弄。」
「我錯了,對不起。」語氣誠懇。
章畔被她弄得很不自在:「……也不用這樣。」他瞄了她一眼,隨後又道,「沒事就好。」
安清穎的心微動,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回到班裡后,午休剛好結束。
也不知道是誰散布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安清穎是離案發現場最近的目擊證人,紛紛圍過來問安清穎事情。
章畔本來想制止,但安清穎告訴他不要緊,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