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獅鷲城7

  法師的羊皮紙看上去布滿了時間的陳跡,它斑駁而破舊,但不可否認的是,它本身擁有著充沛的魔力的味道。


  這是一份契約書,在奧術盛行的年代,它是最好也最常見的締約產物。


  「我要各位承諾,在冰月期間,你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奧術師。以及,尤金這個人,現在開始由我接管。」奧德維希平靜地注視著納格等人。


  艾露菲爾在一邊不懂神色地觀察著眾人。她已非初醒而來的異世靈魂,知道一個奧術師在卡那多猶如遊走在地獄邊緣的幽靈,人們在常年累月的「教導」下恐懼於他們的力量,視其邪惡的異教徒。


  然而尤金在獅心傭兵團埋下了一顆名為「疑惑」的種子。格溫多琳愛上了這個奧術師,查爾斯以騎士的名義證明了格溫多琳的敘述。至此,獅心傭兵團必然和奧術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許有一天將面臨教廷的查處,但疑問已經埋下。奧術究竟是什麼?奧術師究竟是什麼?

  納格的臉色鐵青著,他無法想象他在被一個奧術師近乎威脅地要求籤訂契約。他看見他的團員望向他的目光,那種讓他做下決定的目光。理智告訴他,這件事情透著古怪,而直覺告訴他,這是個危險的法師,答應他的要求,否則將面對他無法承受的結果。


  奧德維希並不著急,但無聲的靜默才是最好的威脅。冬日裡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進來,空氣中瀰漫著細小的塵埃飛揚。


  艾露菲爾伸手虛抓了一把陽光,淺金色的光芒從縫隙中落下,投影出一片斑駁的陰影。奧德維希看了她一眼,忽然很想摸摸她帶著紅寶石耳釘的長耳朵。他幅度微小地動了動手指,終究還是克制了自己。


  「我同意。」這三個字,幾乎是從牙關中擠出。納格不知道法師的契約捲軸中包含了什麼懲罰,只是從此之後哪怕面對教廷的審訊他們也不能違反契約透出半點風聲。


  「很好。」奧德維希牽動了嘴角,任誰都知道這不是一個笑容。「來吧,簽下你們的名字,那個名叫尤金的奧術師就可以脫手了。」


  獅心公會的成員們挨個簽下了自己的姓名,法師默念了一句口訣,羊皮紙頓時燃燒起來,頃刻間化為了飛灰。


  伊萊看著那些灰燼在法師的小風刃下徹底被攪碎,沉默。他走到艾露菲爾身邊,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奧德維希就拉著精靈走出了餐廳。


  「樓上昏迷的人也該醒了,我們上去看看吧。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聽聽他們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精靈笑著回答。


  伊萊看著法師牽著艾露菲爾的手,自然地,彷彿曾做過成百上千次。


  「你沒機會了。」查爾斯在伊萊身後道:「那位神術師看他的眼神和看你的眼神不一樣。真不知道這些奧術師都做了什麼,讓神術師們神魂顛倒。格溫多琳是這樣,這個艾露菲爾也是這樣。」


  「我只是,晚了一些認識她。」伊萊低聲辯解著,可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個牽強的理由。
——

  樓上的房間里,尤金已經蘇醒。格溫多琳激動地抱著他哭泣。奧德維希推門進來的時候,兩人正在低聲說著話。


  「格溫多琳小姐,能給我們一段單獨的說話時間么?」奧德維希在門邊問道。


  兩人轉頭,格溫多琳眼中透著些許不安,而尤金則充滿防備地看著奧德維希和艾露菲爾兩人,


  「我以為我起碼會收到一個友好的微笑。」艾露菲爾說。奧德維希聳了聳肩:「抱歉,你的微笑似乎被我的契約破壞了。需要我代為微笑嗎?」


  格溫多琳站了起來,臉上透出一層尷尬的薄紅:「抱歉。我只是……」


  「好了,格溫多琳小姐。」奧德維希道:「你的團員們都簽下了契約,現在該你了。」


  「什麼契約?」尤金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他看著格溫多琳問道:「是因為我嗎?」


  「我想是因為愛。」艾露菲爾歪頭道。


  「尤金法師。」奧德維希道:「在急於歸咎責任前,你的某些行為已經違反了議會的避世戒律,對此,你是否有什麼異議?」


  「.……」尤金看向了奧德維希。他並不能摸透這人的身份,但從他的話中能確認出一點,這是一個熟知法師的某些隱秘的人。


  「你是誰?」他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艾露菲爾看著奧德維希,後者什麼也沒做。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奧德維希不解。


  「我以為你又會拿出些什麼身份牌一類的東西。」精靈這樣回答。


  「利斯塔唯一的身份指標就是魔法。」奧德維希道。


  艾露菲爾還在等著法師的科普,尤金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你來自利斯塔的中環?」


  奧德維希默認了他的話,向他行了個法師禮,尤金的表情肅穆起來。他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向奧德維希回了個更為正式的禮節。


  「您好,閣下。」


  艾露菲爾驚訝於他前後的態度詫異,奧德維希沒有馬上回應尤金,而是向格溫多琳拿出了另一份捲軸。


  「我需要你旅行你的承諾。」


  「閣下。」尤金緊張地又叫了一聲。


  艾露菲爾看了他一眼道:「她已經答應了我的,原意付出任何代價。」


  格溫多琳回視了一眼尤金,露出一個像是安慰又像解脫的笑容。尤金得救了,奧術師們有一個名叫議會的組織,無論如何,這比他們兩人孤軍奮戰要來的好得多。


  契約捲軸燃起了火焰,約定已經結成無法更改。尤金不知道奧德維希定下的違約懲罰是什麼,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奧術師們慣用的懲罰手段尤金很清楚,失去聲音,失去眼睛,失去一切可以失去的東西,乃至生命。這是最簡單的交換條件。而另一種則是依照法師們的癖好設定的稀奇古怪的懲罰。


  毫無疑問,單純從表面來看奧德維希是個標準的貴族,優雅而矜持。然而就是因為這樣近乎完美的表象,讓他更加不可捉摸起來。


  格溫多琳離開了。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奧德維希開口道:「我想你可以介紹一下自己,尤金法師。」


  尤金遲疑了一下,向艾露菲爾看去。後者找了張椅子擺出傾聽的模樣,嘴角帶著一點的笑容,饒有興趣地道:「快講講你的愛情故事。」


  「她是我尊貴的客人。」奧德維希看出了尤金的遲疑,隨即道。


  尤金慢慢坐回了床邊:「我和老師曾經生活在渡鴉嶺附近。後來我的老師去世了,我想參加這次的圓環集會,所以來到這裡。」


  「聽上去很簡單。」奧德維希踱步到了艾露菲爾身邊,坐在了她椅子的扶手上。「這其中絲毫沒有命運女神的捉弄么?」


  「閣下,您是在暗示什麼?」尤金直視著奧德維希。


  艾露菲爾一手撐在另一個扶手上,支著下顎道:「很顯然,你身上的致死類詛咒和比特城流傳的並不一樣。你和誰進行過搏鬥?或者說,誰向你下了詛咒?」


  尤金沒有馬上回答。他看著靠得極近的兩人,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羨慕。奧術師和神術師,真的有未來嗎?他和格溫多琳,那個善良溫柔的神術師傭兵,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像眼前這兩人一樣。


  「是教廷。」尤金道。


  「.……」艾露菲爾聞言,直接給了尤金一個白眼。「當然,當然,教廷。教廷幾乎是萬能的,任何與奧術沾邊的地方都能拉出教廷的旗幟。你能提供些更有用的東西嗎?」


  「你認為如果我想害你,會留到現在?一個傭兵團並不足以阻擋我。」奧德維希淡漠的語氣中透著不可掩飾的自傲。


  只是一個傭兵團而已,不是么?


  尤金看著眼前的一小塊地板出神:「長久以來,法師之間的聯盟都是鬆散的。我如何相信你?相信一個帶著神術師的法師?」


  「斯諾,或者威斯頓。隨你怎麼稱呼。我會帶著艾露兒前往永望峽谷參與本次的圓環集會。」奧德維希道:「事實上,你的意願並不那麼重要。如果我想強制性知道什麼,就不會向你詢問。」


  「看來,尤金法師不想和我們談談。我們回去吧還是你想再轉轉?」奧德維希站起來,對艾露菲爾道。


  「這就結束了?」艾露菲爾有些無聊:「我突然覺得我浪費了一個讚美詩。」


  兩人走到門邊,奧德維希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背後傳來了尤金的聲音:「等等。」


  然而奧德維希並不就此停步,他毫無停頓地擰開門栓,打開房門:「我給過你機會,可你並不珍惜。」


  說完,法師便帶著精靈離開了獅心公會的駐地。


  「你看起來並不像一個會做虧本生意的人。」艾露菲爾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獅心公會駐地道。


  「當然。」奧德維希道:「他會親自上門找我們。」


  「尤金,他們走了,你怎麼辦?」格溫多琳擔憂地看著臉色凝重的奧術師。後者拿起了餐桌上那枚屏蔽水晶:「他留下了訊息。法師大多傲慢,我拒絕了他一次,他當然不會馬上給我第二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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