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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2

  定王隨同陶靖進了客廳,未等丫鬟奉茶,便拱手為禮,沖陶靖深深作揖。


  陶靖哪裡敢受這般大禮,心下大驚,忙側身閃過,惶然道:「殿下這是做什麼,折煞微臣了。殿下快請坐,請坐。」


  定王卻未入座,站直了身子,端然道:「今日貿然拜訪,是有要事想與陶將軍商議。」他瞧一眼正緩緩走來的阿殷,喜悅溢於面上,朗聲道:「我已求得父皇准許,欲娶陶殷為妻,還望陶將軍能夠答應。我必將好生照料疼惜,不叫她受半點委屈。」說罷,又是深深一揖。


  「殿下這是……」陶靖面上全是驚訝,甚至連躲避他的大禮都忘了,「要娶阿殷為妻?」


  「是!娶她為妻!目下父皇雖只肯予側妃之位,但我心中視她為妻,將來終會以陶殷為正妃,還望陶將軍能夠答應。」


  按照儀程,這問名納彩等諸般禮儀都應由禮部操辦,如定王他自己貿然跑過來,卻叫陶靖毫無防備。隨即,他便正色肅容,朝定王施禮道:「殿下青睞賞識阿殷,微臣十分感激。不過阿殷出身低微,性情頑劣,更不通詩書禮儀,恐怕擔不起這身份,有負殿下之恩。這事……」消息來得著實太過突然,叫陶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按私心,他是想一口拒絕的。


  吃夠了臨陽郡主的苦,從前也會跟各處王府往來,他知道王府側妃雖尊貴,卻絕非適宜阿殷的歸宿。且不說那正妃側妃之位的懸殊,不說定王身為王爺不可能只娶一位姑娘,即便是那些繁瑣的禮儀、宮廷內外的日常往來,就能夠困住阿殷的翅膀。他最知女兒脾性,可以縱馬往來馳騁,可以提刀騰挪激戰,但要她在皇室的虎狼之間正襟危坐、明槍暗箭,著實是有些為難了。


  然而——


  陶靖看向門口,那廂阿殷正緩步行來,一雙眸子放在定王身上,並不為這消息而吃驚。


  她早就料到了?難道真如他所推測的,這一年多的往來,女兒已經對定王生了情意?

  陶靖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如今更是倍加呵寵,也未避著阿殷,只請定王入座,而後看向女兒。從鳳翔那番關於臨陽郡主謀逆的深談開始,他對於阿殷已是刮目相看,知她已不是當年柔弱無知的幼女,經歷錘鍊之後更懂世事,這等大事最要兩情相悅,自然也該徵詢她的意思。她若不肯,他哪怕是抗旨,也會為女兒擋著。她若是肯,願意為定王而入皇家險境,那麼他即便赴湯蹈火,也會為女兒撐起後盾。


  父女倆心意相通,阿殷碰巧也看向陶靖,與父親目光對視。


  阿殷心中頓時踏實下來,抬眉看向定王,「殿下是說,以我為側妃?」


  定王心中歡喜尚自涌動,對著阿殷,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含笑道:「目下是側妃,但如我那日所說,側妃位同正妃,絕不叫你受委屈。」


  「殿下不娶正妃了?」阿殷停在陶靖身邊。


  「不娶。」


  「哪怕是皇上和皇後娘娘賜婚,降了旨意,要殿下迎娶呢?」


  這也是陶靖想問的話,父女同心,齊齊望過去。


  定王目光微垂,落在阿殷身上。他微微笑了笑,語氣中卻是傲然——


  「我只娶想娶之人。父皇即便賜婚,我若不應,又能如何?」


  這一點阿殷並不懷疑,從他至今未曾娶妃便能看出來。然而今日萬壽寺里,皇後跟高夫人的往來言語她卻清晰的記得,更記得皇后對高妘的讚賞嘉許。


  身在定王府這麼久,對於朝堂上的事情,阿殷也漸漸了解不少。她知道皇上想要削除京城世家的勢力,兩方角逐,那些與京城世家利益無關的權臣的立場便更加重要。而高妘的父親高晟,便是這樣的人物。皇上對高元驍兄弟的器重,對高相的賞賜,未必不是拉攏。而今日皇后讚許高妘,自然也是想以皇家婚事,讓高相更加忠心的辦事。


  她往前行了半步,想起今日萬壽寺的事情來,心裡便有些發堵,琉璃珠子般的雙眸緊盯著定王,追問道:「哪怕皇上為殿下擇定權臣之女,於殿下極有助益。哪怕皇上威壓脅迫,降旨讓殿下迎娶正妃,即使雷霆震怒,殿下也是這樣說嗎?」


  這話說得有點奇怪,不止定王,就連陶靖都覺得女兒不似往常,均朝著阿殷望過去。


  她平常對定王總有敬懼,態度也恭謹,今日卻是立得筆直,雙目毫不避諱。


  陶靖固然覺得這有些失禮,然而女兒的婚姻大事,自需慎重,遂笑著朝定王拱手,「阿殷說話失禮了,還請殿下莫怪。不過恕微臣斗膽,微臣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絕不願她屈居人下。殿下對微臣和阿殷的賞識擢拔,微臣心中銘記,必當報答。不過婚姻乃終身大事,一時間委實難以決斷,殿下容臣思量幾日可否?」


  定王倒也不強逼,拱手道:「這是自然。至於方才的問話——」他看向阿殷,眼眸深邃,篤定道:「不管何時,都是如此。陶將軍是忠勇至情之人,應能明白我此言是出自真心。」他原本就是威儀端貴之姿,這話說得嚴肅認真,陶靖倒有些意外。


  「阿殷,」陶靖瞧一眼後面稍有怔忪的女兒,在她肩上拍了拍,「先回屋去。」


  這便是他要單獨跟定王說話的意思了,阿殷應聲而退。


  出了屋門,回身瞧一眼定王和父親並肩走過去的身影,阿殷雙手不由得揪住了衣袖。縱然先前定王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她卻總覺得那只是他當做甜言蜜語來說,並未太過認真。而在方才,他當著父親陶靖的面毫不遲疑的應答時,她卻是有所觸動的。


  定王的秉性為人,她不能說是了如指掌,然而這一年的接觸,卻也知之不少。他雖是王爺之尊,卻久負殺神之名,經歷過墨城那場慘烈戰事,對於軍伍之人,有種特殊的感情,所以對武將軍士,態度便格外嚴肅端正,故而極得敬重。所以在阿殷看來,他對陶靖的許諾,分量要比對她的重上許多,也更令人信服。


  數日來的揣摩猜度,在此時終於塵埃落定。


  阿殷忍不住綻出個笑容,忽覺前幾日的狹隘忐忑消失殆盡,傍晚的天氣都明朗了起來。


  在垂花門外站了片刻,阿殷回到后廂房,連如意都見了有些驚訝——


  「姑娘最近總是心神不定的,這眉頭都沒怎麼展開過,這回終於好啦?」


  「心神不定嗎?」阿殷自己都沒發覺,摸了摸額頭,「從什麼時候開始?」


  「上個月奴婢去定王府中的時候就這樣了,經常出神,有時候還皺眉頭,說話也不像從前那樣。奴婢想問的時候,姑娘又拿話打岔過去,一點都不像從前的樣子。奴婢還以為是你陞官了才會這樣,都沒敢多問。不過現在好了,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笑,瞧這眼神兒都跟從前一樣了,這才是我家能殺會打的姑娘!」如意將後晌才做好的糕點端上來,「嘗嘗這個如何?」


  果真是被那句話困擾了太久,患得患失,畏前避后,太傻了!


  阿殷嘗著軟糯糕點,讚賞了兩句,補充道:「頭一回當四品官,難免不適應,往後就好了。」


  如意不疑有他,自去給阿殷添茶。


  *

  次日天陰,有微雨斜落。


  阿殷如常去定王府中,才一到長史司的衙署,就見有侍衛在外頭恭候,道:「陶司馬,殿下請你去趟古意齋。」


  古意齋是定王的小書房,平常極少叫人踏足,阿殷同長史稟報了一聲,才要出門,就見常荀大步走來。


  「陶殷。」他的面上藏著笑意,比平時更見精神振奮,走至阿殷身邊,低聲道:「十三那日處決姜家眾人,知會令尊一聲。」這自是要陶靖到時候去親眼看看的意思了,阿殷感他好意,朝他笑了笑,「多謝常司馬。」


  繞過熟悉的樓閣迴廊,漸漸靠近古意齋,阿殷的腳步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穩。


  這古意齋外有幾百竿修竹,這時節竹枝蔥翠,那雨絲兒飄來,更見潤澤安靜。小書房的門是緊鎖著的,那幾個值守的侍衛也都站在十丈之外,應是被特意吩咐過。她走至門口,在階下朗聲道:「殿下,卑職陶殷求見。」


  「進來。」定王的聲音與平常無異。


  推門而入的時候,阿殷有些莫名的緊張。她幾乎能猜到定王今日找她是要說什麼,心中稍有忐忑,然而想到昨晚與父親的深談,卻又覺無可畏懼,理了理心緒,進屋后掩門,抬頭便見定王站在紫檀長案旁邊,面前懸著張大弓,看其材質,像是北域之物。


  「殿下召卑職前來,是有吩咐?」她立在門邊。


  「過來。」定王召手叫她,往桌邊走去。他今日未做王爺的打扮,腰間諸多配飾一概不用,檀色的長衫之外是青金色的披風,因為肩寬之故,愈見身姿挺拔,胸膛寬闊結識。待得阿殷走至跟前,他忽然笑了笑,躬身靠近些,「怎麼這副樣子,怕我吃了你?」


  「殿下又不是虎狼,哪會吃人。」阿殷抬頭,冠帽之下的一張臉白凈姣好,挑眉道:「殿下有話就吩咐吧。」


  「昨天你不大對勁,礙著陶將軍沒有深問,這會兒說說緣由。」定王坐在桌邊,取了茶壺慢慢倒茶,「你說完了,我還有要緊事告訴你。」


  阿殷倒沒隱瞞,聽見窗扇被風吹得亂響,過去隨手關了,道:「昨日卑職應皇后的旨意去萬壽寺,碰見了高相夫人和他府上的千金高妘。殿下想必記得——」她接了茶杯,因為是站著,便是俯視定王,「上回在北苑,高相帶了高元驍兄妹過來,那位高妘生得很好看。昨日太子妃有意引薦,皇後娘娘對高妘讚不絕口,有意讓她跟太子妃做個妯娌。」


  「所以你這是喝醋了?」


  「才不是!」阿殷別過頭,覺得自己委實不划算。


  「沒喝醋,昨天還那樣咄咄逼人。」定王喃喃而笑,隨即起身,繞到阿殷面前,「有東西給你。」


  阿殷抬眼,便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羊脂玉鐲子。她愕然抬頭,便見他眼底藏了笑意,「母妃送的,給她相中的兒媳。」


  他伸手就要來捉她的手腕,阿殷下意識的往後疾退,忽然明白定王挑選這僻靜的書房恐怕另有深意。她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在鳳翔的那回,她被他騙入屋中去收拾糕點,卻被他偷偷親吻。他端肅之外若無賴起來,當真是防不勝防,阿殷才不想被討便宜,當即就往門口走,「家父還沒點頭,殿下胡說什麼!殿下若沒旁的吩咐,卑職便告退了。」


  「誰許你告退。」定王欺身而來,占著身材的優勢,將阿殷堵在門板跟前,「這時候不恭敬了?」


  「卑職只在公事時恭敬!」阿殷仰頭,眼底閃過狡黠笑意。


  近在咫尺的笑臉若朝霞明媚,這才是定王所熟悉的阿殷,他微微愣神之間,阿殷已經矮身從旁溜走。


  定王哪裡肯放,當即追過去,從后將她肩膀牢牢鉗住,而後腳下生風,一扭身到了阿殷跟前。那隻肩膀上的手卻瞬順勢而下,握住阿殷的左臂,滑落到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纖秀,盈盈不堪一握,定王忍不住鬆開了勁道,察覺阿殷想抽開時,復用力握住。


  外頭刷刷的雨聲大了起來,阿殷強忍住跟定王過招試試身手的衝動,暫時駐足。


  「送給你了,權做定禮。」定王抬起她的手腕,將那枚羊脂玉鐲戴在阿殷腕上,就勢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略微發燙,身子前傾,徐徐道:「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同你說,來。」帶著阿殷到了裡間,才道:「昨晚與陶將軍深談,我才得知你生母的身世。」


  阿殷愕然抬頭,「父親告訴殿下了?」


  「馮太傅當年與季先生齊名,當年身為太子太傅,至今都叫父皇時常想起。阿殷——」他的聲音低沉了些許,沉著柔緩的落入阿殷耳中,目光中的激賞並未掩飾,「沒想到你生母還有這樣出色的底子,難怪連季先生都對你誇讚不止,這些年反倒委屈你。」


  既然是陶靖告訴了定王實情,必定是已有把握。阿殷強壓心緒,手指在袖中縮起。


  她對當年的事情並不了解,亦不知誠太子「謀逆案」是否確鑿。然而以她這些年對馮太傅的了解,對誠太子的了解,阿殷並不相信誠太子會愚蠢到那個地步,在皇位唾手可得時做出什麼宮變謀逆之舉,反將大好江山拱手讓給了景興帝。甚至景興帝禪位於永初帝,這背後恐怕也另有故事。


  然而這些她都還不清楚底細,有疑惑也只能壓著。


  「殿下是在怪我嗎?」阿殷抬起頭,望向定王,「我並非有意欺瞞,實在是母親身世特殊,所以未曾細說。」


  到了此時,她所考慮的竟還是怕他怪罪欺瞞。她究竟是有多忌憚他的身份?

  定王沒忍住將她攬進懷裡,「怪你做甚。今日我想說的事,關乎你的身份。季先生與你外祖是舊交,時常為當年的事扼腕嘆息,我有意請他出面,將你生母認作他女兒,如何?」


  「季先生?」阿殷直起身來,滿是驚詫,「可是平白無故的,如何認呢?」


  「他早年在地方為官,曾走失愛女,年紀比你生母大兩歲,認回來也可以。」定王指了指外頭,「我請他今日來此喝茶,你若沒有異議,我便及早安排此事。陶殷——」他忽然笑了笑,猝不及防的親吻阿殷的臉頰,「想叫你更風光的嫁進來。」


  *

  季先生沒想到阿殷果真是馮崇的外孫女,聽過實情,驚喜追思之餘,很樂意認馮卿這個女兒。只是這畢竟是已逝之人,陶靖不能擅自做主,便告假半月,單身出京,去找馮遠道的父親。為著此事,他連姜家的結局都不想看,只縱馬匆匆離去。


  於是斬首那日,便只有阿殷和陶秉蘭結伴而去,半路上碰見了馮遠道。


  馮遠道如今已入宮內當差,永初帝知曉他的身世,這回姜家受處,自然放他出來觀刑。


  砍頭實在沒什麼好看的,專程過去瞧,也無非是為了那大仇得報、塵埃落定的結果。


  阿殷遠遠的同陶秉蘭站著,瞧見那邊穿囚衣跪著的姜善兄弟父子,曾經威勢赫赫的懷恩侯爺,脫下那襲官袍之後,也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罷了,甚至因面色灰敗,更顯寥落窮途。阿殷目光掃過,想到的卻是前世的結局——彼時也是這座刑場,只是侯斬的人群里還有代王和壽安公主,還有她和兄長。


  如今兄妹二人完好無損的站在場外,往後他們都還有大好的前程可以去追尋。


  這已是萬分慶幸。


  正午驕陽正濃,劊子手執刀而立,阿殷親眼見著姜家敗落被查抄,對於砍頭的那一瞬,卻沒什麼興緻了。


  馮遠道和陶秉蘭都還緊盯著刑場,阿殷目光微偏,卻在人群中看到了另一位熟人。


  高元驍。他也來了?

  那邊的高元驍也正往這邊看來,面色沉穩肅然,幾乎沒什麼表情,只有在與阿殷目光相觸時,稍稍和緩。阿殷不知道前世高元驍結局如何,然而看他神情,想必也是因謀逆的罪名而論處了的。兩人相視無聲,片刻之後,阿殷牽起唇角,以唇為形,朝高元驍道:「多謝。」


  高元驍亦是一笑,遠遠的沖她點了點頭。


  待得刑罷,因為正是晌午時候,馮遠道邀請陶秉蘭和阿殷同往附近的酒樓里去用飯。


  他與阿殷兩度聯手擒匪,之後又同時立功加封,認識的人皆知他二人是定王府中交情頗厚的同僚,如今走在街上,也沒人會懷疑什麼。


  三人懷著心事,均未做聲,走出刑場側門,馮遠道忽然道:「送走了姜善父子,還有個人,也許你們想見見。」


  「是郡主?」陶秉蘭立時猜到了,「她也在此處?」


  「姜家男丁斬首,女眷流放,皆定在今日。臨陽郡主——哦,姜玉嫵又怎會避開?」


  這卻是不能不看,陶秉蘭低頭瞧向阿殷,見她亦有此意,便道:「請馮將軍帶路。」


  「方才我見她躲在人群里,這時候應該是去送女眷了,這邊。」馮遠道在定王府的日子不短,京城裡的人事也熟悉,隨便尋個人,便到了刑場旁邊那片圍起來的場地。今日要流放的人全都在此處,共有四五十個人,分別放往各處,除了三十餘個男子之外,便是姜家的女眷。


  阿殷隨馮遠道進去,在那一堆顯眼的囚服之中,果然瞧見了臨陽郡主的身影。她的旁邊還站著個熟人,卻是代王妃。


  那頭並未察覺外人的到來,只是手兒相牽,各自垂淚。


  這回姜家犯事著實太過大膽,即便代王妃苦苦相求,懇請永初帝能寬恕她母親姜二夫人,永初帝也未動容,褫奪姜家所有女眷的誥命之餘,也判將她流放兩千里。那姜二夫人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在侯府里享福一輩子,到五十餘歲卻被扔入牢獄,哪能受得住其中苦楚,此時早已是面色灰敗,氣息奄奄。餘下的姜善夫人和姜哲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各自垂首喪氣。倒是姜玉嬛站在人群之外,彷彿冷眼旁觀似的,看代王妃和臨陽郡主依依作別,並未則聲,目光微抬,看著不遠處的高牆畫角。


  這姿勢有些熟悉,阿殷稍稍回想,才覺得有些像那回在百里春見到她。


  彼時姜玉嬛走出屋門淚流滿面,靠在門牆上咬唇抬頭,也是這般姿態。只是此時神情更加冷清倔強了,也不見淚水閃避,甚至察覺阿殷的目光望過來時,她也未像上次那般躲避,反倒扯出個嘲諷般的笑容。


  阿殷心中微跳,「馮將軍可知道姜玉嬛要流放去哪裡?」


  「老的都往南邊瘴癘之地,她應該會去北邊。」


  阿殷點頭不語,那頭負責送犯人的軍士已然吆喝著啟程,代王妃命人送了好大的包袱給他們,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眷被裝上囚車,轆轆遠去。


  臨陽郡主垂首擦淚,面色蒼白的轉過頭,一眼便瞧見了阿殷和陶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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