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王001

  辦公室里,祝凡舒低著頭,微微彎著腰,看起來似乎認錯態度良好,然而她嘴角那一絲小小的弧度卻出賣了她。


  康宏正看著面前看似服軟的祝凡舒,只覺得十分頭疼。明明是她犯了錯,怎麼他比她還要緊張。因為角度關係,他看不清祝凡舒的表情,卻能猜到她的不以為然。


  「祝凡舒,你別以為低著頭我就看到你在笑了,明明是只大灰狼,裝什麼小白兔!給我站好了!」


  祝凡舒慢悠悠地站直了身體,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拍著馬屁:「是是是,我要是那大灰狼,你就是馴獸師!我怎麼都瞞得過您呢!」


  見她沒個正行,康宏正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別高興太早,這次我真的罩不住你,你好好跟人道個歉,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還有,三千字的檢討你是跑不掉的!」


  康宏正說的是祝凡舒前幾天帶團的事情。


  祝凡舒帶了個兒童團,裡面有個叫王銘航的熊孩子躲著她和談巧巧偷偷跑了出去。小男孩本來就淘氣,回來的時候腿上就帶了個小傷口,祝凡舒給簡單處理了一下,貼了個創可貼,孩子連滴淚都沒落下,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出於考慮,她當時就跟孩子家長道歉了。誰料到對方嘴上說著沒關係,回頭就向旅行社投訴了。


  現在更是口口聲聲揚言要吊銷她的導遊證才肯罷休。祝凡舒幹了這麼多年的導遊,極品遊客遇到過不少,還真沒見過這麼奇葩的,就直接置之不理了。


  沒想到這事兒居然鬧到了康宏正這裡,她和康宏正這麼多年的交情,自然是不想讓他為難。


  康宏正以退為進:「算了,知道你的倔脾氣,我去好好跟人道歉試試。」


  祝凡舒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聽到他這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那不行,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我自己去解決。」


  ——


  祝凡舒是誠心誠意地想要解決問題,對方也是誠心誠意地拒絕。


  咖啡館里放著悠揚的純鋼琴曲,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得咖啡館里明亮透徹,卻掩飾不了兩人之間濃濃的硝煙味。


  祝凡舒職業病嚴重,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劉玉華一番。


  年齡三十齣頭,眼角的細紋讓她又顯老了許多,一身名牌堆砌出的「貴氣逼人」,脖子上的金項鏈像極了暴發戶的標配,和她的土豪氣質極為相符。大概是為了顯得臉小,她此刻側著臉斜視自己,眼神不屑。


  或許是祝凡舒的目光太過熾熱,劉玉華翻了個白眼,伸手摸著自己的金項鏈,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祝凡舒也不惱,笑意盈盈地直視她的眼睛,反倒讓劉玉華覺得有些尷尬,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


  放下杯子,她氣勢十足地表明態度:「我話撂在這兒,除非吊銷你們的導遊證,否則這件事兒沒得商量。」


  祝凡舒心裡壓著一團火,硬生生憋了回去,才好言好語地說著:「讓孩子受傷確實是我們的錯,之前也跟您道過歉了。既然您覺得不滿意,我再誠心誠意地跟您道一次歉,沒必要抓著這件事不放,對您也沒有什麼好處不是嗎?」


  劉玉華抬高下巴,輕蔑地說著:「你們這些導遊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裡都做什麼勾當,看見你們這群賤人不開心我就高興,怎麼能說沒有好處呢?」


  祝凡舒忍無可忍,「我說劉女士,你是不是心理有什麼問題,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還不錯,可以介紹給你。」


  劉玉華還在喋喋不休:「反正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懶得再聽她說下去,祝凡舒拿起了東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用再去旅行社投訴了,我辭職,不就是一份工作,我早就干膩了,倒是你千萬別忘了去看病。」


  出了咖啡館,祝凡舒拿出手機,看到房東一小時前發來的簡訊,讓她下午五點之前搬出去。


  祝凡舒看了看時間,已經四點了,還真是仁慈地給她留了足夠的時間。


  她冷笑著刪除了簡訊,房東著急趕她出去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無意中撞破了她偷情。


  祝凡舒叫了輛計程車回去,將所有東西整理到一個行李箱,外加一個大箱子里。


  之後,她留了好幾張便簽,內容如出一轍:一支紅杏出牆來。


  至於會不會被人發現,那就不是她應該考慮的事情了。


  東西不算多,到了新住處,祝凡舒把東西卸下來之後就向司機付了錢。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轟隆」一聲,響雷在空中炸開,彷彿下一刻雨水就會落下。


  旅行社裡打掃衛生的張嬸前幾天還說她印堂發黑,近來一定諸事不順,讓她多多注意一些。她還以為張嬸是開玩笑,現在想來,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她是不是應該去買個轉運石來轉轉運,說不準還能順便帶動一下她的桃花運,省得她媽再催她去相親。


  虧得這幾年做導遊鍛鍊出的好腳力,祝凡舒一手托著行李箱,一手抱著紙箱健步如飛,只是緊趕慢趕,還沒有走到樓里,雨水就「唰」地一下砸了下來。


  前面有個身材欣長的男人,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穿著黑色正裝,步伐平穩,在大雨中緩緩走著,顯然是和她同一個目的地。


  對,他有傘,所以不急,但是能不能不要剛好擋在她前面!


  祝凡舒想也不想地略過他沖了過去,胳膊不小心相撞,差點讓她手裡的箱子掉落。


  她本來心裡就憋屈得不行,這會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滿地回頭望著他。


  那人走到樓道里才不疾不徐地收了手中純黑色的雨傘,舉手投足間都是清冷的氣質。


  祝凡舒這才看清對方。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劍眉輕揚,鼻樑挺立,架一副金屬細邊框眼鏡,卻遮掩不了他凌厲不容直視的目光,薄唇緊抿似是壓抑著不耐又似是帶著嘲弄的意味。


  他右手中的傘還不斷滴落著雨滴,左手腕上的腕錶一看就和那身西裝一樣屬於價值不菲的類型。


  「翩翩公子」這四個字一下就闖入了祝凡舒的腦海中,幾乎是同時,她就又聯想到另一個成語——「衣冠禽獸」。


  祝凡舒語氣不大好,卻也是誠心道歉:「不好意思,剛剛撞到你了,但是你走得實在太慢了!」


  男人抖了抖傘,張口便道:「所以呢,你走那麼快是趕著投胎?」


  祝凡舒愣了愣,很快反應了過來,解釋道:「我只是因為沒帶傘。」


  他看了看剛剛被她撞到的胳膊,上面還有著亮晶晶的水漬,忍不住皺起眉毛,滿臉不耐,「可是我有傘。」


  她怎麼覺得,他的意思是可以和她共用一把傘呢?

  男人淡淡解釋:「所以我不用趕著投胎,你也不能干涉我。」


  果然是她的鐘情妄想症又嚴重了……


  「衣冠禽獸」抖了抖傘,大跨步從祝凡舒身邊徑直走過去,不知是有意無意,他的傘恰好戳到了祝凡舒的箱子上,又是一番搖搖欲墜。


  祝凡舒慌忙扶好箱子,再去看他發現他已經進了電梯。


  空曠的樓道內,有兩部電梯,然後另一部上面掛著黃色的牌子「正在施工中」。


  祝凡舒後知後覺地沖了上去,卻看到電梯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只留下一個縫隙,祝凡舒想也不想地將一隻腳伸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打開,祝凡舒沖那人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滿臉的得意。她將箱子放在地上準備去按樓層,卻意外地發現「12」層電梯亮著燈。


  等等,這個禽獸莫不是自己的鄰居?!


  電梯走到第十層的時候,猛地一顫,與此同時,電梯里的燈也一同熄滅掉,狹小的空間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心跳聲還有雨傘上的水「滴答滴答」滴在電梯地面上的聲音。


  沒多久,一道呼吸聲明顯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顯得異常詭異。


  祝凡舒猶豫再三,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方才還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正蜷縮在電梯角落,面色蒼白得嚇人。


  她走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試探性地問出了聲:「喂,你沒事吧?」


  男人突然將她抱進了懷裡,頭靠在她的肩上,手指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祝凡舒側過頭去看,手電筒的光微微亮著,她發現他指節都泛著蒼白。


  他這個,應該也是種病,學名叫做幽閉恐懼症?她覺得,她的心理醫生應該能掙不少錢,她是不是應該考慮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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