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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0

  定王沒料到永初帝竟會對阿殷這不起眼的侍衛留心。


  不過既然他想將阿殷娶入府中,這身份遲早是要稟報的,當下如實道:「她是臨陽郡主之女,身手極好。去歲兒臣在西洲剿匪,因見她有些志向,又應變機敏,膽氣過人,便應陶靖之請,收她做侍衛。父皇或許還記得那匪首周綱——」定王抬眸,見永初帝點頭,便道:「那便是他與兒臣的右典軍馮遠道合力擒獲。」


  永初帝覺得意外,「她一個年弱的姑娘,還有這等膽氣?」


  ——看那嬌美白皙的面容和渾身氣度,說她身手不錯,也頗可信。但若說她和悍匪周綱交手,永初帝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定王便道:「兒臣初時也這樣想,後來見她在剿匪時屢立奇功,才會刮目相看。」


  他平素極少談論女子,偶爾謹妃為他的婚事提起來,說哪位姑娘美貌、品行好、行事穩重大方時,也沒什麼興緻,彷彿偌大的京城裡諸位千金貴女,都不能入他眼中似的。誰知道今日,卻會對那個身份不高的侍衛交口稱讚?


  永初帝稍覺意外,笑道:「頭一回聽你對哪個姑娘刮目相看。」


  「豈止兒臣刮目相看,就連鐵衣也頗看重她。兒臣去墨城時,因大雪封路在鞏昌駐留幾日,鐵衣竟帶她去逛街市,令兒臣都大為吃驚。」


  永初帝更覺意外,「鐵衣那樣的性子,竟也會做這種事。朕記得她性情剛冷,也頗自負,最不屑於這等事。」


  「所以兒臣才覺吃驚,未料她跟鐵衣如此投緣。」定王就勢道。


  父子倆感情不算親近,往常若非謹妃牽繫著說說定王的婚事,餘下時間裡談話的內容便多關乎朝政。今日難得談論這些,永初帝想起北邊的事,遂指個座位給他,「鐵衣和隋彥父子在北地駐守,十分艱辛。這回你過去,那邊境況如何?」


  北庭是邊防重地,隋家世代為將,出了個謹妃娘娘,又有個做王爺的外甥,以永初帝的性子,即便不會平白疑心,又怎會絲毫不設防備?那邊的境況如何,自然有人為他千里遞來,時時傳送。


  定王只做不知,道:「兒臣從前率兵北上,雖也在北庭墨城一帶駐留,只是當時正值夏秋之際,雖嘆其荒涼,也不覺苦寒。此次深冬前往,途中數次大雪封路,才知北地艱難,遠超兒臣所知。」遂將當日所見所聞說給永初帝聽,提及路上狂風卷雪,活生生凍死戰馬的事情,父子二人皆是嘆息。


  末了,永初帝才道:「隋家忠心為國,其志可嘉。隋彥父子皆是男兒,尚能苦守,鐵衣女兒之身,能在那苦寒之地率兵衛國,叫朕都覺得欽佩,所以朕格外偏疼她。」


  「父皇器重鐵衣,她自然更要盡忠職守。」


  永初帝笑著點點頭,借著喝茶的功夫,又舊話重提,「數遍京城也就這麼一個鐵衣,你那女侍衛既然能得她青睞,想來也是志氣過人。只是臨陽一向深鎖府門,竟也肯讓她出來?」——比起定王,永初帝對於臨陽郡主府上的來龍去脈要清楚許多。


  繞了這麼一大圈,沒想到又回到了阿殷身上,看來永初帝對於阿殷確實也頗留心。


  定王便道:「臨陽郡主府的家事,兒臣倒不知。只是她既有此志向,兒臣欣賞,便給她個機會歷練。」


  永初帝目光掃過,細辨定王神情,也不再多問了。


  他很早就知道臨陽郡主早年仗勢欺人,奪人夫君的事,這些年雖也不時聽到她府上的消息,卻從未見過那對龍鳳胎。而今回想今日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有些懷疑,卻又不敢深信。


  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那個叫靈修的姑娘早已死在了流放途中,奏報上寫得明明白白。


  永初帝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方才說的馮遠道,他練得如何?」


  「身手長進,做事也更沉穩。」


  「如此甚好。」永初帝頷首,也沒再多說,想起舊事,到底嘆息了一聲。


  當年誠太子被誣謀逆,景興帝迅速登基,他千里迢迢趕回來時,連皇兄的骸骨都不曾見到。彼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王爺,因素來敬重親近誠太子,跟東宮眾人也頗有交情,其中最熟悉的,便是馮太傅之子。怎料偏遠之地的流放竟持續了八年之久,等他終於奪回皇位大赦天下時,昔日文采俊秀的貴公子早已灰心不肯回京,只剩下他的兒子,尚存一分志氣。


  而那個只有數面之緣,名叫靈修的女子,更是芳魂早散。


  故人俱去,音訊難尋,他換不回誠太子的性命,挽不住馮太傅府中的傾覆,也只能在這後輩身上,寄託些許。


  「假以時日,那女侍衛雖不能與鐵衣相比,卻也能成器。」末了,永初帝如是叮囑。


  定王自知其意,起身道:「兒臣必當留意栽培,必不辱沒她的天分志氣。」


  *

  進了三月,朝堂上事務漸多,一日定王受召入宮議事,阿殷率侍衛隨行至宮外,因不能跟著入宮城,便在護城河外的一排屋中靜坐。


  這一排房屋前後共有三十餘間,在朱雀長街左右排開,裡頭陳設長椅茶几,專供人休憩——當然不是閑雜人等,而是皇親貴戚帶來,卻不能入宮的衛隊家僕。


  因是春日,屋子的窗戶盡數敞開,幾個侍衛坐在長椅中閑談,阿殷站在窗邊,看天上雲層漸攏,風也變得涼快起來,像是要下雨。


  宮門口出來了個人,深藍長衫磊落,步履沉穩迅捷,正是高元驍。


  護城河畔的垂柳被風拂動,天際隱隱一聲悶雷,那風聲愈發響了,捲走前晌的溫煦,帶了涼意。


  阿殷想要掩上窗戶,卻見那頭高元驍正往這邊望過來,兩人目光對個正著。果然,高元驍走過護城河上的拱橋,徑直往這邊走來,到得門口,招呼道:「陶副帥,好巧。」


  「高將軍。」阿殷官職低微,率先行禮。


  後面侍衛紛紛起身,高元驍揮手示意免禮,便朝阿殷道:「方才在宮裡碰見定王,跟著皇上去了謹妃娘娘那裡,一時半刻出不來。有件事我想請教陶副帥,能否借一步說話?」


  因今日蔡高輪休,阿殷便是眾侍衛之首,並沒立即出去,只朝高元驍客氣拱手道:「高將軍有話,還請吩咐。」


  高元驍也不看屋中侍衛,只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舍妹有句話叮囑我,務必要轉達過來,這裡說著不方便。」見阿殷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才道:「跟她贈給陶副帥賞玩的匕首有關。姑娘家心思細膩,還請陶副帥包涵。」


  阿殷聞言,抬目看他。


  高妘從不曾送過她什麼匕首,自相識以來,也就高元驍送過那把匕首。他以此為借口,自然是暗示他要說的事情跟臨陽郡主她們的事有關了。阿殷不敢耽擱此事,遂笑道:「果真是高姑娘心思細膩,請吧。」


  她這「高姑娘」三字咬得頗重,高元驍自知打趣,笑了笑也不在意,同阿殷緩緩步過街面,走至護城河邊。


  皇宮門外的護城河兩側都栽植了楊柳,只是除了節慶之外,尋常不許人踏足,便頗清凈。


  此時天陰風冷,河中緩緩流動的水面也被吹起波紋,楊柳絲裊裊拂動,漸漸沾了潮潤。


  高元驍的聲音化在風裡,壓得極低,「初六那日,我已與令尊商定,要在京郊做件要事。此事不便讓外人插手,需得你出力方可,能否告假一日,隨我們前往?」


  關於臨陽郡主的事情上,高元驍是熱心相助。阿殷心存感激,哪會拒絕,只問道:「是為何事?」


  「與壽安公主的駙馬有關,回去詢問令尊便是。」


  阿殷心頭一跳,手扶在護城河的欄杆,只做閑話之態,「高將軍費心了。」


  兩人才說了幾句,宮門再次打開,走出個高健挺拔的人來,卻是原本該在謹妃宮中的定王。他一出宮門就瞧見了阿殷——陰沉的天氣里柳絲飛得凌亂,她站在護城河邊,雙手扶著玉白色的欄杆,冠帽的系帶在頷下微動。天上已經飄下了雨絲,牛毛般沾衣欲濕,她彷彿全未察覺,隔著朦朧的霧氣站著,唇角挑了從容笑意,正跟人說話。


  她身邊的人定王自然也認得,正是當日曾對阿殷起過賊心的高元驍。


  那頭阿殷瞧見了他,臉上的笑容立時收了,旋即朝高元驍匆匆拱手,繼而往這邊迎來。


  定王腿長步快,等她迎過來時,也已過了護城河。


  雨絲漸漸密了,她的冠帽衣衫被浸得潮濕,面容也似更加柔潤,只是沒了方才的從容笑意。拱手行禮時,她的態度是如常的恭敬,「殿下。」


  明明剛才還跟人從容笑談,見了他就擺出這副樣子,他有那麼令人畏懼?定王低低「嗯」了聲,越過她徑直往對面走去,就連高元驍過來行禮問候,也只敷衍罷了。


  阿殷哪知道他的心思,只當是在宮裡遇見了什麼事,也不好多言,匆匆跟了上去。


  *

  回到府中,定王徑直去書房中召了常荀和長史來議事。


  雨勢漸漸的大了,天幕沉沉壓下,才剛入暮,天光已然昏暗下來。馮遠道下值前特地過來囑咐阿殷,道:「這兩天府外不安生,雖然鬧不出大動靜,到底也需留心。夜裡更需警醒,殿下若是有事外出,務必時刻跟著。」他叮囑完了,又道:「今日殿下點破了我跟令尊的交情,他可曾跟你說什麼?」


  阿殷微詫,道:「不曾跟說過什麼。殿下怎的忽然提起此事?」


  「在西洲時,我舉薦你來府上做侍衛,後面也曾跟令尊來往,殿下心思細緻,但凡留意,總能看出破綻。」


  這倒是實話,定王肯用馮遠道,自然是探過底細的,加之馮遠道雖不曾張揚,也未刻意隱瞞,要探知並非難事。只是平白無故的,定王為何說起了這事?


  阿殷心裡不踏實,「殿下沒有責怪吧?」


  「尋常交往而已,哪會責怪。只是這問得突兀——」馮遠道瞧向洞開的窗扇,外頭雨聲淅淅瀝瀝,下值的眾人各自匆匆離去,也無人靠近這邊。他壓低聲音,問道:「那日你被內監帶上高台,我後來不曾問你,當時皇上可曾跟你說話?」


  阿殷搖頭,道:「當時只皇后說我陪伴公主有功,賞了玉如意,而後便沒有旁的事情。怎麼,殿下突然提及,難道也跟這個有關?」


  馮遠道聞言怔了片刻,才道:「恐怕是我想多了,也不算大事。」他有心要細說,瞧著遠處有人走來,便咽下話頭,只囑咐道:「殿下那邊快忙完了,早點過去準備。」說罷,同阿殷一同出屋,正碰上來傳話的小侍衛。


  「啟稟馮典軍。」那侍衛是定王書房外值守之人,此時冒雨而來,也不曾打傘,只道:「殿下今晚留韓相和季先生用飯,命卑職傳話,請馮典軍將西洲帶回的樂姬請來助興。」


  薛姬如今安排在王府西南處的吟香屋裡,四周樹木蔥蘢,茂林陰翳。因這屋子取的是山中之態,便修得頗為整潔秀致,與王府中別的恢弘建築迥異。此處遠離長史司的官署,尋常少有人踏足,加之防守嚴密,裡外消息難通,薛姬即便在此住了數月,也不曾出過半點岔子。哪怕近來夜訪王府的人不少,也沒半個人摸到這附近來。


  阿殷同馮遠道冒雨過去,吟香屋門窗緊閉。


  此處比之別處更加隱蔽陰翳,雨聲刷刷打在頭頂的高樹上,更顯急密。屋外的守衛認得馮遠道,聽得是定王之命,當即上前開門,請他二人進去。


  屋內陳設簡單,薛姬坐在一方短榻上,正抬頭望過來。比起百里春時的端貴多姿,此時她只薄施脂粉,眉眼雖也畫了,到底王府不會挑上等的給她用,不似從前鮮妍。滿頭的珠翠金釵都被收在了匣子里,她似乎也懶得裝扮,頭髮拿金環束起,而後披散在兩肩,身上穿一襲豆綠長裙,倒現出清麗之態。


  馮遠道在屋外等著,阿殷入內將她打量,旋即道:「殿下請姑娘過去奏樂,請吧?」


  她們也算是老熟人了。當初薛姬初被「請」到鳳翔的都督府時,還曾稍微鬧騰過兩回,而今姜玳傾覆,她孤身上京,便變得格外順從,抬眼朝外望了望,緩緩起身道:「可要梳妝?」


  「尋常家宴,不必了。」阿殷招手叫來那小丫鬟,尋了披風和傘給她。


  薛姬站在那兒任由小丫鬟為她系披風,瞧著外頭潺潺的雨,眼底掠過暗色,「殿下打算一直這樣關著我?快要春末了吧,這邊地氣暖,想來花也都快開敗了。」她勾起一抹笑意,睇向阿殷,「這般關著著實苦悶,就不能放我在園中走走?哪怕是有人盯著,透透氣也好。久聞京城繁華,王府尊貴,我卻連這裡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殿下請姑娘過來,非為游春散心。」阿殷微笑,如有歉意,側身道:「請。」


  薛姬只笑了笑,出門撐了傘,直往定王會客用的清知閣而去。


  清知閣在王府的客廳之側。只是客廳莊重恢弘,裡頭陳設古樸肅穆,多用於接旨或迎接有身份的貴客,平常甚少使用。清知閣在其東側,外頭同樣的雕樑畫棟、翹角飛檐,裡面陳設卻平易許多,西邊兩間用於尋常會客議事,東邊則是與親近之人談話議事之處。從東次間的偏門出去,走過後頭的游廊,便是一處頗寬廣的荷塘,中間一座闊敞的大廳,四面通透,可閑來議事,也可設點小宴怡情。


  譬如今日,定王就在此為季先生和韓相設小宴

  季先生已是五十餘歲的高齡。他自幼文思聰穎,后以狀元之身入翰林院,進中書省,官至中書侍郎,是當年睿宗皇帝頗依賴的重臣。他也是當時名動京城的大儒,與阿殷的外祖馮太傅交情極厚。後來景興帝謀了皇位,將誠太子誣為逆賊,並將東宮屬官清洗殆盡,季先生身居高位而無能為力,眼看著好友皆受污名,心灰意冷之下辭了官位,只在家閑居。


  其後永初皇帝即位,誠心請季先生重回朝堂,奈何他老人家閑散慣了,不願再回中書。只是畢生學問不願荒廢,遂入國子監中,以教書育人為事。


  定王殺神之名傳遍京城,旁人想到他,皆覺其勇武過人,驍勇善戰,倒忽略了其才學——


  生在王府之中,自幼受名儒教導,他又天分不低,論才學見識,其實比之東宮太子更好。只是永初帝介懷舊事,又有意樹立東宮威信,這些年但凡是編纂文典、修撰經籍,皆付於太子手中。所以常人只覺太子腹有詩書,反倒忘了定王的才學,其實不輸乃兄。


  季先生才學休養極高,目光見識獨到,自非俗人。


  永初帝先前曾延攬他入東宮輔佐太子,他不喜太子庸碌,更因介懷當年景興帝的作為,不喜太子與代王的來往親密,反倒看中定王的性情,稱其穎悟,收為弟子。代王向來對他執以重禮,這麼多年往來,師徒之情親厚,反倒要勝過父子間的罅隙疏離了。


  另一位韓相,則是如今的中書侍郎,季先生的得意弟子。


  今日他二人前來,原本是為國子監中些許瑣事,之後趁著天雨心靜,品談文墨、議論時事,不覺便是入暮。


  定王去歲在西洲耽擱,回京后又諸事繁瑣,這一年半中還不曾與他二人深談,便設此小宴。


  等阿殷和馮遠道送薛姬過去時,外面雨勢更濃,雨滴密密匝匝的落在荷塘水面上,漾起圈圈漣漪。如今荷葉初生,色澤新嫩,經雨敲打之後韻律相迭,十分悅耳。阿殷撐了傘,經架於水面的曲廊進入廳中,便見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居於上位,定王和一中年男子左右坐著,中間的矮案上擺了各色蔬果飯菜,四角燃著通明的燈火。


  那鬚髮花白的老者自然就是季先生了。


  他是定王的恩師,另一位又是僅次於高晟的宰相,阿殷自然不能慢待。入內同馮遠道行禮過後,猜得定王今日是真心要請薛姬撫奏,便道:「回稟殿下,薛姬已經請來,就在廳外等候。」


  「請她到隔壁撫琴。」定王側頭,見阿殷身後還跟著馮遠道,便沖他遞個退下的眼神,卻是看都沒再看阿殷。


  上頭季先生原本是端坐品茶的,此時抬頭望外面的雨幕,也正瞧見了阿殷和馮遠道,手中茶杯便是一頓。


  阿殷自然不曾察覺,應命出去,請薛姬入數扇屏風隔出的側間,果然那裡已經擺了把古琴。


  阿殷雖覺此物與尋常的琴不同,卻不識得出處,薛姬看見,卻是目光一亮。她原以為那日別居中一曲琵琶,今日定是代王前來,然而方才從門外窺探,卻並未看到他的影子,倒是這把琴,可真是難得一見!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躬身將修長的手指拂過深色紋理的琴聲,指尖著魔般勾過去,卻是琴音悠然。


  「原以為殿下軍旅之人,不想府中竟有這般好琴。」薛姬跪坐在琴后的蒲團上,聲音中有難以掩飾的驚喜,「不知殿下想聽何曲?」


  屏風之外,卻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聽聞姑娘琴藝絕佳,今日春雨細密,但求應景,不限曲調。」


  薛姬應命,將玉蔥般指尖落在弦上,須臾,琴音緩緩漾開。


  阿殷此時無事,又不能去那邊打攪定王和兩位貴客,目光環視,便見薛姬身後四五步處有一張矮案,上頭一壺清茶,一隻瓷杯,另有三盤糕點,居然都是她愛吃的。她過去坐在案側,手指觸上茶壺,覺其溫熱,應是才剛沏就。


  她此時還未用飯,腹中稍稍飢餓,看到那糕點,更是犯饞。然而貴客在外,她又不敢輕易動,便回頭招手叫角落裡侍立的小婢女過來,壓低聲音問道:「這是備給誰的?」


  小婢女搖頭,「殿下吩咐備下這糕點,叫人自取,奴婢也不知是給誰。」


  原來是無主之物。


  阿殷目光黏在那軟糯的糕點上,腹中更覺飢餓,饞蟲大作之下,終究是沒忍住拈了一塊送進嘴裡——這側間是為撫琴而設,以定王的行事,必定不至於在這不起眼的角落給薛姬備糕點。既然說了是自取,她偷吃兩塊應當無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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