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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雪地昏迷

  她拉了錦屏便走,卻不想為首的那男子推開錦屏,一把撕下她半邊衣袖。錦屏被其他幾個男子困著,也脫不開身幫她,她掙紮著呼救,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見著上衣就要被撕開的關鍵時候,路上看見過的白衣男子出手救了她們。


  她臉紅著向那白衣男子道了謝,拉著錦屏就走,心裏想著這白衣男子好生麵熟。卻不想沒走開幾步又被那男子叫住。


  “姑娘,請等一等。”


  她頓時有些氣惱,轉身便怒聲道:“已經道過謝了還想怎麽著?莫不是還要我以身相許?”


  “咳咳……”那白衣男子尷尬地略指了指她那被撕得快成碎片的衣服,將他的白色外衫脫下遞給她,“姑娘還是先將就著擋一擋吧。”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被撕破的隱約看得見雪白肩膀的上衣,頓時麵紅耳赤,含羞帶怯地將他的衣衫接過來。等她將自己裹好後,抬頭想向他再道謝時,卻發現那男子已走沒影了。


  回去的路上,她才想起那白衣男子是她見過的,正是那日在茶樓坐在她對桌的紫衣公子,怪不得總覺得麵熟。她不禁暗笑,好巧的緣分。


  再後來,也就是她進香後不久的某一天,娘親著人來喚她去大廳,說是一位楚世伯的兒子楚洛來拜訪,讓她去見一見。


  在她跨進大廳的那一刻,她一眼便認出正坐在椅子上和娘親說笑的溫潤男子正是前些時日救下她的白衣男子。


  那一刻,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覺,好像有無數煙花在她頭頂上空絢爛盛放,她驚訝這如此奇妙的緣分,歡喜這似乎冥冥中就注定的相逢。


  後來,一切都順其自然起來,沒有開始的一見鍾情,卻有經過一些時日相處的兩情相悅。


  於是,他娶她,她嫁他。


  可是,三年後的今天,他卻休了她。


  顧遲悅想,倘若她能夠預見會有這麽一天,她寧願選擇從未與楚洛相遇,那她便不會嫁給他。也許她會嫁給一個平凡的男子,清粥小菜,柴米油鹽,卻相濡以沫,白頭偕老過一生。而不是現在這般三年恩愛皆虛幻,說的是白首不相離,做的卻是一封休書永相棄。


  原來,他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他許她的一場浮華之夢,現在不過是夢醒罷了。


  她還不是一無所有,她將手撫上尚未隆起的腹部,至少這裏還存在一個小小的生命,是讓她的漂浮有所依靠的根。


  顧遲悅歎口氣,不再去想,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天色漸漸暗了,顧遲悅還沒有找到落腳點,她不禁加快步伐,希望盡快找到一個遮風擋雪的場所,哪怕是一個破廟,對於此刻的她來說也無疑是上天的恩賜。


  許是走得急了些,天色又暗,顧遲悅便不曾注意腳下的路。不成想被一塊石頭絆住了腳,一個趔趄,身子便沒穩住,看樣子就要摔在雪地上,她心下一驚,趕忙護住腹部。倒向雪地的那一刻,她不停地祈求上天,保佑胎兒平安。


  還好,倒地時她一手護住腹部,一手撐地,減緩了身體下落的速度,所以摔得並不厲害。


  她雙手撐地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手腳都凍僵了,嚐試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隻勉強能在雪地上坐起來。


  她索性坐在雪上,權且歇一歇,走了這大半日也早累了,這雪地雖是透骨的寒,想來坐上一時半會兒不妨事。


  環視了下四周,一片茫茫的白,這也不知是走到哪裏去了,不見半點兒人煙,這天卻是暗了,好在雪色襯著亮堂些,看那遠處影影幢幢的顯著些樹影山形,倒是有些唬人。


  顧遲悅微微歎了口氣,轉回視線,雙手放在腹部上,暗自慶幸,一抹淺淺的笑也躍上嘴角。


  可是,沒等笑意完全舒展開,鋪天蓋地的慌亂就在她臉上蔓延開來。一陣絞痛從腹部傳來,接著便有一股熱流自下體流出來。


  她驚恐的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不知所措的驚慌的努力著想爬起來,卻仿佛一瞬間失去所有的氣力,怎麽也不能爬起來。


  她低頭看向裙子上那刺眼的紅,巨大的恐懼將她緊緊地籠罩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感覺快要窒息了。


  她怎麽能忘記了,她本就身子底弱,平日裏都要悉心調養,更何況這多半日水米未進,又風冷雪寒的走了這大半日的路,且又跌了一跤,坐在雪地上好一會兒,這孩子怕是保不住。


  想及此,顧遲悅再一次掙紮著要爬起來,這個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許這個孩子有事,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再不能失去這一個。


  許是心裏起了這個信念,她竟一用力站了起來。顧不得腹中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走,她要回鷹隱山莊去,要去找楚洛,求他救救孩子,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可是,走了不過十來步,她便生生頓在那裏,楚洛尚且對她好的時候,那個孩子他都不曾要,一碗濃黑的湯藥就絕情地讓那個孩子失去了見到這個世界的可能。如今她已不是他的妻,這一個孩子他又如何會救呢?


  他自有喜歡的女子為他生兒育女,她已不再是他心裏的那個人,他又怎會想要她的孩子呢?

  顧遲悅抬著沉重的腳步,仍舊一步一步向鷹隱山莊的方向挪去,心裏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楚洛會看在是自己骨肉的份上救救這個孩子。何況,返回鷹隱山莊求醫似乎比在這荒野盲目的亂走的獲救可能性大些,不管回去會是怎樣的情況,卻都是現在無助的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快要睜不開了,身上也沒多少力氣,抬一次腳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仍跌跌撞撞地走著,一手撫上腹部,一串眼淚又無聲地落下來,無力地自語:“孩子,娘親對不起你,沒能好好保護你。不過,娘親好像能一直陪著你,娘親也快撐不下去了。這樣也好,有娘親陪著,你便不用害怕,也不會孤單了。”


  前方隱約有馬車向遲悅的方向駛來,她微微定眼看去,又似什麽都沒有,想來許是她內心太過於渴望,以致出現了幻覺。


  眼前一黑,她終是暈了過去,陷入一個又一個淩亂而真實的夢境。


  三年前,一片喜慶的紅中,她身著鳳冠霞披,頭頂大紅喜帕,端坐在喜床上。


  楚洛墨發高束,眉飛入鬢,目如晨星,笑若燦陽,一襲大紅喜袍罩身,端的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他笑吟吟挑去她頭上喜帕,柔聲說:“悅兒,今日你嫁給我,我許你執手一生,永不相負……”


  夢境一轉,卻是陽春三月好天氣,她正在院子的柳樹下做女紅,楚洛過來告訴她要納梅婉蓉為妾。


  不日,楚洛便把梅婉蓉迎娶進門,而她卻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獨守空房,一夜未眠,淚濕枕衾。


  夢境又換,是楚洛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一手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嘴,一手端著藥往她嘴裏灌。


  她掙紮著,卻怎麽也掙不脫,眼淚和藥混合著流入嘴裏,又鹹又苦,而此時的楚洛在她眼中再不複往日溫潤如玉的形象,宛若地獄來的修羅……


  她不禁哭著喊出聲來:“不,不要,不要打掉我的孩子……”


  這時,顧遲悅感覺有人不停地搖晃她,好像有人在問:“你在說什麽?水?是水嗎?……”


  她想回答,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嗓子幹的好像要冒火。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微微抬了抬,好像有很多人影走來走去,嘈雜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隱約聽見有人歡喜地說:“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又有人吩咐:“郎中,再來給瞧瞧。”


  顧遲悅恍然有些明白,她還活著,那些似夢非夢的畫麵不過是她昏迷時由腦海深處浮現出的記憶,眼皮又是重重的一合,複又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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