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接下來的話寧如玉已經聽不清了。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般,微微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心如擂鼓般「砰砰」直跳,彷彿下一瞬便能跳出胸口。


  「說來符大人這還是第一次向我討要女子用的膏藥,真是難得呀……」明明腦子裡已經混沌得如同一團漿糊,剛剛杜潤祺說過的話卻倏的一下子跳了出來,像是自帶回放功能般不斷的循環。


  接著她不可制止的想起他剛才那高深莫測的微笑,還有那莫名其妙的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腦子裡閃過一道似曾相識的靈光。突然福至心靈,醍醐灌頂般一下子全想通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呀……她忍住內心如同驚濤駭浪般的震驚,腦子飛速的回想,不斷搜索著過去與符墨相處的種種,想藉此說服自己。


  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那二人說話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似乎正要朝她這邊過來。她心一跳,急忙往回走,轉進一拐角藏了起來。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外面,她這才慢慢的走出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滲出了汗。


  思維混亂的寧如玉此刻內心又是茫然又是慌亂,歸心似箭,只想趕緊回去,找個無人的好靜下心來,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理清這一團亂的思緒。她握了一下發涼的手指以給自己力量,定了定心神,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平常一樣,這才走出去。


  人有時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剛去到衙門前院,正想尋個小捕快讓他跟符墨說一聲自己先走了,沒想到迎面便遇上了正要往裡去的他。此時他身上仍穿著剛剛的捕快服,身形挺拔眉目疏朗,臉上是一貫的冷峻淡然,她卻仿若隔世般,覺得他一下子陌生起來。


  四目相視,他神色有些驚訝,開口道:「姑娘你怎麼出來了?我正好要去找你……等急了吧?」


  寧如玉的心不受控制的微微加速,如臨大敵,一觸及他烏黑深邃的眼眸,就像被燙著般連忙移開,不敢去看他,眼睛只看著地上的板磚道:「不是……我想起家裡有些事,所以想早點回去。」


  還沒待他說話,她又快速的道:「衙門應該還有很多事要大人處理,我就不打擾了……大人,我先告辭了。」


  符墨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有些不解她為何突然就要急著回去,不禁蹙起眉頭。正想開口詢問,卻被她率先打斷,當下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只能順著她的話點頭道:「既然如此,姑娘便先回去吧。」本欲想送她回去的話也不好再說出來了。


  他心裡劃過一絲遺憾。


  ~~

  寧如玉快步朝衙門外面而去,挺著身子頭也不敢回,只顧低頭走路。路上不曾歇過半刻,一口氣回到家裡,頓覺口乾舌燥,灌了大半壺水才感覺好些。


  剛剛被涼快的風吹了一路,此刻發熱的頭腦已經冷靜下來了。


  她握著杯子,有些出神。眼前倏的閃現出一幕幕與他相處過的情景。


  第一次見他是在自己被救回來的那日,他作為衙門的捕頭來看她,板著一副嚴肅冷峻的臉孔詢問她的來歷,當時她心裡只有自己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代的驚慌,對著板著臉的他只覺發怵。


  後來她在衙門住下那段時間,一開始只是偶爾能見到他。她當時只跟楊小白混得比較熟絡,心裡還是比較怵他的,自然不會主動去跟他打交道。


  直到後來有一次她不小心把衙門後院的柴房燒了,他不但沒有責備她,在張師爺怒聲要她賠錢的時候幫她解了圍,還出了五兩銀子。當時她心裡對他是十分感激的,覺得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大好人。


  事實證明他確實是個好人。接下來,在她要擺攤子時借了十兩銀子給她不說,還主動提出要幫她找一個攤位。對了!還有上次那些小混混鬧事那次,她被那些人推倒在地受了傷時,若不是他的出現,她當時還真不知如何是好,更別論後來他制服了那些小混混,溫言安慰了她,還帶她回去擦藥……


  她心裡對他是一直萬分感激的。說實話,若不是他多次對她伸出緩手,她還不知怎樣如何在這個陌生的古代混下去……她是那種別人一點小恩小惠也會牢牢記住的人,所以她很早便下意識的將他當自己人一般看待,就像楊小白和杜神醫那樣。用現代的話來說,已是當作了是比較好的朋友。


  所以初次聽到別人說符大人對她……她心裡才會如此震驚慌亂。她忍不住在心裡道,這怎麼可能呢?

  在她的潛意識裡,符大人是屬於那種嚴謹正直,一心只有衙門和勞苦人民群眾的典型工作狂,外加不近女色、渾身上下散發著正義與禁慾的人,不,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


  以前楊小白不是也跟她說過,曾經不知有多少江湖俠女、絕色美人對他趨之若鶩,可他依舊熟視無睹拒人於千里之外,也沒聽過他對哪個美人對過心嗎?

  ……所以單憑他向陳大人推薦她進衙門這個理由,怎麼就能斷定符大人對她有什麼別的心思呢?!

  一定是那些人想多了,哪裡會有這樣的事。


  她彷彿找到了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不自覺挺直了腰桿。可下一秒又泄了氣。


  怎麼說她也是活了兩世的人,雖說遲鈍了些,可不代表她沒有腦子。再如何,還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


  她有些煩躁的站了起來繞著院子走了兩圈,終於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肚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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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管他呢,還是先填飽自己的肚子最實際。於是她撩起袖子去了柴房,切了幾根自己最愛的臘腸,做了個臘腸炒土豆,還有清蒸魚。


  明明都是自己平日最愛的菜,這一頓她卻吃不知味,再好吃的到了她口裡也吃不出滋味,最後只是草草吃了個飽便收拾桌子了。就連翠竹下午將今日賣綠豆糕的錢拿過來時她也沒有了往日的興奮,提不起勁兒,敷衍了幾句就打發了她。


  晚上躺在床上,心裡總覺得哪裡空空的,翻來覆去睡不著。無奈之下她只能盯著漆黑的屋頂發獃。


  她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自己,因為忙於學習,且又沒有遇上什麼能讓她心動的人,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卻沒有談過一次戀愛。身邊的人一個個成雙成對了,只有她還單著,也不知自己在跟誰拗勁兒。大學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追,其中還有一個成績優異條件還不錯的師兄,可她就是沒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提不起勁兒,也不想耽誤人家,所以最後還是拒絕了。


  其實被人暗戀什麼的,放在前世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迷迷糊糊的想道。腦子裡鑽進這個念頭,她一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對啊,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所以她糾結這麼久是為了什麼?!


  ……也不是多大的事。


  心長在人家身上,她又不能控制別人說能不能不要喜歡她云云……思及至此,她提了一個下午的心終於放下了。幡然醒悟后,她舒了一口氣,睡意如排山倒海般襲來,頭一歪便睡過去了。


  **

  次日,寧如玉起床來到院子里,朝著太陽初升的遠山看去,只見天山相交之處出現瑰麗的朝霞,不遠處的青瓦上飄著縷縷如輕紗般的炊煙,晨風清朗拂在臉上帶來一絲清涼,讓她頓覺神清氣爽,昨晚的鬱結愁悶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


  吃了早膳后,她便去衙門報了道,賬房的門還是關著的。她知曉符墨一向在籤押房裡辦公,想了想,先隨便找了個捕快一問,原來鑰匙是放在張師爺處的,便央了他幫忙取來,開了門后,自己翻出昨日沒看完的冊子,埋頭看了起來。


  不久后楊小白過來了,有些意外,「姑娘今日來得真早……」


  她摸了摸鼻子,「左右在家裡無事,還不如過來,爭取早些將冊子上的內容弄明白。」反正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心裡有事所以才醒得那麼早的。


  正說著話,突然門外響起腳步聲,接著門被「咿呀」一聲推開了。


  她看過去,進來的人正是符大人,頓時臉上來不及收回的笑容一僵。


  「大人。」四目相視,她的心微微加速,但還是臉色淡定的朝他打了個招呼,接著轉過頭去繼續跟楊小白說話。


  楊小白今日心情似乎也不錯,話也多了起來,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她裝作一副很入迷的樣子,時不時問上幾句。眼角不經意的瞥到符墨走到了一旁的書架上,背對著她正在找什麼書,從上面抽了一本后,轉回身子。她心一凜,忙將視線移回去。


  符墨拿了書後便在一旁的案几上坐下看起來,眼睛看著書,注意力卻是一直放在對面他們的談話上,微微有些不滿。


  楊小白他怎麼還不走?

  「……我記得以前好像是這樣的,大人你說是吧?」楊小白突然裝過頭,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他回過神來,蹙起眉,「什麼?」抬起頭去看他們,眼睛下意識的看向寧如玉,卻見她低著頭,並沒有朝他這邊看。


  於是楊小白又將問題複述了一次。待符墨回答后,他撓了撓頭,對寧如玉道:「大人來衙門的時間比我早,比我清楚得多了,姑娘還是問大人吧。」


  ……不虧他對楊小白多年的培育。嗯,本就是這個理,問他多好啊,他懂的可多了。


  寧如玉笑了笑,「沒事,我就是隨便一問,我還是先把剩下重要的看完的再說吧。」說著低頭翻了一頁,又抬起頭道:「大人,楊捕快,你們還是先去忙衙門的事吧,我想自己再琢磨琢磨,也不打擾你們辦事了。」


  「好,那我和大人先出去了。」楊小白從諫如流,站了起來,對符墨道:「大人,一起走吧。」


  ……你不認識路嗎要一起走?一點眼色也不會看,真是白費了我多年的培育。


  符大人此時只想將他扔出去,或者將他的嘴縫起來。


  他冷眼瞥了楊小白一下,站起來看向她道:「姑娘不必著急,你才來了一天,慢慢來。」


  「是。」寧如玉道,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一副認真看書的模樣。


  符墨動了動眉頭,心裡劃過一絲怪異,只覺她今日特別的安靜。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晌,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也許是他多心了吧,他想道,姑娘只是比較忙罷了。於是他轉身跟著楊小白一起出去了,走前還細心的為她關上了門。


  ~~

  待二人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寧如玉終於抬起頭看向窗外,眼裡閃過一絲複雜。本想繼續看下去,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半晌后,她心情煩躁的扔下筆,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她揉了揉眉心。明明昨晚已經想明白了,也給自己作了心理建設,但真正做起來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每次看到符墨,她總覺得心裡有些心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避他視線的念頭。


  這樣子很不好。她對自己道。怎麼說符大人對她有恩,她總不算因為這麼一件事就疏遠他,老死不相來吧。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對他是什麼感覺。


  初聽時只覺得震驚,過後是一股說不出的焦躁茫然,還從沒靜下心來想過到底自己到底要以怎麼樣的態度去對待他。


  ……所以今日見到他的時候,她一時間做不出回應,只能憑著心底的念頭去逃避,彷彿這樣子就能讓自己的心安一些。


  寧如玉咬著下唇,盯著冊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凝思苦想了許久也拿不出個主意。要是昨日她老老實實呆在院子里等他來就好了,為何非要走出去,還好巧不巧的讓她聽到了那段對話,這樣她就不用在糾結了……不對,還是早些知曉比較好,不然的話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萬一做了些什麼讓人誤會的舉動那就更尷尬了。


  最起碼現在可以懸崖立馬,遲早抽身,免得耽擱了人家。


  內心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寧如玉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理。她呼了一口氣,重新疊起了精神,挺直了身子,再次將精力投到冊子上去,心無旁騖的看了起來。


  **

  也許是心裡想通了,她覺得精神勁兒特別足,腦子也轉的特別快,待她將最後一份冊子看完,才過了一個多時辰。正想伸個懶腰舒松下筋骨,突然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她提高了聲音道:「誰?」接著起身去開門,心裡道,還有誰會來找她呢?

  打開門,只見門外是一個小捕快,見了她,忙道:「寧姑娘,程大老爺被殺一案已經開審了,楊捕快讓我跟你說一聲,陳大人和符捕頭現在正在公堂上呢。」


  什麼?她驚訝極了,「怎麼會這麼快就開審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小捕快道,「姑娘,我還要趕去公堂上,先告辭了。」他飛快的說完說一段話,便向她拱手告辭而去了。


  寧如玉怔了怔,蹙起眉,莫非杜神醫已經找到證據了?還是出現了什麼變故,所以才急著開審。


  她心裡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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