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依不饒
「東衚衕?」
「是這樣的,」她蹙起眉煩惱的道,「前幾天下雨時發現房間的屋頂漏水了。剛問了趙老捕快,他說在東衚衕街那裡有人會修,所以我想說去找……」
符墨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用!」
「啊?」寧如玉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打斷了,頓時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他被她一看,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道,「我的意思是……正好我現在有空,若是姑娘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忙。」
「真的?」她眼睛一亮,很開心的道,「那麻煩大人了。」
符墨聽著她甜甜的話,胸口一熱,迎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微笑著道:「不過區區小事,沒有什麼麻煩的。」在他心裡,只要她開口哪有什麼是不願意的,更何況是修葺屋頂這種小事?
隨即,他想到她一個嬌弱女子獨居,什麼事都要靠她一人親力親為,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憐意,暗暗叮囑自己以後一定要留心。
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囑咐她一二,好讓她記得。他轉過頭神色肅然的道,「姑娘這樣做對了,以後再有像這樣的粗重活兒,千萬不可自己去動手,很危險的知道嗎?有什麼麻煩來衙門找我或者楊捕快。」這話說得正直凌然,面不改色。
「是是,大人說的是,我會注意的。」她聽著他一本正經說教的但又掩不住擔憂之意的語氣,心裡湧起一股甜蜜,好不容易才忍住內心的笑意,與他一同走出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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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瞥到他明明很關心自己,但面上卻永遠保持著那一副正直深沉的表情,心裡的邪惡因子不知怎麼突突的冒了出來。她眼珠子轉了轉,抑住微微上揚的唇,「那我以後無論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大人嗎?」
符墨被她信賴般的眼神一看,頓時豪氣橫生,鄭重的點點頭,「當然可以了。」
「大人,你對我真好!」她感動般的看著他,眼睛又黑又亮。見他表情微微放鬆之時,突然話鋒一轉,蹙起眉頭,「可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大人對每個無依無靠的女子都這樣好?」
他臉上頓時出現錯愕的表情。她心裡吃吃發笑,卻趁勝追擊,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讓他無法逃避,「大人平時是不是也幫過很多像我這樣的女子啊?」
「沒……」符墨被她甩出的一連串問題弄得有些懵,下意識否認,待他完全聽明白她的問話后,心一跳,忙道:「沒有這樣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她皺起眉頭,有些想不明白的道:「大人是想說不是對每個無依無靠的女子都這樣好,還是說是沒幫過那些女子?」她頓了一下,「……還是說,你只對過我這麼好啊?」
符墨此時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跳出胸口。
以前無論遇過多麼千鈞一髮或是危在旦夕的事,他都沒試過像今天這麼緊張。面對她如此懵懂不解又大膽直率的問話,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張張口,潛意識裡告訴自己要否認,話到了口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後背隱隱泛出了汗,但他已無暇顧及,只覺自己臉上一片發燙,再也不敢與她對視,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憋了半天才擠出話,「我……也是第一次。當初害得姑娘摔下樹是我的錯,自然要對姑娘負責……更何況你是寧前輩唯一的女兒,我們這些晚輩這樣做也是應該的……」
「對我負責?」她微微拖長尾音,朝他更逼近了一步,瞪大了眼,語氣更是疑惑,「可是我當初受傷也不全是你的錯,大人卻一直對我這麼好……原來大人一直是在對我負責嗎?」
「如玉,這個…我…」他的嗓子幹得冒煙,生平第一次被人堵得無話可說。那些借口是他胡亂想出來搪塞她的,「負責」什麼的更是他一時脫口而出的,本意只想趕緊澄清自己,哪裡想過這些繞繞彎彎的念頭。
更沒想到竟被她一下子抓住了字眼,糾纏不休的非要問個明白,而且這話到了她口中,他怎麼覺得有那麼一絲……曖昧。
在古代,「負責」這樣的話若是出現在男女之間,通常是男子對女子許下一生的承諾,所以一般不會被人輕易說出來的……符墨的手心滲出了汗,腦子「嗡」的一聲,難道如玉猜到了他對她的……
他的眼睛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臉上仍是蹙著眉頭疑惑不解的表情,彷彿剛剛的問話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再看她的眼神澄凈坦蕩,哪有半分女子該有的羞怯.……
難道是他想多了?他忍不住鬆了松眉頭,如玉真的沒有看出異樣?
原來她只是好奇罷了,他頓時暗暗鬆了口氣,心跳也逐漸平穩了。不是好……
但她若是真的知曉了,那他豈不是趁這個機會向她說明白……
「大人?」
「嗯,」他終於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正斟酌著該如何回答,既不能讓她心裡起惑,又能將話圓過來,「這個.……」
她歪著頭,難得的看著他被她堵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極力憋住想笑的衝動,突然有種在欺負他的即視感,有一瞬間又覺得他的樣子又可憐又無措。隨即心裡痒痒的,整個心都愉悅起來了:
符大人,你怎麼這麼討我歡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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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看不出她是故意的。於是她繼續不依不饒的道:「你為什麼想要對我負責啊?你還沒說呢,難道大人以後遇到無依無靠的女子,也會像這樣對她負責?」
「不,不是的,」他正欲向她「解釋」一番,好打消她的好奇之心,卻沒想到她又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語氣似嗔似怪,他頓時一口氣噎在喉嚨里,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跳又「砰砰」加速了。
「不是的,因為你是……」靜默了半刻,他在腦海里搜索半天,這才幹巴巴的又把剛剛的話拿出來,「剛剛我不是說過了?因為姑娘之前的受傷是因我而起的,且你又是寧前輩的女兒,所以才會對姑娘負…」急上來他又差點失言,忙道,「才會這麼幫助姑娘。若是再遇到別的身世可憐的女子,自然會有衙門去處理的……」
她在內心翻了個白眼,大人你可以再義正言辭些。
我告訴你,你這樣是要注孤生的。
「若大人不是衙門的人,那大人還會這樣對我這樣好嗎?」
「我……」他又語塞了,這下連額頭也出了細汗,整個人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擺。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怔怔的看著她。
她臉上閃著愉悅的光芒,「大人我剛剛是開個玩笑啦,你不用答我了。」
「什麼?」他下意識的道。
她捂嘴輕笑,「我心裡知道大人和楊捕快都是心善的人,所以才會對我這麼多加關照的,對不對?」
符墨心裡的壓迫感逐漸消失了,卻又倏的升起一絲失落惘然,一時間也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心情。
好像小時被夫子抽查功課前一刻被告知不用考核了,僥倖寬心的同時,又有一點悵然若失。他動了動唇,只得順著她的話道:「這是應該的,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她乖巧的點頭稱是,不再繼續問下去。她本來趁此機會逗弄下他,看看他能隱瞞到什麼地步。但看到他窘迫得額頭都出汗了,心裡頓時又不忍了。
還是算了吧,反正時間還長著呢。
想起聽說他今日出去辦案了,於是隨口問起道:「大人今日出去遇到了什麼案子?」
「也算不上什麼案子,」說到這個,他清了清喉嚨,又恢復了平日肅然認真的樣子,剛剛的無措和緊張彷彿從沒出現過,腰板也直了,「昨晚迎春酒樓里有人酒醉掉進浴桶里溺水身亡了……杜神醫已經驗過屍了,確是意外無疑,已讓許家的人將許公子的屍首領了回去。」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酒樓客房裡住著那麼多人,這個許公子栽下去的時候竟然沒有一人聽到動靜?這還真是奇怪啊。」
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亮光,轉瞬即逝,欲回想,卻怎麼也抓不住。接著便聽她笑了笑道:「也許是我想多了,連杜神醫都這麼說了,那定是不會錯了。」
他深鎖著眉頭,回過神來,「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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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二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寧如玉的門前,她上前開了門,和他一起進去。
當初看屋子的時候,只顧看裡外,忘了查看屋頂,不過幸好漏水的也只是一小處地方。
屋頂上面鋪的是灰黑色的瓦片。
寧如玉這才突然想起,叫了一聲,「我忘記了…不知道修葺屋頂還需要什麼?」她對這個還真沒什麼概念,要知道如今算在現代農村,也很少能見到這種古式的瓦屋了。
符墨輕笑一聲,「待我先去看看再說吧,對了,是哪處漏水了?」
「只有房裡角落一處是漏水的,但並不是很厲害。」她想了想,邊說邊推門道,「我帶你進去看看清楚了。」
「……好。」他猶豫了半晌,還是跟在她身後進去了。他一開始理所當然的以為漏水的地方是大廳上的房頂,便沒有細聽。直到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才知曉,原來漏水的是…她的房間。
姑娘的房間啊!
他的心裡像是被一根羽毛輕輕的刷過心頭,痒痒的,心裡又是煎熬又是甜蜜。
第一次進去她的房裡,還是上次她身子不舒服時,當時他一心只顧著關心她的身子,哪裡有什麼心思打量過房內的擺設。
如今眼看將要故地重遊,他的心不自覺微微加速,心神不禁的有些**……非禮勿視!
深深植根於內心的道德教誨此時從腦海里又跳了出來,瞬間將他的心神激蕩打得七零八落。
姑娘家的房間豈是能亂看的?
回過神后,他臉色發燙,暗暗責罵了自己。這才定了定心神,將剛冒出頭的旖旎之意無情的掐斷在萌芽之中。
待會算進了房間,也斷不可冒犯了……他在心裡警誡自己道。
一旦天人交戰後的符大人終於說服了自己,滿腹的正氣凜然,卻瞬間被她的話打的七零八落。
「是這裡。雖然這間房平時只是放著雜物並不住人,但我恐漏水會打濕雜物,還是早些修葺比較好。」她將他引到一房前,猛地打開,只見裡面堆放著掃帚、木桶等雜物,指著角落處濕了一片的地方道,「大人看看,可還能修?」
「……」
他靜默。原來姑娘說的房間,是這裡啊。他還以為指的是……他壓下腹中的悵惘鬱悶,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他悶悶的應了一聲,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疊起精神仰頭去查看屋頂。只見層層疊疊的瓦片上面透出指甲大小的縫隙,映出亮光。他當下有了大概的了解,這應是當初瓦片的人粗心造成的,因角落處不像在中間那麼平坦,便放少了瓦片,導致大風時吹鬆了瓦片,這才漏了縫隙出來。
這並不難。他沉吟一下,轉身出了去。
寧如玉正好奇他怎麼一聲不響的出去了,立在那裡看了屋頂半晌,這麼快看出問題了?
待她到了外面時,一抬頭,只見符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立在了屋頂上。屋頂上只有木樑和瓦片支撐,屋頂又高,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道:「大人,你要小心。」
符墨微微低頭,見下方的寧如玉正仰著頭看他,神色緊張,語氣里透著濃濃的關心,他心裡一暖,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道:「姑娘不用擔心,我有武功。」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見他在上面的步伐沉穩,神色自若,猶如在平地行走,提著的心這才放下去。
因這會她也沒有事做,眼珠子轉了轉,轉身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了下來。什麼也不做,支著下巴,盯著他忙碌的身影看。
符墨是習武之人,眼觀八路耳聽四方於他而言易如反掌,所以他的眼角自然注意到了院子里那一道炙熱的視線。
他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看似正在認真的修葺著屋頂,眼角卻一直注意著那道來自佳人的視線,心神不寧,手下的動作微微顫抖。
想象著佳人此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如何的明亮柔和,他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豪氣頓生,渾身充滿了勁兒,心裡一股柔情湧上心頭,連手頭的動作也輕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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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待他將屋頂修葺好了,這才舒了口氣,彷彿終於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轉過頭去看她——卻不料石桌上已經空空如也。他環顧一圈院子,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符墨眼神黯然,掩住內心的失落站了起來,暗暗嘆了一口氣,縱身一躍施展輕功跳了下去。
「大人,這麼快修好了?」
背後突然傳來她驚喜的聲音。他轉過身,只見不遠處的她正端著一瓷碗,正往這邊走來。他忙道,「已經修葺好了。」
「謝謝大人了,」她感激的沖他抿唇一笑,把手中的碗遞過去,觸上他的眼眸,語氣柔和的道:「辛苦大人了,先喝下水解渴吧。」
他忙接了過來,見她小臉不知是被曬的還是怎樣,紅撲撲的一片,在夕陽的餘輝中格外的紅潤秀瑩,胸口一熱在她柔和的目光中三兩口喝了。頓時一股清涼落入心頭,只覺甜潤無比,一整日的疲倦都散去了。
「等等,大人,你先別動!」正想將碗還回去,突然聽她嬌喝了一聲。他一愣,很聽話的維持著身子不動,怔怔的看著突然一下子靠過來的身子,心一跳。
她輕蹙著眉踮起腳尖,盯著他的臉道:「大人,你臉上好像粘了什麼黑黑的…」
拂過的微風帶來淡淡的幽香,他呼吸一滯,正有些慌亂,聽了她的話后,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卻聽她「噗嗤」一聲笑了,話裡帶著濃濃的笑意,「大人臉上粘了灰呢,還是我來吧。」說著朝他更近了一步,抬起縴手向他伸去。
隨即他感覺臉上落了一絲微微的冰涼,是她的柔若無骨的手指,細膩柔滑,而她的指尖觸及之處,漸漸便是由肌膚摩擦而生的暖意。他渾身的血液彷彿停止了般,僵立著不敢動,連呼吸也不敢喘,生怕驚擾了她。
這不是在做夢吧?他迷迷糊糊的想道。任他怎麼也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麼一天…他暗暗調整呼吸,生怕會被她發現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忍不住移開在她手上的目光。卻不小心一瞥,落到她瑩潤的小臉上,只見她的眼眸黑漆漆的,眸里透著一絲亮光,猶如最上好的珍珠。
目光逐漸下移,落在她輕咬著的下唇上,濕潤的唇上像是沾染了上好的胭脂般紅潤鮮澤,猶如飽滿多汁的鮮桃,只要他輕輕一低頭,便可一親芳澤……
他的呼吸不知覺粗重起來,胸口頓時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他動了動唇,啞著嗓子道:「如玉……」(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