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格林之森
時直冰月的深冬季節,即使是大陸的東南方也帶著凜冽的寒意。位於夏普多斯山脈北麓的格林之森披上了一層淺淺的白色。
林間茂密的樹叢下還能看見零星綠意,一條被什麼生物踩出來的小徑延伸到森林深處。一旁低矮的灌木叢一陣抖動,附著在上面的輕薄雪花撲簌下來,兩隻飢餓的灰狼從灌木叢中躍出,緊緊盯住了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下的人型生物。
那棵歪脖子樹上已經沒有葉片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寒風中屹立。樹根處有一個中空的小洞,一隻松鼠小爪子縮在胸前探頭探腦地看著家門口這個奇怪的客人——
她躺在雪地里,身上穿著一件純白的布袍,長袍的袖口和下擺處都綉著華美的銀色花紋。她看起來非常年輕,皮膚雪白,緊閉的雙眼一點兒也沒破壞她精緻的臉龐,相反那輕輕顫動的睫毛為她增添了幾分脆弱的美感。她有著一頭燦爛的金色長發,貼近臉頰處的髮絲尾部稍卷,顯出幾分俏皮。一雙又尖又長的耳朵從她的發間冒出,這一明顯的特質昭示著這位擁有著無與倫比美貌的少女是一隻精靈。
仔細觀察著精靈少女的松鼠忽然雙耳立起,站直著身體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它看見了兩隻灰狼,獵食者的出現讓松鼠十分緊張,動作飛快地從樹洞中間竄上了高聳的樹枝,這是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灰狼並不會爬樹攻擊獵物。而且樹下有一個比它更大,也更好獲取的獵物——一隻昏迷的精靈。
兩隻灰狼慢慢靠近它們的獵物,在最寒冷的冰月里,食物可不容易獲取,對於它們來說,眼前的精靈是一頓巨大的美餐。
艾露菲爾感受到了極度的嚴寒,鼻端飄散著冰雪和泥土混合的味道。異樣的感覺讓她警惕起來,這不對勁,她沉睡在銀月城的日怒之塔中,那裡終年恆溫,絕不會出現這樣的寒冷。
她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這似乎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沉重的眼皮讓她沉浸在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四肢逐漸恢復力量,然而極度的寒冷又讓她漸漸僵直。艾露菲爾意識到再不採取行動她將成為一個被凍成冰塊的精靈,她開始和自己不聽話的眼皮做鬥爭。終於,一絲光亮掙脫了黑暗,長時間沒有接觸過光亮的精靈下意識地眯起眼。
這一次終於看清了現在的處境——兩隻露出犬齒的灰狼正沖著她的脖子垂涎欲滴。艾露菲爾花了零點零一秒接受了現實,很顯然,她已經不在溫暖舒適的日怒之塔了,並且正面對著兩隻想要吃掉她的飢餓灰狼。
試問,一睜開眼睛看見艾薩拉女王和一睜開眼睛看見兩隻狼哪個更讓人難以接受?艾露菲爾表示哪個都不好接受。不過相對於第一次的驚慌,現在的艾露菲爾已經能夠鎮定地用真言術-盾隔絕灰狼突然暴起的攻擊,在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盾中,她略有些僵硬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
兩隻灰狼仍然不願意放棄這個將要到手的獵物,它們謹慎地圍著艾露菲爾打轉尋找著最佳的偷襲時機。艾露菲爾抬手在身側進行了簡短的法術引導,一揮手白色的神聖系傷害法術落在其中一隻灰狼身上,灰狼哀嚎一聲倒地不起。另一隻還活著的灰狼驚懼下夾著尾巴奪路而逃。
艾露菲爾無意去追,在施法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魔網中的力量似乎和平時不同。不,不對,她並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許是漫長的時光讓魔網中的能量變得更加活躍。更加充沛的魔力對艾露菲爾來說並不是個太好的消息,這會令她更渴望汲取這種能量。
不過此時,艾露菲爾來不及深入思考這個問題,因為眼前的森林讓她感覺十分陌生。儘管她本身是個容易迷路的人,但生活了多年的永歌森林艾露菲爾還是能夠辨認出來的,而這裡和永歌森林完全不同,並且寒冷在不斷侵蝕著她。
艾露菲爾檢查了一下隨身物品——事實上也沒什麼東西,她之前在沉睡中,所有的東西收在隨身的儲物包裹中——那是一個華貴的鑲嵌著紅寶石的金手鐲,典型的血精靈風格。從手鐲中取出一件紅色的披風,將自己全身牢牢包裹,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尖長的耳朵和大半張臉,艾露菲爾決定先離開森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但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可以儘快回去銀月城。
艾露菲爾從坐騎中召喚出陸行鳥,擁有著紫色羽毛的大傢伙用它的尖喙輕啄著它的主人,後者拍了拍它的頭,翻身爬上陸行鳥背部。
荒無人煙的森林中,精靈少女騎著陸行鳥疾馳著,很快,樹木變得稀疏,森林的邊緣就在不遠處。
空氣中傳來魔法的波動,那熟悉而純粹的魔法能量讓精靈從內心深處升起陣陣焦灼——那是源於骨血的對奧術能源的無盡渴望。她比她的同族更難以抵抗這種能量,但神奇的是她從未徹底陷入瘋狂變成失心者。從年齡來看,她無疑是精靈族中的長者,然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進入的沉眠讓她生長緩慢,哪怕經歷過那些沉重的已經成為歷史的過去,她每一次醒來,精靈們依然習慣將她當成剛成年的孩子。
艾露菲爾趴伏在陸行鳥背部,她的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指甲陷入掌心,掐出半月形的痕迹。對魔力的渴望正在灼燒她的意志,這裡不是銀月城她沒有辦法靠近太陽之井緩解這可怕的魔癮,而空氣中還在源源不斷的傳來魔力的波動。
艾露菲爾綠寶石一般的眸子幾乎能發出光來,被魔力所吸引的她驅動著焦躁的陸行鳥奔向了魔法波動傳來的地方。
風狼村是最靠近格林之森的一個村莊,村子里只有十幾戶人家,村裡的男人們幾乎都是獵戶,從前他們只依靠打獵為生。現在,在格林之森的另一個路口建立起童話小鎮后,他們有了另一項收入,作為嚮導帶領冒險者們進出森林。不過在嚴寒的冰月,鮮少有冒險者進入森林,就連作為進入格林之森最後一個補給點的童話小鎮都顯得沒什麼人煙。
而就在風狼村靠近森林一面的幾百米外,一場殺戮——或者說是屠殺更確切——正在進行。
穿著灰色斗篷的年輕男人有著能讓姑娘們瘋狂的俊美容貌,英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湛藍的眼睛讓人想到廣闊的天空,一絲不苟的嚴肅神情更讓他添了幾分禁慾的氣質。
青年不慌不忙一甩袖袍,幾道鋒利的冰錐又收割走兩條生命。毫無疑問,這是一位施法者。他的腳邊已經堆了不少屍體,鮮血在雪地上蔓延,還剩下的幾個戰士打扮的男人在認識到對方輕易就能殺死他們這一事實后都有些膽怯,不再敢輕易衝鋒。有人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白袍神術師,這個之前還掛著得體微笑的神術師現在面容扭曲,他無法忍受這麼多人居然還拿不下一個邪惡的奧術師。
中年神術師開始吟唱神聖法術,這讓戰士們感覺好受了一些。看,他們還有神術師大人幫忙不是么?
年輕的施法者垂下眼眸,在寬大的袖袍中動了動手指。這場不在計劃內的截殺已經耗盡了他的耐心,現在,是時候結束了。
一個透明的結界在他周圍張開,青年抬手張開五指虛托著什麼,他口中吟唱起旁人聽不懂的咒語,強烈的魔法波動讓神術師意識到了危險將近,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青年居然是一位能施展範圍法術的高級奧術師。天哪,要是早知道這樣,他不應該貪功去雇傭一個子爵的私兵來圍剿這個奧術師,而是直接上報地方教廷,要知道發現中級以上奧術師的功勞就夠他升職的了。
不過現在一切的後悔都晚了。青年的法術完成了,漫天的冰雪被魔法牽動,化作了尖細的冰錐,戰士們算不上精良的鎧甲和神術師的白袍被冰錐鑿穿,炙熱的鮮血流淌而出,慘叫聲被風帶往森林的方向。
艾露菲爾動了動她的耳朵,她聽到了慘叫聲,還聞到了跟隨著風一起而來的血腥味,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然而她的理智已經被對魔力的渴望徹底擊碎,她只知道那個方向有她想要的東西。
陸行鳥從森林裡跑出,年輕的施法者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古怪的生物。看上去像只巨大的雞,羽毛顏色斑斕艷麗。背部安放著華麗的鞍具,一個大半張臉掩在披風中的人騎在它的背上。
有趣的坐騎,俊美青年這麼想,不過出現的時機可不太好。
他右手輕輕扣了扣左手食指上的戒指,藍寶石戒面微微一閃,預置的法術已經確認準備完成。
陸行鳥在年輕施法者的不遠處停了下來,穿著紅色披風的艾露菲爾跌跌撞撞地爬下坐騎。已經很近了,令她渴望的魔力,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