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如同試鏡時候一樣,當劉老喊出「」后,容栩不慌不忙地抬起那簡陋的杯盞。


  修長白瘦的手指輕輕拂動著杯中的茶沫,淡淡的茶香從素色的茶杯中散逸出來,很快就瀰漫了整個片場。


  容栩如今的戲服比當初試鏡的時候更為華美,造型師特意根據他的臉型設計了專門的發套,衣著也連夜趕工,恰恰貼正了他的身形。遠遠看去,即使是在光線暗淡、簡陋普通的臣子府邸,當容栩抬手拂盞時,依舊如光芒映人,清雅高貴。


  而且令人驚異的是,容栩不慌不忙地飲茶,隔著一扇門,秦呈居然好像知道他在做什麼似的,等到容栩輕啄了一口粗茶后,才突然從門外三米處大步往屋子走來。


  刻意往後倒退幾步,為的就是提醒屋內的演員:我要進門了,你準備好。


  然而劉老看著監視器,發現在容栩剛剛放下杯子的時候,秦呈也突然開始往屋內走。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直至男人伸手推開木門的那一刻,明亮的光線從屋外照耀進來。


  剎那間,容栩停住了拂盞的動作,轉首看去。也是這同一刻,秦呈頓住腳步,定定地看著容栩。


  深棕色的錦衣長袍勾勒出年輕太子勁瘦頎長的身軀,他的腰間只系了一塊白玉,上面刻著一個「琅」字,其餘身上再無裝飾。站在皇宮大殿中,他氣勢逼人,令人臣服,但站在臣屬的府邸中,他卻微微勾起唇角,看著那個突然進門的錦衣衛指揮使,輕輕地笑著。


  天下人向來有所共識,當今聖上一共三兒四女,其中六人都長相平平,完全沒有繼承他們母妃的樣貌。唯獨太子朱墨琅,相貌超絕,氣度芳華,頗有當年的孝慈皇后的風采,與陛下截然不像。


  孔朝自然是認識太子的,但是萬萬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家中看到太子。


  突如其來的震驚讓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沒有第一時間行禮,他目光驚愕地看著眼前年輕俊美的太子,朱墨琅也看著他。兩人的視線在對方的臉龐上輕輕掃過,片刻后,孔朝突然單膝下跪行禮。


  「臣錦衣衛指揮使孔朝,參見太子殿下。」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安靜的片場里響起。


  秦呈低著頭,半跪在青石板上,一字一頓地說出恭敬的話語。他的聲音如破石鑿冰,冷硬鏗鏘,穩穩地砸進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裡。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肅穆,所有工作人員都緊緊地盯著片場中的二人,不知不覺就有了幾分緊張。


  現場的氛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帶入了秦呈的節奏。


  好的演員能夠讓人入戲,當他念起台詞、當他表演起角色時,你會產生極為強烈的代入感,能領悟到角色此刻的心情,與角色一起經歷悲喜歡痛。


  秦呈說台詞的功底很強,他的聲音與以往有極其微弱的不同。依舊是低醇好聽的聲音,但孔朝的聲音里還壓抑著一絲血腥的味道,明明是在和太子殿下行禮,卻也藏不住那冰冷強大的氣魄。


  這一幕被容栩看在眼中、聽在耳里,他白皙的臉龐上還帶著一絲笑意,但心中卻十分冷靜。他抬起鳳眸,笑著開口:「孔指揮使不必多禮,今日貿然前來,是本宮失禮了。」


  這話落下的下一刻,孔朝就站了起來,絲毫沒與太子客氣。但是,朱墨琅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慍色。他將手中的杯盞放下,發出「咔嗒」一道聲響。


  片場中央,容栩站在八仙桌旁,沉穩淡靜,只是微笑。秦呈卻一身風霜,堅毅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一點表情,漆黑的眸子里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太子。


  這一場對峙,只有短短几秒,卻令全場的氣氛都壓抑下來。


  一個是淺然微笑,一個是冷面相對。


  兩人都不開口,兩人都不動作,但是片場旁,羅茜卻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來氣。她彷彿聽到耳邊有背景音樂響起,應該是特別低悶的古琴聲,一個一個的單音調回蕩在空氣里,看似緩慢,實則緊張急促,正如同眼前的情景一樣——


  孔朝在思索,是否要信任眼前這位太子。


  容栩的沉著大氣和秦呈的冷麵淡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羅茜起初只覺得這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實在太賞心悅目了。但漸漸的,她便沉浸在了劇情里,她屏住呼吸,只等著這兩人繼續演戲。


  終於,是秦呈先動了。他垂眸看著這位溫潤柔和的太子殿下,平靜開口:「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容栩抬眸,輕笑出聲:「孔指揮使已有答案。」


  秦呈淡然相對:「恕臣不知。」


  容栩唇角的弧度又揚起幾分,他清澈的目光落在孔朝毫不改色的臉龐上,鎮定道:「昨日西市煙羅巷,聽聞孔指揮使險些錯傷百姓。在那百姓之中,有一人……是本宮的表兄。」


  秦呈的臉上立刻出現訝異,他微微彎腰:「臣不知,請殿下賜罪!」


  上周看過容栩的試鏡片段后,編劇又有了一些靈感,稍微改了改朱墨琅和孔朝的初見戲份。不再是單刀直入地點明中心,而是來了一段迂迴,這樣既與前面的劇情聯繫起來,又能更好地表現兩人的性格和人物關係。


  按照劇情來說,前一日晚上,孔朝剛追尋線索去了煙羅巷,見到了盛湘君。


  《妝花羅》這部電影作為錦衣衛電影,必然有不少動作戲,所以昨天有人想暗殺盛湘君,孔朝正好護住了對方。一番比斗下來,半個煙羅巷都被毀了,今日早朝時候,也有臣子對監國的太子稟報此事,但因為孔朝當時蒙了面,所以並沒有抓到他。


  太子上朝的事情只在劇本中一筆帶過,是為了幫助演員理解,並沒有真的去拍。


  而今天太子來找孔朝,則是因為昨天孔朝離開時,一不小心遺留了一塊玉牌。那玉牌被東廠的人搜到,交給了太子,大太監李公公直接說出了孔朝的名字,於是今天太子才假借「表哥」一事,上門詢問。


  孔朝當然不可能詢問太子,怎麼會知道昨夜那人是他,他只是彎腰請罪。


  這場戲對容栩來說,其實佔據了一切好處。他演的是朱墨琅,孔朝見他就要矮上一截,必須行禮。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秦呈就比他矮了一截。明明行禮請罪的是秦呈,可容栩卻隱隱覺得,氣氛有點被對方帶走。


  他只需順著秦呈的感覺往下演,便不會出錯。


  但是,下一秒,讓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容栩突然抬步上前,親自扶起了秦呈!

  一抹驚訝從男人幽深的眸子里一閃而過,但秦呈的臉上仍舊十分淡定。少年的雙手輕扶著他的雙臂,一雙透亮溫柔的眸子里倒映著他的身影。這位年輕的太子微笑著望他,用低悅的聲音,念出那句台詞:「表兄頑劣,孔指揮使替本宮教導於他,又何錯之有?」


  這場戲,到此結束。


  攝像組開始轉換鏡頭角度,因為接下來要拍攝孔朝將實情告訴太子,太子也慢慢地轉變了對孔朝拉攏的態度的戲份。劉老打算用仰角和俯角來拍攝這段戲,秦呈用的是仰角,容栩用的是俯角,這一正一反,恰恰象徵著兩人立場的相反。


  當劉老喊了卡以後,化妝師也一個個地上前,開始幫容栩和秦呈補妝。


  男演員也是需要補妝的,因為在電影大屏幕之下,連一個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為了保證畫面的完美,上妝是一種職業操守,就算你素顏再好看,也不能真的不化妝。


  不過容栩和秦呈只拍了一場戲,化妝師只是掃了掃粉,就都離開了片場。


  那邊,劉老還在只會攝像組操作攝像機,而片場里,男人卻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兩步,用只有身旁少年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改得不錯。」


  聞言,容栩微訝,他下意識地轉首,視線突然落入了秦呈的目光里。


  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里,沉澱著淡淡的笑意。孔朝這一身勁韌的飛魚服,令秦呈多了幾分冷峻和淡漠,以往便讓人覺得很難以親近,而此時,更是肅殺凄冷。


  但是這種疏遠,卻只是對旁邊的工作人員而言,在容栩的眼中,只覺得心中一暖,忍不住地翹起唇角。


  「你想壓我。」


  秦呈倏地怔住,反射性地說道:「……壓你?」


  容栩沒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歧義,他挑起一眉,點頭道:「剛才你演戲的時候,難道沒有故意想帶著我入戲?」進入秦呈的節奏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秦呈對整部戲研究得很深,他的理解從未讓劉老反對過,跟著秦呈走,也意味著會讓劉老滿意。


  但是容栩卻不喜歡這種被人帶著走的感覺,他對角色有他自己的理解,不需要被別人牽引。因此在剛才那場戲的最後,他突然出手,根據自己的理解,打破了秦呈的節奏。


  已然明白少年到底在說什麼,但秦呈卻垂著眸子,雙眸含笑,意味深長地手道:「原來……我壓你了。」


  容栩輕輕地哼了一聲,仍舊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道攝像組那邊是出了什麼問題,劉老遲遲沒有開拍下一場戲,劇組裡的其他工作人員也一直都在忙碌著。秦呈往四周走了兩步,然後又走到了容栩的身旁,原本少年並未在意,直到……忽然,他的手指被人一下子勾住!


  容栩驚訝地抬首看向秦呈,只見後者薄唇微勾:「那……我們一起好好地演一場,怎麼樣?」


  朱墨琅的這身錦袍,袖口很寬很大,直接遮住了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


  聽著男人的話,容栩情不自禁地輕笑出聲:「拉鉤上吊?」


  秦呈起初並沒有拉鉤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勾住了自家少年的手指。但聞言,他卻沒有反駁,而是微微頷首:「嗯,拉鉤上吊……誰ng,誰就算輸了?」


  容栩低低一笑:「好!」


  接下來,劉老第一次碰到,這輩子拍過的最順暢的戲。


  他從來不擔心容栩和秦呈的背台詞能力,要知道,背台詞是一個演員的基礎。念台詞的功底有問題,這還能原諒,只能說你演技差,但你要是連台詞都背不上,那算什麼?那根本就是連演員的職業操守都沒做到!


  可是對眼前這兩人來說,背台詞、念台詞……那已經不值得一提了。


  當那平凡的台詞從秦呈的口中念出時,聲音鏗鏘有力,不必去看他的表演,光是聽聲音,都能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冷血堅毅的俠士形象;而當容栩輕拂茶盞,用低悅好聽的聲音說出他的台詞時,淡然平和的笑容襯托著那張白皙漂亮的臉龐莫名地多了一份清貴,優雅從容。


  和秦呈的對戲,已經是容栩最後的戲份了。


  他們的初見戲只ng了一次,不是因為兩人的表演失誤,而是因為攝像組一個鏡頭角度,讓劉老不大滿意。


  當這兩個人在片場中表演時,許多工作人員都不由自主地在旁邊圍觀。連他們自己都沒發現,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等到這場初見戲拍完時,一個道具組人員還感慨道:「秦神的演技真的好好啊,我都快入戲了!」


  黃蕾從旁邊走過,聽到這話,她微微拉下墨鏡,微笑著看了那工作人員一眼。


  剛才,作為女主角,黃蕾也站在片場旁,看了容栩和秦呈演了幾場戲。在這個劇組裡,恐怕沒有一個人有資格代替黃蕾,說上一句「我最清楚和秦呈對戲是什麼感覺」。


  昨天容栩在拍上朝戲份的時候,b組那邊,秦呈和黃蕾在拍那段「煙羅巷英雄救美」的戲份。黃蕾自認不算喜歡帥哥,也不怎麼看臉,但當她被秦呈吊著威亞,從著了火的青樓中解決出來時,她看著秦呈俊美無儔的臉龐,也忍不住地感到了一絲心動。


  盛湘君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這個男人,而黃蕾雖說算不上愛,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有點理解盛湘君的心思。


  要是有這麼一個強大英俊的男人,在危難之中突然救她於水中之中,她絕對會心動。


  「啊,秦神怎麼能那麼帥。我好期待咱們這部《妝花羅》上映啊,到時候可以讓全世界都看到,秦神一年比一年帥!三少爺根本不是他的巔峰!他越來越帥了,演技也越來越好了!」


  聽著小助理的話,黃蕾停住腳步,轉首看了她一眼,笑道:「上次讓你和容栩打好關係,怎麼說了?」


  小助理立刻正了臉色,回答道:「我和容栩的助理關係不錯。」


  黃蕾又點點頭,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你一直說秦呈很帥,容栩怎麼樣?」


  小助理一愣:「……容栩?容栩今年才十八歲吧,還是十九歲?我不喜歡比自己小的人,不過他也長得很好看啦。」


  黃蕾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剛才他和秦呈的那場戲,我更欣賞他的表演。如果我是觀眾……嗯,我更喜歡他。」


  小助理一臉懵逼,完全不明白自家影后的意思,而那邊,黃蕾卻已經走遠了。


  今天這一整天,拍攝的都是容栩和秦呈的對手戲。


  拍到晚上十點時,所有文戲都拍攝結束。只要過兩天再和秦呈把武戲拍完,容栩就可以殺青離組了。


  或許是意識到容栩能留下來的時間不多了,晚上場務派發晚飯的時候,親自送了一份盒飯過來。看這那盒飯里滿滿的肉,容栩微訝,抬首對那場務小姑娘笑了笑。


  頓時,小姑娘紅著臉直搖頭,快步就跑開了。


  拿著兩盒盒飯,剛剛走過來的秦呈:「……」


  兩人都穿著戲服,坐在簡陋的塑料小桌子旁,就開始吃晚飯。


  容栩拿著筷子,一個一個地把蘿蔔燒肉裡面的蘿蔔挑了出來,輕輕放到了秦呈的碗中。男人也不阻止他的動作,只是單手撐著下巴,淡笑著看著。直到容栩開始挑紅燒魚裡面的香菜時,他才突然伸出筷子,擋住了容栩的動作。


  容栩:「……???」


  秦呈薄唇微抿,語氣平靜地說道:「我也不吃香菜。」


  這話一落地,少年的眼中立刻浮現出「英雄所見略同」的目光。


  接下來,秦呈開始幫容栩將盒飯里的香菜挑出來,容栩則伸長了筷子,幫秦呈挑著碗里的香菜。明明他們自己挑自己的更方便,可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葯,兩個人就硬是要麻煩地幫對方挑。


  這一幕落在很多工作人員的眼裡,他們紛紛感慨道:「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感情真好啊!」


  正所謂三人成虎,任容栩下輩子也想不到,自己就這麼無緣無故的,和秦呈一起長大了。


  這一天的戲份拍攝結束后,所有人都回了酒店。


  容栩只和秦呈發了幾條簡訊,就互相說了聲「晚安」,準備休息。畢竟第二天要拍攝的全是動作戲,恐怕會弔一整天的威亞,容栩自然要好好休息,養足體力,準備拍攝。


  這一邊,《妝花羅》的拍攝進度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那一邊,畫風清奇的《迷城》劇組,仍舊在每天發著各種各樣的宣傳微博。


  這個劇組實在是口味太重,從第一天他們的宣傳微博,就可見一斑。而網友們萬萬沒想到,那還只是一道前菜!這幾天,劇組開始發布一些現場的劇照。有的劇照是單純的人物劇照,但有的劇照……居然還有血案現場!

  雖然打了馬賽克,可是那些血案現場,全是血啊!

  哪有一個犯罪推理片會這麼明目張胆地告訴別人「我們口味很重」,難道不應該裝一把小清新,讓觀眾們放心大膽地進電影院,賺賺票房嗎?


  然而《迷城》劇組終究是棋高一著,他們每天都會發布一兩張劇照,吊一弔觀眾的胃口。但是每隔三天,他們又會發一段現場拍攝的花絮視頻。


  很多劇組在拍攝的時候,都會安排一個專門的工作人員,進行花絮拍攝。他們拍攝的花絮視頻,不會提及一點點的劇情信息,但是卻會在休息時間,一個個地去採訪那些演員。


  比如《迷城》第一次公布的花絮視頻里,女主角任舒芷竟然在和男三號馬齊玩鬥地主!拍攝者採訪他們時,任舒芷眨著那雙大眼睛,很無奈地表示:「今天下午都是容容和阿文的戲份,我們看了一會兒,對了會兒台詞,這不,只能打打牌……誒等等!一對九我要,一對a!」


  諸如此類的搞笑花絮數不勝數,就從這個花絮視頻來看,這個劇組的氣氛似乎非常和諧。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相處得很融洽,從任舒芷親切地把容栩喊作「容容」,柏錫文喊作「阿文」,就可以看出來。


  這些花絮視頻雖然沒有真的泄露劇情信息,但是它其實也暗示了一點——


  容栩和柏錫文的戲份很多,遠超過任舒芷、馬齊等人。


  這件事令兩家的粉絲都十分激動,當第二次花絮視頻里出現容栩的身影時,粉絲們更是沸騰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容容!我容終於出來了!好可愛好可愛!!!】


  【戴著眼鏡的容容,嗷嗷嗷嗷,眼鏡容!好帥,我的心臟不行了!!!】


  【容容好可愛,人家只問他今天中午吃的是什麼,他居然一直在說中午的肉特別好吃,說了整整五分鐘。哈哈哈哈,那個肉到底有多好吃,容容你一直在說啊~你就喜歡這麼吃肉咩?來我家啊,我家有好多好多好多肉,你吃到地老天荒都沒有問題~~~】


  網路上,隨著《迷城》的宣傳,容栩的熱度始終不減。


  從容栩出道至今,其實還不到一年。在這一年時間內,《逐鹿》和《埋伏》分別成了當年度日播劇和周播劇的收視冠軍。這兩部電視劇還讓他在三大電視劇獎中,獲得了四塊獎盃。


  雖說如今《逐鹿》和《埋伏》的熱度已經漸漸消退,電視上,偶爾才會看到有電視台在播放這兩部電視劇。但是那一邊,《黑色雲層》才剛剛下架。


  這部電影上映半年,準確的上映期是兩個月,但是在許多電影院,卻都有零零散散地上映,延遲了半年之久。時至今日,這部電影累積票房128億,華夏票房87億,海外票房41億。


  如果將《失翼》的收益和電音周邊dvd收益也直接算在《黑色雲層》的票房成績里,那這部投資僅僅一億多的電影,狂吸一百五十多億,簡直是今年的年度吸金機器!


  如今已經是六月,今年過了一半,就票房而言,《黑色雲層》仍舊是冠軍。


  任何一個製片人都不會和錢過不去,在容栩結束了《迷城》的拍攝后,不少劇組都向羅振濤投來劇本邀請。很多代言商也找到了容栩,希望可以聘請他擔任自家的代言人。


  許笙導演和劉老一樣,不是很喜歡提前炒作電影。這一點上,許導比劉老還好上一些,只要劇組正式確定演員,許導會大方地公布定妝照、海報,也會召集記者,開一場公開的開機儀式。


  所以雖然如今容栩拍攝許導新戲的事情還沒傳出去,但只要下個星期電影開機,這件事就會得到公開。


  而劉老就不一樣了,容栩都已經拍到最後的結尾戲了,劉老連《妝花羅》三個字都沒向觀眾公開過。


  既然叫《妝花羅》,那自然有它的用意。


  之前曾經說過:錦衣衛著妝花羅,用的是最上品的雲錦,讓江南的巧手綉娘以妝花羅、妝花紗和妝花絹製成,佩戴的是綉春刀。


  這部電影不叫飛魚服,不叫妝花紗,不叫妝花絹,不叫綉春刀,而叫妝花羅,當然有所暗示。


  孔朝當初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死去,他雖然心生奇怪,但並沒有真的下定決心去探尋真相,他還有所期待,期待這一切或許真的是巧合。


  只要當了錦衣衛,腦袋就被系在腰帶上了。是生是死,聽天由命,怨不得人。


  但是,參與盛閣老案件的最後一個錦衣衛兄弟在臨死前卻撐著重傷,找到了他,死在了他的懷裡。這件事讓孔朝終於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他也看到了,那兄弟臨死前一直死死地看著他的胸口,用手指指著那裡。


  從頭到尾,孔朝都認為,兄弟是在讓自己不要忘記多年的情誼,要銘記於心,為他們報仇。


  一個鐵血俠士,開始查詢案件真相,孤身一人,深入這盤棋局。


  遇到盛湘君,遇到一眾俠肝義膽的壯士,最後他找出「真相」,將東廠的罪孽上稟朝廷。太子殿下親自將東廠都督李高澹押入大牢,並下令處斬。


  看到李高澹身首異處后,孔朝自以為報了大仇,可以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了。但是這一路來,他身心疲憊,和東廠相鬥,令他失去了很多兄弟。


  於是到最後,他辭去了錦衣衛指揮使的職務,獨自一人離開京城。誰料他回到家鄉后,只過了十天,盛湘君便找了過來。孔朝對盛湘君的感情絕對算不上愛,但這個女人卻愛慘了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孔朝沒有趕盛湘君走,盛湘君便留了下來。


  一年後,皇帝病重,已有意願要把皇位傳給太子,自己則成太上皇。


  孔朝對太子還是較為敬重的,於是得知這個消息后,盛湘君燒了一桌好菜,兩人對月飲酒,算是遠遠地為這個國家慶賀。直到盛湘君酒醉,說出自己母族的事情:「我的母親是江南趙家的嫡小姐,趙家身為妝花羅的最後一脈嫡傳世家,這一代只剩下母親一人。母親無力回天,妝花羅的技藝也漸漸被其餘一些雜門世家瓜分。但現在吳門謝家的妝花羅技藝卻不輸我母親,想來母親在天有靈,也會欣慰吧。」


  孔朝神色微冷,依舊飲酒,隨口說道:「你亦會妝花羅?」


  盛湘君笑道:「孔大哥何必說這話,我盛家上下,有幾人不會妝花羅?母親從不吝嗇,一直希望能將這門手藝傳下去,連我父親都會哩。」


  孔朝來了興趣,從屋中取來自己藏在箱底一年的飛魚服,遞了過去:「可是這種?」


  盛湘君低低一笑,指著孔朝心口的位置,道:「這邊綉錯了。」


  孔朝一愣,看向那心中的一道暗紋。這暗紋是錦衣衛的標識,每個錦衣衛飛魚服上的花紋可能不同,但這暗紋卻是一樣的。他這件飛魚服上的暗紋與其他兄弟的別無二致,怎麼在盛湘君眼中就錯了?

  「哪裡綉錯了?」


  盛湘君取來紙筆,開始勾畫起來:「妝花羅若要真綉,當以最上好的蠶絲……」


  一邊說著,溫婉的女子一邊在紙上勾勒出一道道的針線花紋。盛家小姐從小習得琴棋書畫,她的畫每一筆都落得極穩,短短一刻,便畫出了幾個錯誤的針腳。


  「這幾筆,錯了。這樣下來,繡得不是妝花羅。」


  盛湘君一臉微醺,卻未曾注意到,孔朝臉上震駭的神色。


  這個俊美冷毅的男人一把取走她手中的紙張,他的手指顫抖震動,鳳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這張紙。他的視線緊緊地凝視在這些圖畫上,雙目通紅,竟是目齜欲裂。


  盛湘君懂妝花羅,卻不懂錦衣衛之間的暗語。孔朝懂錦衣衛的暗語,卻不懂妝花羅。


  時至今日,他第一次見到這暗語,他也終於明白為何兄弟臨死前,一直指著他的心口,在那胸膛的衣衫上按出了一個血手印。這件衣服他始終捨不得洗,永遠藏在箱底,每日深夜都拿出來看著胸口上的血跡,警醒自己要為弟兄們報仇。


  而他卻不知道,在這胸口,卻用錦衣衛的暗語,刻印著五個字——


  狸貓換太子!

  狸貓換太子是宋朝時候的一個民間故事,老百姓口口流傳,當作笑話來講,不得當真。但是這個故事卻只有一個含義:太子是假!


  十日後,禪位大典。皇帝撐著病軀,親自為太子授予玉璽。


  然而就在此時,只聽皇宮殿門中傳來一道大喝,皇帝唯一的弟弟、太子的親叔叔廣平王帶著一眾人馬,快速地趕到了禪位大典的現場,高喊著:「皇兄!不可將玉璽交給這人!」


  皇帝驚怔,太子跪在大殿之中,一聲不吭。


  這是容栩要拍的最後一場戲,也就是他最後的殺青戲。


  二十多個攝像機從不同的方向,將沉默的太子、驚駭的皇帝和一臉詫異的文武百官都拍攝進去。只見廣平王帶著金吾衛從皇宮正門闖入,錦衣衛也全部跟在他的身後,他們浩浩蕩蕩地闖入了禪位大典的現場,令皇帝氣得怒罵:「廣平王,你是要造反嗎!咳咳咳咳……」


  廣平王一身正氣,大義凜然地從馬上下來。他走到殿中,掀起長袍,直接跪地,一臉悲痛地說道:「皇兄,臣弟之心,日月可鑒,您萬萬不可將玉璽交給琅兒……交給此人,混淆我皇室血脈啊!」


  皇帝氣得滿臉漲紅,一直在罵自己這胡說八道的弟弟,但他卻沒注意到,他那最疼愛的兒子一直跪在他的面前,不吭一聲地低著頭,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廣平王舉起手:「孔指揮使,快將那件事,告訴皇兄!」


  大軍向兩旁挪開,只見一個冷峻的男人穿著黑色勁裝向前走來。在他的身旁,跟著一個穿著白麻孝服的年輕女子,這女人雙目含淚,捧著一件沾了血的飛魚服,一步步地走到大殿之中,走到皇帝面前,雙膝跪地,高捧那件飛魚服。


  皇帝已經有些震動,他往後倒跌一步,跌坐在龍椅上。


  大殿中,文武百官都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只聽這女子喊著淚,如同泣血,一字一句地講述起那段血海深仇。


  她叫盛湘君,盛家世代忠良,兩朝閣老,原本盛家作為股肱之臣,應當繼續輔佐朝政,為大明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但兩年前,她的父親回福建老家探親時,卻不想碰到了一個瘋婆子。那瘋婆子攔住了他的轎子,不停地喊著冤枉。


  盛閣老感到疑惑,留了那瘋婆子一命,誰料瘋婆子到了府上居然不瘋了,反而求盛閣老將她的兒子還給她。


  至此以後,盛閣老得知了一個秘密:狸貓換太子。


  孝慈皇後母儀天下,品行皆佳,十年前薨了,皇帝還特意讓她葬入帝陵,想百年之後與她死得同穴。但事實上,這卻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眼見著寵妃們一個個有了孩子,自己地位不保,誰都不敢相信,正是這位被稱讚了一世的皇后,竟然串通御醫,假裝懷孕。


  她要一個兒子,所以她逼迫自己宮中的十個宮女,讓侍衛強|奸她們,懷了七個。


  這七個人中,唯有一個生了兒子,那宮女還未見到自己的兒子一眼,就被皇後派人打死,扔在了後宮的水井裡。孝慈皇后恐怕想不到,那個強迫了宮女的侍衛竟然良心發現,連夜將宮女救走,送出宮外。


  皇子出生,十個宮女和十個侍衛全部秘密處死,只有那一個宮女活了下來。


  這皇子天生聰穎,長相俊秀,六歲時被皇帝賜予太子之位。


  盛湘君雙眸含血,聲淚俱下,高舉手中的飛魚服,大聲說道:「那太子,名為朱墨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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